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泽见了枇杷本有太多的话要说,慰问她的病情,告诉她不要担心父母的反对,还有将来自己一定不会辜负她等等,但一见面听了枇杷的话就呆住了,急切地上前道:“不,枇杷,并不是,我只是眼下不能而迫不得已……”
枇杷根本不让他说完,“不得已终究只是借口,魏国公请回吧。”
这时玉守义转着轮椅进了屋子,冷脸道:“魏国公,我送你回去吧”
“枇杷,你听我说……”
“不必多说,我意已决。”
王泽虽然被玉进忠挡在前面不让他上前与枇杷说话,但他毕竟是国公,玉家又不可能将他推出去,是以他便站住不动远望着枇杷,想再为自己辩上几句,“枇杷……”
可虽然得这个为自己辩白的机会,王泽却又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玉家人对于纳妾之事的反感远超他的预计,整个一家人就没有一个松动的,而且霎间把他从朋友变成了仇人,再也不想交往的样子。
玉守义与玉枇杷一同看着他,那清冷而又绝情的目光让王泽顿时浑身一冷,他其实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聪明如他自然知道他已经损害了玉家人最在意最宝贵的东西,他们怎么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再望一眼枇杷,见她板着一张雪白雪白的脸,眼睛黑白分明,似雪人一般冷酷,先前的情谊早已经看不到一丝,心里真如刀绞一般,又突然想到枇杷心中必然也是一样难受的吧。
王泽在玉氏兄妹的冷漠中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玉家。他年少时便袭了国公之爵位,担起王家重任,城府颇深,遇到的难处自是不少,但无论多难,他每一次都能淡然处之,今天却失态了。
纵马回了家里,他直奔太夫人正房,喘息未定便急问:“太夫人,先前枇杷不是同意了吗?现在她怎么如此坚决地要与我绝交?”
太夫人这两日每于诵读佛经时便遇到诡异之事,所做亏心之事一直萦绕在心头,精神委顿,听王泽提到枇杷,又是一番心惊,“她病得怎么样了?”
“并没有机会细问,她亦不理我,只是看到她白着一张脸坐在榻上。”王泽一向知枇杷身子好,总觉得她的病恐怕不是真病了,而是伤心生气而起,故而担忧的并不是病,“枇杷不知为什么也不愿意了,可怎么好?”
太夫人强打精神,“想来是杨氏逼迫女儿。”
“不像是被人逼迫,她的语气很是强硬。”
“等她病好了,我再接她过来劝一劝,”太夫人勉强道:“你的亲事更要紧,万不能出错拖延了。至于玉小姐你不必多管,自有我作主,定将她接进门就是。”
王泽默然,他的亲事必须定下了,而且还关系到自己的前途。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想在定亲之前将枇杷的事情解决,虽然太夫人一再保证,可他心里还是有一种不确定,但又如何呢?
先前布下的一步步的棋子,他不可能突然改变。
正月初十,皇上大宴群臣宗室,酒正酣时,心情特别好,便为青河郡主魏国公赐婚。消息传到玉家,枇杷听了便要去公主府,前来传消息的王淳拦住她道:“现在青河还在宫中,你就是去了也见不到她。”
“可是魏国公只是想利用她”
王淳反问:“就算青河不懂,可永平公主难道不知道吗?”
其实枇杷也没什么不明白的,只是关系到青河,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置若罔闻,“我给青河写个帖子,总要见她一面。”说着写好让人送去,又嘱咐道:“就说我有要事,一定要见青河郡主一面。”
可是永平公主府却再也没有向枇杷打开。
又过了几天,王家太夫人突然病逝了,丧事办得非常隆重,王家附近巷子里一片缟素,哀声不绝。
玉家并没有人过去致哀,而且他们也都知道太夫人离开的真相,她是服毒自尽的。过年期间,太夫人在佛堂突然失态,当众将自己毒死老国公和梅氏的事情坦白出来,然后拿出毒死老魏国公的药当场服下,没多久就身亡了。
不过这件丑事王家并没有声张出去,只对外说太夫人年高体弱,急病去了,倒也没有人怀疑。
太夫人离世,王家丁忧的官员有十数人,自然也包括嫡亲的玄孙魏国公和庶子王大人。而且就在太夫人的灵前,有几百族人的王家在百年之内第一次分家,求仁堂永聚堂等十几个堂分了出去,只待为太夫人守孝期满就会搬离。
煊煊赫赫的大家族就这样再次消沉下去了。
枇杷有时也会想到王泽现在一定会很难过,知道太夫人杀死了他的曾祖父,然后又失去太夫人,辞职丁忧,王家又面临一次大的分裂,对他都应该是很大的打击吧。
但是枇杷又很快地强迫自己不再想到这些,毕竟王泽与自己已经没有关系了,自己已经与他绝交了。
路是自己选的,枇杷并不后悔。
本以为大事已经够多了,没想到就在上元节那天,京城里传来一个可怕的消息,突厥左贤王在秋季进犯营州,冬初占领营州全境,再向范阳进发。而范阳刘宏印一样没有挡住突厥的脚步,反倒在年前投降突厥,自立大梁国,认突厥为父,并借突厥精兵南下,正向德州而来
“营州竟然沦陷两三个月了”枇杷不能相信,她双目圆瞪,在地上大步走来走去,“为什么没有军情报过来?”
