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八月,是一年四季中最炎热的季节,为期两周的军训,便在这样的季节里拉开了帷幕。带教高二(2)班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战士,姓王,看起来比程小薇他们大不了多少。不过年纪不大,脾气可不小。不管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只有谁的动作没有达到他的要求,他便会反复训练这个同学,直到他认为可以为止。这样,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几乎班上每个同学都受到过他的特别“照顾”。
到了第二周,同学们的脸色均向棕色这一色度跨进了一大步。一些女同学开始不满,私下里免不了嘀咕几句。周羽冉虽然没有嘀咕,但她疲惫的神色早已显露无疑。
这一切,林筑全都看在眼里,却苦于没有法子搭救。
这天,又一轮训练结束了,王教官允许大家整队到树荫下席地而坐,休息十分钟。林筑突然灵光一现,在休息快要结束的前一分钟站了起来。
“报告教官,我正步一直走不好,昨天我回家对着镜子练习时,发现自己的动作很奇怪,但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好,您能指导我吗?”
王教官对林筑能有这样的自我要求很是赞赏,他让林筑先走一遍,然后指出其摆臂、踢腿的力度和幅度都不够到位。待到第二遍练习时,摆臂和踢腿改善了,又发现他走路不在一条直线上。之后便是出尽各种状况,甚至连同手同脚也上演了。
同学们早已笑得东倒西歪,只有程小薇略有所思。
林筑倒是丝毫不介意那些笑声,顶着满头大汗的他,一脸歉疚地对教官说:“对比起教官,对不起,我反应比较慢,四肢又不协调,我真是太笨了。但是我会认真练习的,请你不要放弃知道我。”
许是林筑真的很诚恳,反倒是王教官不停地安慰他:“不要紧张,不要紧张。”
被林筑这么一闹,同学们又多休息了十分钟。待他返回队伍时,程小薇说了一句:“牺牲我一人,造福千万家。林筑,我们高二(2)班今天算是全体受过你的恩惠了。”
林筑的神色明显一滞,莫非他心里的那些小心思全让程小薇看出来了?当他再想从程小薇的神情上探个究竟时,却发现她神色如常。林筑觉得自己肯定是多心了,程小薇确实聪明,但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军训的最后一天是回报演出,王教官觉得他带的这个班会是最好的,因为他是最严格的。只是,在站军姿方面稍有欠缺。俗话说,临阵磨枪,不亮也光。于是,他决定,这最后一天的上午,要抽出一个小时来站军姿。这对同学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噩耗。在大家的纷纷抗议下,王教官也觉得一口气站足一个小时,是有点为难眼前这群十六七岁的花季少年了。他略加思索之后,得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允许同学么站了半小时之后,可以休息十五分钟,然后继续再站半小时。
第一个半小时结束后,同学们终于对站军姿有了一个更为全面、深刻的理解。那天的最高气温是33摄氏度,不算太高,但是烈日当头,汗流浃背却丝毫不能动弹,这绝对是对身体和心灵的双重考验。
休息的时间总是过得那么快,当王教官再一次无情地把队伍拉到太阳底下时,同学们忍不住发出了惨叫:“教官,这太惨绝人寰了!”不过,任是同学们怎么求饶,这军姿还是要站的。程小薇偷偷看了一眼时间,10点05分,她暗暗给自己打气:“程小薇,再坚持半小时,你一定可以的!”
她让自己的思绪飞到九霄云外,想象着今天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和煦的阳光照着自己,周身都是暖洋洋的,在经历一个寒冷的冬季后,这样的艳阳天,可以使她彻底舒展自己的身体。她自己四周是一片花海,有一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有让人留恋往返的樱花林,还有她最喜欢的郁金香,正俊秀挺拔的开放着。她还想象着各种美味佳肴,最爱的便是妈妈包的荠菜馄饨,她可以一口气吃掉二十个。这个周末,她就要让妈妈再做一次,等到饱餐一顿后,她还要拉着爸爸陪她下一盘象棋。程小薇的象棋水平,爸爸不知要甩掉她多少条大马路。每次,她都会使出各种耍赖手段,爸爸拗不过,竟被程小薇下了个平手。
正当程小薇胡思乱想之际,她感觉自己的左手手腕轻轻振动了一下。程小薇的手表平平无奇,却又一项特殊功能:每到整点和半点时就会发出提示,可以是轻微的铃声,也可以是振动。不过,为了怕影响课堂纪律,程小薇总是让它处于振动状态。
“还有5分钟就要胜利了!”程小薇不禁喜上眉梢。
恰此时,她听到站在她身侧的周羽冉嘟囔了一句:“还要站多久啊,我快坚持不住了。”
程小薇微微侧头,对周羽冉说了一句:“忍一忍,还有5分钟!”
