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许推移,转眼秋去冬来,气温也降下去不少。
不知是因为长安人多,还是什么旁的缘故,总之今岁没有下雪,而一不下雪,就让人感觉没过冬天一样,如此不知不觉的,竟也过完了隆冬腊月。一眨眼儿,大地复苏,麦苗返青,垂杨留雀,柳系黄莺,湖河荡漾,处处生机盎然,派派旖旎风光。
关于班老爹、班夫人有没有为自己物色夫君,班恬不得而知,可天子大规模遴选嫔妃的圣谕传入班府,却实打实令她吃了一惊。并非她清高自许,目无下尘,可自个绝非平常裙钗能比,一听能有机会充入宫廷,光宗耀祖,立马心甘情愿的参加遴选。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绪,班恬终究还是迎来了那场噩梦。她清晰的记得,那是前31年,令月初八。
彼时,始春刚过,北风凛凛,周遭还弥漫着去年冬天的印迹。遴选当日,无论是王候将相之女,还是公臣富绅之女,为表一视同仁,皆乘坐轺车进入汉宫。据悉,本次遴选由宦官、内府把关,太后、皇后定选;另外,遴选之地择在兰林殿。
遴选那日,才黎明时分,班恬早早儿起来梳妆打扮,在屋里尝了两口茯苓糕后,依礼来班老爹院中拜别。
班夫人因担心女儿初次进宫露怯胆颤,老早在院里等候,又准备了一套教程给班恬;班老爹虽面色平常,不显关心,可单从他比班夫人起得还早这件事上,也不难看出他很疼惜女儿。
一时行过家礼。班夫人扶着班恬起身,同她交代了许多细则,才放心的松开她的双手。
一旁的班老爹见母女俩人泣泪涟涟,又是关爱、又是心疼道:“素心!今日遴选,阿爹虽然打心眼里不想让你入宫参选,可到底是太后亲自下达的旨意,连光禄勋之女都老老实实入宫参选,阿爹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实在不敢抗旨不遵呐!”
历朝历代,君臣之间有着不成文的规定,‘君有命,臣不敢不受’。班恬晓得这条道理,更加晓得父亲的难处,只得回说,“阿爹放心,女儿此番参选,既会循规蹈矩,又会谨言慎行,绝不出乖卖丑,抹黑阿爹的名声,更不会锋芒毕露,招致他人嫉妒!”
“阿爹放心!从小,你就是个明事理、顾大局的好孩子,阿爹没什么好担心的?”
班老爹说着说着,瞧见女儿偷偷抬头,窥视自己,两眼里还带着晶莹的泪,不自觉也双眼润湿起来,这一下,弄得左边坐着的班夫人也哭起来,班恬见状,干脆擦了眼泪,站起来安抚双亲。
此时天已经大亮,外面依稀传来马蹄声。班老爹提前打听过规矩,晓得不能耽误时辰,略略感伤了片刻,连忙将陈吉喊进来,送班恬出府;班恬无奈,只能呜呜嘤嘤的上了轺车。
大约过去两个时辰,轺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城门下面。刚一下车,早有肩负引领之责的舍人上前问候,班恬不晓得宫中规矩,只能多费些银钱,收买舍人,让他们为自己介绍尊卑礼仪。
一路穿花过林,最末沿着条笔直的巷道,转了个弯,进了兰林殿。原来这兰林殿是武帝为李夫人而造,分为主殿、偏殿;主殿富丽堂皇,精巧细致,殿里以楠木为柱,沉香作栋,琉璃饰墙,鲛绡拉帷,锦绣联幕,珊瑚镶槅,宝玉嵌户,另凿十来处圆月窗,平时清风徐徐,珠帘泠泠,宛如琼宫玉宇、天境仙台;偏殿稍微次之。可惜李夫人过于矫情,临死整出来‘蒙纱拒帝’一事,多少令兰林殿不招人待见了;从武帝后,兰林殿久遭废置,也是今春为选良家子,才按照建筑图纸复旧如初。
偏殿里头,时不时有良家子从宫外进来,眼瞅着待选之女渐渐聚集,热闹是热闹起来了,可班恬反而很不自在,毕竟还未习惯媚悦流俗,于是,她寻了个偏僻的角落,向墙兴叹。
没多一会儿,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班恬一下,她回头看时,见是表姐梁媛,立马又惊又喜道:“怎么媛表姐也入宫参选了?”
