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 大厅里风一下子就吹了过来,引得摆放在桌上的盆栽嘭嘭嘭跳动了起来。
苏酥这时候正在气头上也没觉得害怕, 反而走了出来,扬起下巴怒气冲冲道:“你别搞这些吓我, 我不怕,有本事你就出来说个清楚,总是在背后搞这些算什么男人。”
他是真的气,他房间里的照片被弄坏了也就算了,一直摆在大厅的莫名其妙又被搞成这样,而且针对的还是筱依,连个为什么都不知道, 苏酥能不气吗?
哗的一声, 窗帘都垂落了下来,阻挡了外面的光线,隐隐有一两束调皮地跳了进来,也没被男人看在眼里。
他的身影从透明到实体, 慢慢地出现在苏酥面前, 他依旧没有五官,就这样站在苏酥的面前。
苏酥一见到他,火就不知道从哪里飙了出来,下意识地就将相册扔了过去,相册穿过男人的身体,落在了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裂了。
男人低头看着那破裂的相框,又抬头看向苏酥怒气冲冲的样子,那双桃花眼冒着火光,亮的就像正午的阳光,刺目而又浓烈。
“你很生气。”男人开口道。
苏酥气笑了,“你这不是废话吗?你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弄坏了我的相册,我能不生气吗?你昨天还弄坏了我的手机,还跑路了,你欠我的债可多了。”
男人走到他的面前,苏酥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道:“干干啥?”
男人停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语气有些低沉,有些压抑,“可是你女朋友害死我这笔账要怎么算?我只是毁了她的照片,已经算是很仁慈了。若不是”若不是看你顺眼,你早就成了我的出气筒。
苏酥嗯?了一声,他皱皱眉头,“你在说什么?筱依跟你哪里搭的上边?你不是这个度假屋以前的老板吗?”
男人嗤笑一声,“那个老板啊,早就在我来的时候被我吃掉了,哦,对了,还有两个女鬼,弱成那样,被我顺便解决了。”
苏酥倒吸了口气,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在他进来这度假屋的时候,这里真的有鬼?而且还是死去的那三个人?
“不然你以为呢?你以为为什么一个要自杀的人,要带着一个铁锅来你这度假屋自我了断?因为他心里有怨气,是度假屋里面那三个鬼引他来的。”
苏酥抖着唇瓣说不出话,难怪,难怪,他就说度假屋好好的,怎么他就倒霉连连。
“可是,可是你不是度假屋的老板,你又是谁?为什么说是筱依害死你的?”苏酥单手摸着桌子,有些害怕地往那边挪了过去。
男人看他的小动作,也不在意,“你女朋友一直缠着我,你难道不知道吗?她出车祸的那一天,我跟她在同一辆车上,就是因为她一直歇斯底里地在发疯,才会导致我的方向盘不稳,跟迎面而来的大卡车撞在了一起。”
“不可能!”苏酥颤着唇,拒绝相信这个事情,“不可能的,筱依都接受我的求婚了,她怎么还可能跟你搅和在一起。你别想骗我!”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他的脑海里明明还有跟筱依亲亲我我,恩恩爱爱的记忆,筱依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女人?
男人气道:“我骗你又有什么好处?我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跟着你来到了这个度假屋,你知道我得知自己死了以后,是有多崩溃吗?”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苏酥疯狂地摇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的眼眶红红的,大脑中有什么东西在激烈地碰撞,痛的他在阵阵抽搐。
男人拧眉,看着苏酥眼泪汪汪,痛苦不堪的样子,心情更加糟糕,这时,有人走过来了,“老板,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男人连忙伸手去拉苏酥,莫名的,他突然被吸了进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男人走了过来,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苏老板,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你在跟别人吵架吗?”
“苏酥”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光滑细腻,他慢慢地揩去眼角的水渍,抬头看向那个男人,缓缓地摇头道:“没事,你刚才听到的是电视里面的声音吧。”
男人抬头看了眼电视,午间新闻刚好放到了一家人因为遗产在吵架的事情,他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出什么事情了。那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男人背着包,冲“苏酥”笑了笑,然后抬腿离开。
男人离开后,“苏酥”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神色怔忪,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进了苏酥的身体?
