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会变的,就像一块饼干,放置时间久了,除了看得见的物理变化,也会有看不见的化学变化。
隋心也在一点点地变化。
穆霆说:“我想陪着你,看着你。”
隋心突然没了与他对立的硬气,心软是每个女人都有的特征,尤其是对爱的男人。她侧身走出电梯,从包包里取出钥匙开门,门没有刻意关上,穆霆顺势跟着进来。
隋心放下包包,走进厨房烧热水,在烧水的过程中,她一直看着水壶,直到热气缝隙冒出,顶的壶盖叮叮响。
她倒了两杯热水,从厨房出来,坐到穆霆的对面。
“喝点热水吧。”隋心开口说道。
穆霆垂眸望着透明的水杯,一层白汽笼罩,他伸手握住杯子,摩挲两下杯身,酝酿了好一会儿,才问:“隋心,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语气近乎哀求。
隋心双手握着发烫的杯身,低头轻吹杯中水。这些动作都是洋洋在身边养成的习惯。她就那样慢慢吹着,许久后,才抬起头来,笑:“穆霆,我原谅你了。”
穆霆惊讶地抬眸,惊讶中难掩喜悦,更多的是疑惑。
隋心平静地说:“还记得,我们是怎么结婚的吗?是我死缠烂打扒上你的,起初你不过是为了报复我,因为我伤了吴书雅,戳着你的心了。后来我提出离婚又与乔冠林私.奔,折了你男人的面子。接着害你双腿受伤。所以你娶我就是为了可以痛快地折磨,是我得意忘形,渐渐忘记你的初衷。”
穆霆摇头,漆黑的眸子凝视隋心:“不是的,我对书雅没有你想的那意思,结婚的原因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从始至终我没有把婚姻当儿戏,但我却在婚姻里玩得忘了自己。”
隋心低头喝一口开水,除了心口窒闷,头部骤然一疼,她眉心紧蹙,快速扔下一句:“我要睡了,你走时把门带上。”来不及去洗一次澡,她赶紧钻进卧室趴倒在床上。
穆霆怔怔地坐在茶几前,她还是不愿意原谅他。
夜色如水,自半开的窗子倾泻进来,明晃晃地映亮室内,隋心缓缓睁开眼睛。睡了那么久,她仍旧觉得疲惫,这种感觉像是穿着衣服洗澡,浸了水的衣服沉又重,坠的人举步维艰。
隋心难受地躺着,心想,莫非死期将至,她心里一阵战栗。好好的,谁也不想死。
她掀开被子起床,出了卧室,首先看向沙发,穆霆竟然没走,她微微吃惊。
月光下,他双眸紧闭,眉头轻蹙,身子微倾,靠在沙发背上,就这么酣然睡着。
隋心不由得向她走进,坐到他身旁。
穆霆,穆霆。
人真的很犯贱,她更是。不管她伪装的多么高傲冷清,做的多么决绝果断,她都无法抹杀爱穆霆的心。
她明白,有些事情像是一根刺扎进两人的心里,从小就开始瞎折腾,不折腾怎么知道稀罕彼此,日子久了,那根刺习惯了这两人的闹腾,爱作,互相刺对方。渐渐生了根,现在才试图拔掉,简直要命。
“大心。”穆霆呓语一句。
隋心目光平静地望着,不由自主地伸手抚摸他的眉毛,脸颊,嘴唇,轻轻的。
可是,穆霆还是醒了,有一瞬间的怔忪,面色平静,目光中却是潮水涌动。
“大心。”他几乎是立即伸臂将隋心拥入怀中。
穆霆太久太久没有拥抱过隋心,不由双臂收紧,心生喟叹,双臂力道加重,紧紧地箍住,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但她仍旧觉得不够。
“大心,我们重新开始,我重新追求你,你用一辈子的时间折磨我,好不好?”穆霆几乎把隋心箍进自己的心脏,口吻真诚:“不要不理我,不要不看我,我好疼。”
许多年前,穆霆也是这样真诚:“大心,你不要不理我,不要不看我,我以后再不丢下你乱跑。”
彼时,两人一起去玩耍。穆霆一时贪玩,把路痴的隋心丢在一边,回到找她时,她怒气冲冲在原地等他,而后好多天没理他,他就是这样缠着她,缠得她对他喜笑颜开。
过去的穆霆和现在穆霆她开始分不清楚,此时此刻,她并不想分的那么清楚,好累。她渐渐放松身体,双手环上他的背部,呢喃着:“如果,如果你还是那个穆霆该多好啊。”
除夕那天,金冬来接隋心到钱来来杂货店吃年饭。
自从隋心给买了一把吉他后,他一得空就去和伙伴们组队唱歌,前段时间还去几个地方演奏,颇有些收入呢。
一路上金冬不停地说给隋心听,突然话锋一转:“金夏,为什么洋洋他爸老跟着你?”