“田令攸将军情报告全部压了下来,他劝皇上说让刘宏印与突厥人打上一仗正是鹬蚌相争,朝廷可坐山观虎斗,坐得渔翁之利。虽舍了营州,但以突厥打击范阳刘宏印,为朝廷减少一个叛逆。而且,也正免得打扰了过年的兴致”
玉守义在最初听到这种混蛋道理时也气得剑眉倒竖,现在他转述出来,一样气愤,但又有什么办法,在田令攸等人看来,他们在京城,离营州范阳远着呢。直到军情到了德州,他才有些惊慌,也瞒不住天下众人了。
“营州沦陷了,几个折冲府也都难保,那么多人……”杨夫人怔怔地念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娘,我听说是陈博带兵出城投降献了营州,”三哥纠结地说:“所以可能没有屠城。”
“是这样啊。”但是杨夫人的表情并没有因此就好了。
“什么?陈博献城?”枇杷的怒火又增了几争,骂道:“没想到陈博竟然这么废物我看错他了”
“错也未必在他,”三哥要冷静得多了,“你想想,陈博被突厥人围城多时,一定多次派人向朝廷求救,可是朝廷一点回音都没有,他一定是支持不下去才献城的。”
也许陈博献城是有理由的,但是在枇杷看来,献城总不如战死,她从来都是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那他也是千古罪人”
玉守义也无可辩驳,“其情可悯,其罪当诛。”
枇杷怒道:“就是诛了他营州也已经陷入突厥人手中,再重新夺回来还要死更多的人”
这时杨夫人突然问:“你爹呢?”
自从家人听到消息,爹和三哥便出去打听,现在三哥回来了,爹却没有,枇杷也赶紧看向三哥。
“爹让我先回家,自己去了军部,他要请求朝廷让他带兵打回营州”
枇杷便道:“如果朝廷允许,我也跟着爹一起去”
玉家人听到营州沦陷的消息全家坐卧不宁,吃不下睡不宁,但是朝廷处置事情却没有那么快,爹回来后也只有一句话,“军部让我回来等消息。”
枇杷气道:“再等下去,过几天突厥人和刘宏印就打下德州,直奔江州了”
“那又有什么办法?”玉守义道:“难道我们就带着我家的两百军士打过去?”
“真是气死我了,”玉进忠忍不住大叫,“也急死我了”
看到爹如此急躁,枇杷却稳了下来,“爹,虽然军情紧急,但我们还是要冷静才对。”
既然朝廷还没下令,玉家只有先行收拾妥当,只待一声令下,便可以带着营州健儿奔向德州,几个女眷也可以随后缓行。
又等了几天,营州沦陷范阳投敌刘宏印自立为帝的消息布满街头巷尾,紧接着德州城池接连被攻破的消息陆续传了过来,京城内人心惶惶,很多人已经开始阖家南逃。市面上很多生意家已经关了门,米价飞涨,偷盗案件频发,甚至有人在夜间抢劫商户。
刚因丁忧卸下京兆府尹的王大人被朝廷紧急夺情恢复原职,他老人家上任立即广贴安民告示,加强京城日常巡查,严惩抢劫偷盗等恶**件,追捕处置散布谣言借机哄抬物价者,又开仓放粮平抑物价,将将稳定住京城形势。
“现在突厥人只是从东路进犯,西路尚没有兵祸,京城并不要紧,”爹从外面回来说:“可是如何援救德州,朝中一直在争论不休。”
枇杷气道:“争论有什么用,总要派兵才行”
三哥冷哼一声,“恐怕朝廷在担心突厥人从西路进来,便不愿把京中兵将派向东路。”
玉进忠无奈地说:“我早向兵部官员们说过,我去突厥送乐安公主和亲时见过突厥可汗,是个胸无大志耽于享乐之人。这一次突厥只从营州方向出兵一定不是突厥可汗的意思,应该是左贤王一意孤行。”
眼下的左贤王正是突厥可汗的二儿子,也是可汗最有才干的儿子,当年还是右贤王的可汗能够一统突厥各部登上可汗之位,主要靠这个儿子的力量。之后封了这个儿子左贤王之位。
所以玉进忠一直认为,“营州陷落这么久,突厥还没有出兵西线,一定是可汗不愿意兴兵或者可汗其余的儿子与左贤王意见不同,不想看到左贤王立下大功,所以才不愿意起兵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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