“皇太极!”哲哲凄凄艾艾的哭声唤回了他的理智,他这才抬起头来,放眼打量着厅中那满目的狼藉,这一打量叫他骤然惊怔在地,除了那些缺了胳膊满地打滚的侍卫,他的一妻一妾竟然也倒在了血泊里!
“皇太极,你可来了!”哲哲哭得声噎气堵,上气不接下气,一旁的布木布泰也满眼含泪的看着他,眼中满是幽怨。
他慌忙放开怀里的哈日珠拉,上前检查了二人的伤势,布木布泰还好,只是背上被扎了一下,冬日里衣服厚实,伤势并不重。哲哲却是有些麻烦,她的伤口有两处,一处在脖子上,一条弯曲狰狞的伤口自咽喉直划到耳根处,幸好伤口较浅,虽看着吓人,倒没什么大碍,另一处在胸口,里心窝只有半指,血流不止。
在她身边不远处,扔着一支赤金点翠九凤衔珠琉璃簪,上面还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他的瞳孔缩了下,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哲哲半倚在他怀里,靠着他的臂弯哀哀地哭,“哈日珠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是你的亲姑姑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哈日珠拉?皇太极环着她的手臂一僵,愕然抬头,却见哈日珠拉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苦笑着摇摇头。
“不是我!”除了这三个字,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哲哲和布木布泰的伤摆在那里,说是哲哲干的?说她故意伤了自己嫁祸给她?他会信吗?
“我都说了,只要你一心一意跟着爷,不再跟这个男人勾搭,我就绝不跟爷提起你跟他的丑事,你竟然还是不肯放过我!哈日珠拉,你好狠心啊!”哲哲眼中满是伤痛与失望,“你想嫁他,我帮你办嫁妆,你想要那正妻之位,我就带着马喀塔出家做姑子去,总不给你添堵,不挡你的道就是了!只要你能好好待他,只要你能让他开心,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可你竟然对我下这样的狠手!”
她伏在他的怀里颤颤地抖着,也不知是气还是痛,“就算是我戳破了你的丑事,挡了你的路,千错万错,总归是我一人承担,你为什么连你妹妹都不放过?她可是你的亲妹妹啊!”
“噗——”乌恩其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皇太极狠狠瞪他一眼,却被他回以一记白眼,如此漏洞百出的谎言,他竟然会信!
“你先别说了,我带你回去看太医!”他不再理会痞痞的乌恩其,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只看了哈日珠拉一眼,转身便往外走。
“不是我!”当他从她身边走过时,她终是没忍住,看着他的侧影滴下泪来。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你好好歇着吧!”
哲哲的脸在他的臂弯处露出来,满是愤恨与得意。
哈日珠拉嘴唇微动,却终是什么都没再说,她对自己还真能狠下心来啊,能对自己下那样的狠手,不愧是在后院历练出来的,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她苦笑着摇摇头,都这个时候了,她竟还有心调侃。
侍女赶忙扶起布木布泰,架着她向外走,当经过哈日珠拉身旁时,她默默看了自己的姐姐一眼,似有千言万语在心头,张张口,却终是什么都没说,紧跟着他上了来时的青呢轿子。
哈日珠拉默默地看着皇太极抱着哲哲上了前面宽大的金顶红呢轿子,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哲哲放进轿中,自己也随即坐了进去,一旁的侍女放下车帘,他自始至终都再未看她一眼。
他走了,连那满地或能动,或不能动的侍卫。两行珠泪滑落腮旁,直到这一青一红两顶轿子消失不见,她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乌恩其又摆出他那招牌式的痞子模样,“哟,这怎么还哭上了?我以为你早就对他的本性很了解了呢!”
他略带嘲讽地看着她,“他有他的妻妾,有他的孩子,我们爷可就只有你呢!”
他面上痞痞地笑着,看着她怫然而去,心却只不住地往下沉,原以为她同自家爷两情相悦,那四贝勒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可今天看来,这四贝勒竟还能左右她的情绪!不行,他得去跟自家爷报个信儿,提个醒儿,别老婆跟人家跑了他还蒙在鼓里!
哈日珠拉看着塞娅和卓娅逐一给巴图的伤口上过药,这才嘱咐他好生歇着,他这身伤看着吓人,清理伤口的时候卓娅的眼泪便没断过,可都没伤到筋骨,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巴图似是有些难为情,极力劝她离开,她又打趣了几句,这才带着塞娅离开,将时间和空间留给这对患难的小情侣。
从巴图的房间出来,刚刚转过回廊,便见布善在远处探头探脑,哈日珠拉叹口气,“你去瞧瞧,看他可是有什么事情!”