隋心小声回答:“可能想知道绿帽子是谁给的吧。”
金冬:“……”
这几天,隋心出去散步,穆霆跟着。
隋心坐在海边沉思,穆霆看着。
隋心回家画漫画,穆霆伴着。
隋心吃饭,穆霆陪着。
隋心问:“你改行做狗皮膏药了?”
穆霆反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和我说?”
“比如呢?”
“我不知道。”
“那就是没有。”
穆霆目光锐利地打量隋心,如果她不要钱,他不会怀疑什么,可是她连洋洋都不要,并且这些天连个电话也不给洋洋打,这不是她的风格。可是,他就是猜不出隋心在想什么,她很爱剑走偏锋,让人大吃一惊。
这会儿,看着隋心跟金冬走进钱来来杂货店,他加快步子跟上,这时,手机响了。
他边走边接听,走着走着,突然脚步一顿,脸色顿时惨白:“怎么会摔下楼,现在怎么样?在哪家医院?”
隋心听到穆霆着急的声音,心里一慌,莫名地感觉不好,连忙回身问:“谁摔下楼了?”
“是洋洋。”
洋洋最近成了娘不要爹不疼的孩子,第一天嗷嗷大哭,谁也不理,饭也不吃。苏廷燕给穆霆打电话,穆霆记挂着隋心,回答:“做些他爱吃的,小孩子哄哄就好。我过几天才能回去。”
苏廷燕不像别家的奶奶,带孙子带的比媳妇儿子好。她基本没带过洋洋,洋洋1岁前是穆霆每天带着,穆霆上班是保姆看着,她就当个闲差奶奶。洋洋1岁后,跟着隋心,她连见都见不着,当个挂名奶奶。
现在一下接触,全面照顾,她还真是捉急,大过年的,临时到哪里找到满意的带孩子的保姆。几天时间,洋洋吃不好睡不好,折腾的她吃不好睡不好。
趁着洋洋好不容易安安稳稳地午睡,她歪在沙发上小憩一会儿。洋洋醒的比平时早,一醒就要找妈妈,自己从床上爬下来,光脚穿着哆啦a梦的小睡衣,哼哼哭着喊妈妈,两只肉肉的小手抓着楼梯护栏,小脚探踏实了,才敢迈腿,将要到楼底了,小手一打滑,直接摔下来,额头磕在地板拐角。
隋心与穆霆匆匆赶到医院时,洋洋正乖乖地坐在苏廷燕怀里,手里拿着玩具车,低头捣鼓着。额头上触目惊心地绕了一圈纱布。
隋心心疼的眼睛一酸,声音哽咽地喊:“洋洋。”
洋洋抬头看是妈妈,眼圈立马红了,即可哭起来:“妈妈,妈妈……”
隋心上前抱起洋洋,紧紧搂在怀里,不住地亲吻洋洋的脸蛋:“洋洋,洋洋。”她想儿子快想疯了。
洋洋也想妈妈,两只小手紧紧搂着妈妈的脖子,怎么也不放手。
亲热了好一会儿,隋心问:“疼不疼?”
洋洋:“疼,我都哭了。”
穆霆一直沉着脸,看着洋洋头上过的一层纱布,脸色更不好看,转而问苏廷燕:“医生怎么说?”
苏廷燕真心疼洋洋,洋洋摔倒了,她内疚死了,这会儿连说话声都弱的差点听不到:“缝了三针,医生说不要沾水,吃饭注意点,没有其他伤害。”
缝三针?穆霆抽了一口凉气。
苏廷燕低着头悔恨,一句话也不敢说。
隋心听到后,心里恨恨的。抱着洋洋转过身,头部一重,将要摔倒之时,穆霆一下抱住娘俩。
在她意识渐无之时,听到穆霆焦急地喊:“隋心!隋心!”
还有洋洋的哭声:“妈妈,妈妈!”
其实,世间虽有诸多苦难、疼痛,丑陋,她还是有那么多的美好、温暖、和爱,不舍。
除夕夜的医院内,冷冷清清的,许多科室仅留一位值班员,其中一间科室,一名值班员一手捧着瓷碗,碗里是热腾腾的水饺,一手握着手机,乐呵呵地说:“我也在看春晚,老婆,你做的水饺真好吃。明早有人来换班我就回家,陪你过初一。”
“啥?有啊,今天有个女病人检查出来脑袋里长块东西,她老公才刚知道,唉,活着不容易啊!”
11英寸的电视机,传来呲呲的信号声,混着男人粗粗的说话声,显得四周诡异的安静。
穆霆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隐在灰暗中,许久之后,缓缓地双手抱住头,俯着身子,压抑地呜咽出声。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