突然,他的大脑传来一阵刺痛,好像有什么片段快速地在他眼前飞快,一帧又一帧,跟放电影一样。
他捂着额头坐到椅子上,微微喘息休息一下,而这时,一股不可抗力地将他从苏酥的身体里抽出。男人愣愣地站在一边,苏酥正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似乎昏过去了。
男人看着他,五官渐渐显露出来,锋利俊美,双眼晦暗不明,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缓缓地如潮水般褪去。
他伸出手,微微发颤着,碰触着苏酥的脸,寒气瞬间侵袭,粉润的脸蛋变得苍白起来。苏酥的唇瓣微微轻颤,那抹阴气似乎从脸慢慢滑下,入侵了其他地方。
男人迅速地收回手,整个人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他心中的怨气叠加,心中的恨意暴增,他恨不得将那个女人四分五裂,大卸八块。他变成了鬼,而那个女人却去投胎了,还把苏酥害成这样,他气,他恨,他怨。
最让他痛苦的是,他变成鬼的这段时间,居然忘记了所有。
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苏酥的女朋友,为什么他会以为她是?
萧天逸握紧了拳头,眼睛迅速变得全黑起来,没有任何的眼白,荒凉孤寂残忍,就像厉鬼一般可怕。
萧天逸第一次见到苏酥的时候,是在学生会举行的活动上。当时他对苏酥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只是觉得他挺和自己脾气的,两个人慢慢走得近了,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也是后来,他才知道,苏酥在那个活动上喜欢上了一个女生,她叫筱依。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萧天逸就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个女生他也认识,在苏酥还未跟他认识的时候,他就认识了这个女生。
她是他室友女朋友的室友,他们有次去吃饭,彼此都见过一次面,后来那个女生便常常来找他。
萧天逸对她没什么感觉,但是筱依却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了他,萧天逸拒绝过很多次,她一直不死心。后来,筱依发现苏酥跟他是好朋友的关系,便经常借着苏酥的名义来找他。或者苏酥邀请她一起出去玩的时候,让苏酥带上他。
萧天逸有点烦她,但是苏酥的请求,他又拒绝不了,便次次都是三人行。
苏酥傻,不知道这个女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萧天逸不想他受伤,明里暗里提过几次,苏酥都没放在心上,一门心思地要想跟她在一起。
后来筱依还不要脸地借着苏酥的名义靠近他,被萧天逸义正言辞地拒绝,并且警告她,不要再玩/弄苏酥,不要让他看不起她。
结果第二天,苏酥就红着眼眶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他把他当成好朋友,他却撬了他的墙角跟筱依在一起了?
萧天逸完全懵了,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想找苏酥解释,但是苏酥不给他机会。再后来,筱依得意洋洋地打电话过来,告诉他如果想知道她那天跟苏酥说了什么,就跟她约会。
萧天逸答应了,后来他们谈崩了,在车上发生争执,筱依跟发疯了一样的抢他的方向盘,导致他撞上了大货车,两人当场死亡。
这才是最正确的记忆,如果不是他突然进入了苏酥的身体,莫名地受了刺激,想起了一切,他恐怕会一直以为苏酥就是筱依的男朋友,是他想要报复的对象。
萧天逸无比地庆幸,就算自己变成了鬼,记忆变得奇怪起来,也没有真正地伤害苏酥,而只是拿着照片在发泄,不然的话,他都不知道自己清醒过来发现苏酥被自己伤害了,他会有多么痛苦崩溃。
萧天逸最难过的是,苏酥因为筱依的死亡而出现了臆想症,他以为筱依是他的未婚妻,他以为他们两个很相爱,但是他却完完全全地忘记了他的存在。
萧天逸真的想要揪起他,好好地打上一顿,可是现在,他却是连碰他一下都不能碰,一碰,他身上的阴气就要把他冻坏了。
萧天逸叹息着站在他的身边,伸出手悬空地摸着他的五官,哪怕当初失去了记忆,他却还是下意识地模糊了自己的脸,是怕苏酥见到他会生气吗?只是可惜,苏酥连他是谁都忘记了,活着的时候,他争不过那个女人,现在死了,他却是连机会都没有了。
他怎么甘心?
苏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摁摁太阳穴,有些抽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睡多了的缘故。
他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钟表,已经下午一点了,他的手也因为长时间枕着头而开始发麻发酸。苏酥不敢动弹,等手臂的酸麻感慢慢消失后,他才甩甩手,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
天啊,完全没想到他居然睡了这么久。把整个中午都睡过去了!