梁媛也不管周围人多,侧了侧身子,兀自叹了一声,道:“我倒也想不来,可那圣旨怎么办?”
见班恬良久不说话,她脸上蓦然浮现一点微笑,更慢慢凑近几分,拉起班恬的胳膊上下打量,同时啧啧赞道:“这才多久不见,又标致了不少!瞧这细腰细腿,大眼丰眉,别说我瞧了,自愧弗如,只怕今个儿连太后过了眼,也会一下子留你于宫中!”
班恬见梁媛取笑自己,也渐渐露出一点笑容,还俟机反击道:“表姐肤如凝脂,领如蝤蛴,尤其是这双眼睛,笑起来秀媚有加,冷起来寒若冰霜,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美人呢!”
梁媛听了,一笑了之,又见良家子越来越多,宫女艰难地穿梭着,也没继续给班恬戴帽子。
所幸周围景色魅人,两表姐妹赏了会儿花,聊了些府里趣事,竟也打发掉了一个时辰。
少顷,宫女齐齐而来,开始端茶送水。众人只忙于吵吵囔囔,弄得配殿声乱如蝇,自然无人注意到此时正上演一出好戏。
原来圣谕一颁,天下未嫁女皆想入宫分一杯羹,连太后长姐嫡女伏璟也同来参选,又因家世显贵,她自恃身份,打从进入偏殿,一直仰头昂脖,搞出一副鹤立鸡群的态势,生怕别人看不出她身份特殊,偏巧浚县县令之女洪璃没心思,缺乏眼力,愣是没明白伏璟的意思,越过伏璟前面,抢先一步端茶,硬一头栽进她的视野。
而这一来,自然惹得骄傲惯了的伏璟心生不满,但瞧她气愤愤瞪着洪璃,言中带刺道:“有些穷酸破落户呐,走到哪里都一样,只知道低头看地,一点也不晓得仰头看天!”
洪璃哪里听出是在说她?当时的她早已心灰意冷。今早进宫,起先她还怀有梦想,可一入兰台,所见所识,要么小家碧玉,要么倾城倾国,无一不胜过姿色平平的她千倍万倍。依她想,能有缘进宫见识一眼,已属三生有幸,再不敢痴心妄想的,又因顶着日头站了许久,所以自沾了茶,她根本不管其他,只一口一口往腹中送。
伏璟话已说出,久久不见洪璃生气反驳,再一打眼,瞥见人家正咕噜咕噜的噀水玩,偶尔高兴起来,还吐一点出来到牡丹花上,压根不理会自己在说她,心里立马又气又恼。
“就说是没教养的东西嘛,得罪了人,也不知过来磕头谢罪!”伏璟一面讥讽,一面朝前揪住洪璃的衣服,刚猛地把洪璃身子一转,不想对方一大口水,径直吐了出来,全部喷到自己脸上。
“你你你,放肆!”伏璟看上去有点狼狈,一边急着从腰间掏出手绢,擦干自己面上的茶水,一边使劲拽住洪璃,不让她挣脱,等擦干净了,果然怒骂道:“你这贱蹄子,胆敢无礼于我,速速报上姓名来,本姑娘倒要看看,究竟你是哪府的女儿,如此不分高低?”
听她俩闹了动静出来,大多数世家之女聚前围观。众人看时,见伏璟十五六岁光景,生得细高挑儿,容长脸儿,桃花面儿,秋水眼儿,琼瑶鼻儿,樱桃口儿;上穿一件杏红过腰衣,下穿一件品蓝遮脚裳,裹得凹凸显形、丰满有致;头梳百合髻,其间插着满满的芙蓉、宝钗。
再看那洪璃,疏发短鬓,黄脸黑肤,小眼凹鼻,细身短腿,身上穿着半成新衣服,衣服上下还有好几处落了色,而衣服的布料也是早几年才时新的,简直逊色太多。
彼时,几个梳着丫髻的宫娥趴在殿门外面,探头探脑,露身露影,不知打何主意。
梁媛早听说过伏璟的坏名声,此刻生怕祸水东引,此刻只拉住班恬,站在墙脚一株茶花下观察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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