塞娅“哼”了一声,极不屑地走上前去,她便独自先行回屋,她不想见布善,不想见任何跟他有关的人!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要好好静静。
一把扯掉了身上的月白缎子白狐出锋坎肩儿,那上面还残留着布木布泰蹭上去的眼泪跟鼻涕,她恶心地将它扔在墙角,又恨恨地踢掉脚上的淡蓝麂皮小靴。
平日里他在自己身边派了那么多人,可到了关键的时候,竟是一个都指望不上,她自嘲地笑笑,是因为来的人是哲哲吧!毕竟是他的嫡福晋,谁敢违逆她的意思呢!
可让她伤心的不是这群墙头草的侍卫,是他,是皇太极!
一想到这个名字,她的心便被狠狠戳了一下,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那样的陌生,那样愕然的眼神,仿佛不认识她似的!
自己在他心中一定是个恶毒的女人了吧!还是个水性杨花的恶毒女人!不但跟别的男人纠缠不清,还妄想害死他的妻妾——自己的亲姑姑和亲妹妹!
呵,何等的残苛!何等的可憎!
这样也好!
她苦涩地牵动嘴角,哈日珠拉,你不是想让他放弃吗?你不是想断了他的念想吗?这回你可以放心了!他这回算是完完全全地断了念想,再不会回头了!
“格格!”一听到塞娅的声音,她慌忙擦掉脸上的泪水,低着头“嗯”了一声,生怕她看到自己红肿的眼。
塞娅只作不知,“格格,四贝勒派人来,要布善他们都回去!”
她的身体一僵,双手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颤抖的声音却泄漏了她的情绪,“好,我知道了,你那些银子给他们吧,好歹这些日子,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她看着塞娅拿着银子走了出去,身体虚脱般扑倒在榻上,他竟这么急不可耐地跟她划清界限!把他的人都撤回去,这是在告诉她,他已经不在乎她了,他已经不管她的死活了吗?
她听着外面乱哄哄拿着银子谢恩的声音,塞娅讥讽他们的声音,沉重纷乱的脚步离开的声音,直到所有的声音统统消失,外面彻底地安静了下来,她才恍然回神,自己跟他是真的什么联系都没有了!
“格格,擦把脸吃点东西吧!”塞娅无声地叹口气,一进来就看着格格趴在榻上失魂落魄的模样,那四贝勒也真不地道,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平日里倒是一副一往情深的模样,一到了真事上就指望不上了!
“他们都走了?”她伏在榻上闷闷地问。
“嗯!”塞娅点点头,“一个个拿了银子,欢天喜地地说是要给格格谢恩呢,叫我都撵出去了!”
哈日珠拉努力扯扯嘴角,“走了也好,走了清净,没得在这里耽误了他们的前程!”
塞娅嘴唇动了动,她想问格格,这些侍卫都走了,巴图又受了伤,要是有什么别有用心的人来了,她们该怎么办?可看看格格失魂落魄独自发呆的模样,又忍住了,还是出去叮嘱下乌恩其,让他多用些心吧,格格现在的样子,问也白问!
塞娅放下手中的填漆托盘,将里面的点心一样样拿出来放在榻前的矮几上,默默叹口气,看来也不用问格格晚饭想吃什么了,格格这副模样,分明是今晚的晚饭又省下了。
正想着该怎么劝格格吃些东西,窗外却骤然响起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几个黑影从窗前一闪而过,窗外响起打斗的声音。塞娅一把拉起哈日珠拉,将她推到帷幕的后面,“谁?”她的声音里尽是惊惧。
哈日珠拉心下也是一紧,皇太极已经摆明厌弃了自己,她们竟还不肯放过自己吗?她们就不怕露了痕迹,引来他的怀疑?
蓦地,哲哲说过的话又在她的耳边回响——“哈日珠拉,别怪姑姑心狠,谁让你同姑姑抢男人的?你只跟我争宠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成了他登上大汗宝座的绊脚石!姑姑亲自来送你这一程,不让你见着他为了汗位牺牲你的模样,已经是对你最大的仁慈了!”
她恍然,这才是她们迫不及待想要杀了自己的原因!难怪她们竟不念一丝亲情,毫不顾忌科尔沁的反应,原来自己已经成了他登上大汗宝座的绊脚石!只要她们杀了自己,助他顺利登上了大汗的宝座,科尔沁自是能从他身上得到更多的好处!
原来这就是他的深情吗?
她苦笑,自己从未回应过他的感情,他为了那个位置牺牲一个对他毫无感情的女人也不无可厚非!
只是她的心里终究不甘,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破土发芽,还没等钻出地面,便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虽是为她提供了生长必需的水分,却终是沤烂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