苏酥揉着脖子回到柜台,人还没有很清醒,他坐在那儿发着呆,视线没有焦距。他刚才是为什么要趴在桌子那儿睡着了?
好像临近中午的时候来了一个客人,他登记完好,就带着客人上了楼,紧接着就下楼来打扫卫生,然后呢?然后好像记得自己有点犯困,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苏酥暗自庆幸这个时候没人来住房,不然可尴尬了。
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苏酥摸了摸,准备去厨房简单地做碗面吃。起身时,他发现放在柜台前的照片,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跟别人的合照被人撕碎了,另一边都成了粉屑,唯独他自己那边还好好的。
苏酥想不起来这是谁干的,也不知道照片上的另一个人是谁,而且相框都裂了,早该扔了。
他顺手就扔进了垃圾桶,觉得可能是自己打扫卫生的时候不小心把相框弄到地上打破了,既然坏了,那就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再换个新的吧。
苏酥不觉得自己是个自恋到要把自己的个人照放在柜台前面供自己跟别人欣赏的人,他觉得改明儿选个小盆栽或者其他东西放在那儿,感觉更好。
苏酥走后不久,萧天逸的身形慢慢地出现在了柜台旁边,他低头看着垃圾桶,相框跟其他垃圾紧紧地相依相偎在一起,就像什么没用的东西,坏掉了,就该被主人清理掉,不需要再抱有更多的情感在里面。
萧天逸有些茫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苏酥一觉醒来,会变得这么奇怪?难道说,他的臆想症好了?他已经完完全全地想起了过去了吗?但是看他刚才的样子并不像是想起一切了啊!
萧天逸有些抓狂,事情怎么就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刚才守着苏酥那么久,数次想要碰触他的身体,但是都没办法,一碰就会让苏酥阴气入体。既然这样的话,刚才他是怎么附身到苏酥的身上的?这也太奇怪了吧!
萧天逸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很快的,苏酥就端了一碗榨菜肉丝面出来,萧天逸下意识地隐藏起了自己,他想见苏酥,可是心里又在忐忑不安着。
苏酥无知无觉,一边欢快地吃着面,一边看着电视剧,看到有意思的地方时,眼睛就会玩成月牙状,那烟气薄薄地萦绕在他脸的附近,飘渺如仙。
解决完午饭后,苏酥打了个饱嗝,偷懒地靠在椅子上不想动。就在这时,大厅里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见到苏酥后,有些憨厚地笑了笑,“你好,你是这儿的老板吗?我看到外面写着招厨师,包住宿,请问你这还需要人吗?”
苏酥连忙道:“需要,需要,你会做些什么菜?”
经过一番了解,苏酥知道了男人的一些大致情况,他叫李开,今年四十五了,以前一直都是给人家饭店当厨子的,后来那家饭店倒闭了,他也没了工作就重新出来找。
苏酥让他做了几个小菜尝尝,味道还不错,谈拢价格后,就让他明天过来上班。
送走李开后,苏酥觉得轻松多了,不用再自己大早上地起来做饭,也不用晚上结束后还要洗碗了,开心。
守店有时候是挺无聊的事情,比如现在,没什么客人上门。这个时间点,很多客人都出去玩了,大厅里就剩苏酥一人。
他找了找自己的手机,才想起他的手机昨晚不小心被自己弄坏了,还没来得及去买新的。他想了想,既然在度假屋没时间出去,那就去网上买一个寄过来好了。
等他准备上网搜索的时候,发现网上没多少手机卖,苏酥一时间有些发愣,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他以前难道不是过的在网上要什么就买什么的日子吗?怎么感觉一夕之间,他的生活水平就降了好几个点?
他敲敲头,觉得自己可能睡懵了。
萧天逸一直待在他的身边,他不敢出来,只是默默地这样看着,觉得苏酥敲自己脑袋,小脸皱成一团跟个包子一样,傻傻地惹人爱。似乎确实有哪里不一样了,他记得他记忆错乱的那段时间,苏酥闲着的时候,不是满心怀念地看着他跟筱依的合照,就是眼含哀愁地在那发呆。可是现在真的不一样了,苏酥从醒来到现在,似乎一点都没想起筱依。
萧天逸心里开心,他想着,是不是当时他入了苏酥的身体,受到了刺激,恢复了记忆,而苏酥的记忆也因此受到了影响。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行很大,就是不知道苏酥现在还记着多少,又或者说,他还记着什么。
这里面是不是有他在?
