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日珠拉爬起来看看外面冰冷凌乱的尸体,鲜红的颜色在地上汇成细流,配上林中夜枭的啼叫,整个画面说不出的瘆人。
哈日珠拉打了个寒噤,“林中的情形咱们并不熟,更何况如今还是晚上,外面又有那么多尸体,咱们还是在这里凑合一下,等到天亮的时候,要是乌恩其还塞娅还没回来,咱们就出去找他们吧。”
塞娅嘴唇翕合,却终是没说什么,只轻轻点点头,默默地展开角落里的被褥,“夜里凉,格格凑合着在这里躺躺吧。”
“你也过来一起躺一下吧,到天亮还早着呢。”
哈日珠拉裹在被褥里,脑海里总是闪过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尸体,要么便是杀人者狰狞的面孔,被杀者惊惧而带着死气的脸,忽而画面一闪,卓娅口吐鲜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总是半途失了力气,重重地跌回地上……
“啊——”哈日珠拉一声惊呼,忽的坐了起来,看着周围的环境呆了一下,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半晌方才从迷蒙中清醒过来,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格格醒了?要不要喝点水?”塞娅也披衣起来,从水袋里倒了杯水端过来。
哈日珠拉接过塞娅手中的青花瓷杯子,只稍稍抿了一口,便又递了回去。如今已是深秋,草原上的夜晚已经很是寒冷,这水在水袋里待了那么久,早就凉透了不说,还带着一股怪味儿。
她忍不住在心中自嘲,还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你一直没睡?”看着塞娅清亮的双眼,哈日珠拉问。
“睡不着。”塞娅小声回答。
“现在什么时候了?”
“已经五更天了。”
哈日珠拉起身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又将头发抿了一下,“收拾一下,咱们上去看看,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咱们得赶紧找到乌恩其和卓娅,离开这里才是正经。”
“是。”正在叠被子的塞娅闻言手一顿,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激动。
仔细观察了下外面的情形,依然是泛着死气的尸体,鲜红已凝固的血,凌乱的现场。二人小心翼翼地移动机关,塞娅探头一瞧,差点没被扑鼻而来的血腥恶臭熏倒。
“格格小心些,这气味着实难闻。”
哈日珠拉用手帕掩住口鼻,乍一出来,也差点被熏过去,她也不敢看这些人的死状,只拉着塞娅的手,飞一般逃出木屋。
一出了木屋,她立马大口地喘着粗气,深秋的清晨,空气中泛着些凛冽的味道,万物虽已开始凋零,那股草木特有的清香却依然不散,她贪婪地嗅着这草原特有的味道,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努力地呼吸过,使劲喘了半晌,总算把胸中那口郁气呼了出来。
“咱们到林子里转转,看看有没有他们留下的痕迹。”哈日珠拉道,这个屋子简直就是个死刑现场,她是一分钟也不愿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塞娅从屋后牵出白云和一匹棕黄色儿马,两人骑上马,却在踏入树林的刹那呆住了,正前方是巴根带着整齐的敖汉部骑兵,得意地望着她们。
“哈日珠拉格格,幸会,幸会啊!哈哈——”
哈日珠拉心下一沉,他们竟然没走,二人忙调转马头,向右便走,却不料一声唿哨,车尔贝带着奈曼部骑兵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守株待兔,她们,便是那慌不择路的兔子了。
“回去!”
“哈日珠拉格格还是别做这无谓的逃避了,跟着我们回去,大汗不会亏待了你的。”
这更像是一场猫抓老鼠的游戏,只是任谁来做那只老鼠,也是要逃的,谁又能甘心地做别人的口中的美味呢!