然而,很不幸的是,王教官发现了她这个小动作。“程小薇,出列!”程小薇暗叫不好,却也只得向前跨出一步,站在了队伍的前面。
“你刚在在刚什么?!”
“报告教官,我什么也没干,只不过说了一句话。”
“你说什么了?!”
“我说,还有5分钟就结束了。”
王教官抬手看了看时间,果然还有5分钟。但他好奇的是,程小薇是怎么知道的。她手上的确戴着手表,可她刚才并没有看时间啊?
“你怎么知道还有5分钟?”王教官的口气明显温和了许多。
程小薇本来想说自己的手表有机关,但当她看到王教官茫然的眼神时,她改变了主意,并决定捉弄一下这个严厉的小教官。
“教官,您看到我们操场了升国旗的旗杆了了吗?您看到了旗杆的影子了吗?”
王教官果然看了一眼旗杆,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看3到了,怎么了?”
“您知道日晷吗?它是利用太阳投影的方向和影子长短的改变来测定时间的。所以,日晷也就是太阳影子的意思。我国使用日晷来测算时间的历史已有三千多年。不过还不是最早的,我记得最早的一个国家是有六千多年历史了。”程小薇顿了顿,接着说道:“假设旗杆就是晷针,那么地面就是晷面。将晷面等分成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个时辰,再把每个时辰平均分为两份,就是24小时了。这就像我们手表的盘面一样,当然,两者之间还是有区别的,手表一圈是12个小时,晷面一圈则是24小时。我今年刚去过北京,故宫博物馆里就有许多座日晷,其中太和殿门外广场的上的那座日晷高高在上,最后人们敬仰和亲睐。我仔细观察过,其实只要看到晷针的影子落在哪里,就可以准确地判断出时间了,所以刚才是10点30分,不会有错。不过,在您让我们站军姿前,我倒是看过手边,当时是10点05分。”
程小薇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今年的确去过北京,也的确是饶有兴趣地看了那几座日晷,还看了好一会儿。但那些装置显然要比旗杆精细多了,而且晷面刻度的划分十分清晰明确,所以人们可以根据晷针的影子一目了然地知道时间。
但是,王教官显然是被程小薇唬住了。他没想到眼前的这位高中生竟然可以看太阳来知道时间。他似乎知道古人的确是通过太阳的影子来估计时间,但没想到这个时间竟然让程小薇估计得一分不差。他想让程小薇再解释得更加明白一点,可是转而一想,即便程小薇真的解释了,他也未必能听懂,因为光听那些时辰的名称,他就已经一片空白了。
看着眼前的这个女生,王教官显然有点挂不住,在一瞬间的失神之后,他端着架子说了句:“程小薇,归队,全体解散!”
顿时,全班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好像是在欢庆站军姿环节的顺利过关,但更像是在迎接一位战士的胜利凯旋。
苏阳不禁对程小薇肃然起敬,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离程小薇的距离根本不止书本上的那些。也许有一天,因为一件事情,程小薇将再次展示自己的才华。她会踏着光芒奔驰而去,而他虽然奋力追赶,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绝尘而去。
林筑对程小薇也是打心眼里佩服,不过更让他对程小薇刮目相看的是,她没有把周羽冉供出来。林筑就站在周羽冉的后面,所以两个女生间短暂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林筑认为,但凡是对周羽冉示好的,就是和他志同道合的。程小薇平日里虽然和他亲近,但却仅限于数学上的交流。这个女生在理科上的天赋,的确让他钦佩,但那并不是好感。但是今天,他觉得他看到了另一个程小薇,一个聪明、善良,有点狡猾,却还有点哥们义气的程小薇。他欣赏这样的人物,所以,他觉得他完全可以跟程小薇做好朋友,甚至是知己。
林筑甚至还希望,周羽冉可以跟程小薇做朋友,单凭这件事,他就认定程小薇是个值得交的朋友。可惜,世事往往不随人愿,程小薇和周羽冉就像行驶在两条平行轨道上的列车,不仅行驶的速度各部相同,就连方向也是相反的。
很久以后,林筑偶然间问起程小薇,说他当年曾努力创造机会,让两人增进了解,可为什么两人就是没做成朋友呢?程小薇说:“我跟周羽冉是不一样的人,她的世界从来不在课堂上,而我却只会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