下午五点的时候,又陆续来了几个客人,七八月是旅游旺季,也难怪会这么人来人往。
其中一位女客人怀里抱着一只茶杯犬,很小,很小,小的可爱,两只眼睛乌溜溜的,正盯着苏酥在看,嘴里发出奶声奶气地叫声,迷得苏酥都快昏古七了。
好可爱,好可爱,怎么这么可爱!
女客人瞧见苏酥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家手上的茶杯犬,以为他是对狗有意见,毕竟很多宾馆酒店是不允许带宠物的,就怕弄脏了地方。
她连忙道:“我家小可爱很乖的,不会乱咬东西,而且它的卫生我们也会自己处理的。”
苏酥知道她误解了,笑着解释道:“没事,没事,只要不吵到其他房客就好,我也挺喜欢小狗的。我能摸摸它吗?”
“当然可以!”女房客很大方地将茶杯犬送到苏酥的手上。
小茶杯犬站在苏酥的掌心中,汪汪汪地叫着,小尾巴低垂,似乎有些焦躁,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巴巴的,它扭头看向自己的主人,像是害怕似地缩成一团,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可让人心疼了。
苏酥以为它胆小,小心地摸摸它的身子后,又将它还给了女房客,他的心里在冒粉红泡泡,好可爱,好可爱,摸着好软,好软,他也想养一条狗了。
平时无聊的时候,还可以撸狗玩。
将客人一一送到房间后,苏酥依依不舍地摸摸那小茶杯犬的身子,小茶杯犬在主人的怀里瑟缩着,一副怂怂的样子,显得越发可爱了。
女房客道:“我家小可爱平时胆子挺大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有点怕生,瞧这小身子抖的。”
苏酥笑着自黑道:“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太凶神恶煞,吓到它了。”
女房客的目光在苏酥的脸上绕了一圈,她嘴角含笑道:“怎么会?你长得很让人心动啊!不知道有哪位女生这么有福气,成为老板你的妻子啊?”
苏酥伸手逗弄着小茶杯犬的下巴,听到女房客的问话后,笑笑道:“我跟这小可爱是同类啊!”
女房客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同类啊,单身狗!
“嗷呜”小茶杯犬叫的越发凄惨了,小脑袋直往女房客的胸口钻去,一副被什么东西吓得不行的样子。
苏酥以为是自己撸的太过分了,连忙收回手,有些可惜道:“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楼下找我。”
“好的!”
苏酥离开后,女房客关上了门,将小茶杯犬放在了床上,然后将行礼包包都扔在了地上。
“我的小可爱,这个度假屋的老板是不是很好看啊?你为什么一见到他就怂成这样啊?”女房客戳戳小茶杯犬肥嘟嘟的小身子,她还指望着靠它跟苏酥套近乎呢!
“你平时不是最爱跟别人撒娇了吗?今天怎么这么不争气啊?”女房客摸摸它的小脑袋,发现自家小可爱呜咽着钻进了被子里,小身子围成一团,乌溜溜的眼睛害怕地看着她。
女房客不知道它怎么了,还以为是一路上坐车让它难受了,便也没折腾它,就让它好好地呆在床上,自家则去整理下东西。
小茶杯犬蜷缩在床上,小圆眼滴溜溜地转着,在瞧见屋里一若隐若现的黑色人影后,啪嗒一声将自家的脸埋在了爪子里,好好可怕嘤嘤嘤主人,你快回来啊!
萧天逸轻蔑地看了眼床上怂怂的那一小团,想到屋子里的女人对苏酥抱有的想法,心里就来气,他也想被苏酥亲亲摸摸举高高。
瞪了那小团子一眼后,萧天逸又觉得自己太low了,居然欺负一只巴掌大的小狗,简直毫无人性。
他哀叹一声,出了女房客的屋子,往楼下走去。
屋子里压迫感极强的东西走了,小茶杯犬又探出了脑袋,嘴里发出稚嫩的叫唤声。女房客听后,以为它饿了,摸摸它的小脑袋,将它放到桌子上,顺便拿了些狗粮给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