林中道路本就逼仄,哪里容得下这许多的人马,只是这些人压根儿就没把她们两个小丫头看在眼里,追来的人不过十之二三而已。
兜兜转转,东拐西绕,身后的追兵如附骨之蛆,怎么也摔不掉,他们都是马背上长大的猎人,哪里是哈日珠拉这样半路学来的骑术能比得了的,若不是凭着地利优势,她们早就被抓了,哪里还撑得到这时候。
“格格,咱们分开跑,你向左我向右!”塞娅一咬牙,这么下去不行,迟早会被抓住的。
哈日珠拉依言向右一拨马头,白云的身体优美的划过一道弧线,改变了方向钻进了一侧的灌木丛。
塞娅却没有立即向左转,她方面了速度,待后面的追兵快要追上时,才拨马前行,后面的追兵只看到一个背影一闪,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无奈林密路窄,待几人合力,将马拦下时,才发现追错了人。
“可恶,搜,把这片林子围起来,一点一点的搜,一定要把人找出来!”巴根一把将塞娅扔到地上,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只抓住了个没用的小丫头,若是他们不能把哈日珠拉带回去,只怕大汗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只有抓住了哈日珠拉,才能让大汗相信他们的说辞,不再追究克什克腾部的损失。
“等着你一点一点的搜完,咱们早就成了科尔沁的阶下囚了。”车尔贝挪揄着纵马而来,马背上横着的,赫然是朝另一个方向跑了的哈日珠拉。
“格格!”塞娅大惊,原本想着就算牺牲了自己,也要让格格逃出去,没想到还是被他们给抓了回来。
“好小子,干得不错嘛。”巴根大喜,不再理会塞娅,拍马上前,想要接过哈日珠拉。
车尔贝不动声色地一带马,让巴根扑了个空,“人已经抓到了,为免夜长梦多,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若是惊动了科尔沁的人,可就不妙了。”
巴根面色一冷,随即恢复如常,嬉笑着说:“怎么,你还不相信我?是你的就是你的,谁还和你争呢!”
“如此,最好。”车尔贝悠悠地道。
哈日珠拉和塞娅被绑住了双手,扔在一匹马上,众人将她们簇拥在中间,一起朝外走,时近正午,太阳照得身上暖烘烘地,哈日珠拉使劲将反绑着的双手抬高,塞娅轻轻低头,一点点咬着她手上的绳子。
“你们在做什么?老实点!”
“我们能做什么?这么热的天,还不许人擦擦汗吗?”哈日珠拉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我可是你们的保命符,瞧清楚了,要是让我中了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们可久亏大了!”
“你——”
“哈日珠拉格格——”车尔贝这个笑面虎,带着一惯的假面具,悠悠地说:“你的确是咱们的贵宾,保命符,可你的丫头却不是——”
他不怀好意地斜睨着塞娅,“你说我该把这不老实的丫头怎么处置才好呢?”
哈日珠拉心头暗恨,却也只能服软,“我的丫头又没做什么,用得着你费心处置吗?若是为了处置她耽误了你们的行程,可就不划算了,你说对吗?”
“对,太对了!哈日珠拉格格是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车尔贝嘴角含着一抹冰冷的笑意,拍马上前,“再走一会儿,等出了这片树林,咱们再找地方休——”
“啊——”他话音未落,走在前面的几人突然大喊一声,连人带马陷了下去。
“怎么回事?”
回答他的只有林中激射而出的箭矢,众人慌忙向树后躲去,塞娅趁乱咬断了哈日珠拉手上的绳索,二人也躲到一棵大树的后面。
“哈日珠拉格格呢?快把人看住了!”
哈日珠拉刚刚解开了塞娅手上的绳索,便听巴根在一边咆哮。二人的心在嗓子眼上怦怦直跳,一心盼着他们别找到自己。
“在这里——”一个骑兵发现了她们,刚喊了一声,一个枪尖便穿过了他的身体。
“快走!”乌恩其朝呆愣地二人大喊,转身架住了巴根的刀。
“快走!”回过神来的哈日珠拉拉着塞娅便跑,甫一转身便怔在了那里——一把刀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哈日珠拉格格,你想到哪儿去?”车尔贝的声音总是这么柔缓,却不带一丝温度,“乌恩其,就凭你一个就想从我们这么多人手里带走她俩?你未免太自大,也未免太不把我们察哈尔骑兵看在眼里了。”
乌恩其也不答话,只一枪逼开巴根,反手一枪将身后想要偷袭的人刺了个透心凉。
“我数一二三,你要是不束手就擒,我现在就杀了她!”
塞娅一急,扑上去便夺车尔贝手中的刀,哈日珠拉趁机攥住了他的手臂,乌恩其踏上一步,想要帮忙,却被巴根和另外两个察哈尔小卒给缠住了,乌恩其原本比巴根身手好得多,只可惜双拳难敌四手,能护住自己已算不错,哪里还能帮得上她俩。
车尔贝毫不留情地飞起一脚,将塞娅踹了出去,解放出来的左手狠狠一拳将哈日珠拉打到了一边,手中的刀再一次架在了哈日珠拉的脖子上。
“一!”
乌恩其再一次拨开巴根的刀,“你敢杀她?杀了她,你们谁都别想活!”
“二!”
两个小卒想从后面抱住他,被他串成了冰糖葫芦,“你们大汗要的是活的,你若敢动她,林丹巴图尔也不会放过你们!”
“三!”
车尔贝手中的刀高高举过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