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信阳伯爵府成了一座屠场。天上的雪花依旧飘着,院中的雪地上,却是殷红点点。尽是张家人的鲜血。
张家几十口人,在腊八佳节里,顷刻间变成了一堆尸骸。
鲍七爷下令道:“陶胡子,把这儿打扫干净。”
刚才出北镇抚司的时候,刘拾遗还奇怪,为何最后头有几十名力士赶着十辆马车。
现在他知道了,那些马车是装尸体用的。
鲍七爷领着手下弟兄回到北镇抚司校场。
七爷刚才还是一尊杀神,此刻又变回那个爱护弟兄的好上官:“弟兄们,今天的差事办的不错。莫让这一股血腥味的差事扫了过节的雅兴。散了,回家喝酒、过节去罢。”
刘拾遗一出北镇抚司的大门,便扶住路边的一颗柳树“哇哇哇”的吐个不停。
师傅老马拍着刘拾遗的后背:“头回见血,都这样。吐出来就好了。”
刘拾遗一直吐了半柱香的功夫,苦胆水都呕出来了。
他一抬头,又觉得头晕目眩,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老马几乎是搀着自己的徒弟回了家。回到家时,已是子牌时分。何婆子和嫣嫣已经睡了。
老马进到厨房,给徒弟熬了一碗姜汤。
“喝下去吧,你这是受了惊,造了冲。要当心体寒攻心,要进大热的东西。”
刘拾遗“咕咚咕咚”喝了姜汤。对老马说:“师傅,你前段时日不是跟我说,朝廷杀人要经三法司会审,然后等秋后,皇上御批之后再行刑么?”
老马摇头:“三法司?锦衣卫接手的案子,无需经过什么三法司,就能直接处决人犯!这是从洪武爷那辈子就传下来的规矩。今夜杀张府几十口子人算什么?当初咱们的祖师爷毛骧,受洪武爷指派办空印案——整整杀了两万名官员!大明官场正九品以上的官,杀了一多半儿!”
老马坐到床边,又对徒弟说道:“你知道处斩人犯为何要秋后的午时三刻?秋后午时日头挂在天的正中,是一年中阳气最重的时候。杀人是‘阴事’,无论被杀的人是否罪有应得,他的鬼魂总会来纠缠监斩官和刽子手。阳气最重的时候行刑,可以让鬼魂不敢出现。可咱们锦衣卫杀人——都是选在晚上。这是伤阴德的事。要不师傅我怎么会无后呢?”
刘拾遗问:“师傅?你亲手杀过人么?”
老马叹了口气:“徒弟,你记住,进了锦衣卫,手上就别想不沾血。”
刘拾遗又是一阵心惊:平日里慈眉善目的师傅,竟然也杀过人?做过刽子手?
“师傅,那个姓张的到底犯了什么事?招致灭门之祸?”
老马拍了拍刘拾遗的肩膀:“记住。不该问的事情,别问。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为啥文官们说咱是鹰犬?你见过猎狗、猎鹰么?主人让他们咬谁,他们就得咬谁。你几时听说,猎狗、猎鹰问主人:我做什么要咬它?”
刘拾遗点点头:“知道了师傅。”
老马起身:“你好好歇息吧。明儿晌午不用去茗香楼查探消息了。在家好好睡一觉。”
老马走后,刘拾遗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的脑海里,尽是张家几十具尸首横七竖八躺在院里的情景。
一直到天蒙蒙亮,刘拾遗才进入梦乡。他梦到了血,满地的血,还有几十个无头尸体追着他跑。
“阿嚏!”刘拾遗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睁开眼睛,看到圆嘟嘟的小嫣嫣,正拿一片鹅毛,搔他的鼻子呢。
“什么时辰了?”刘拾遗问妹妹。
“都下晌啦。哥哥大懒猪!睡了一天啦。”嫣嫣回答。
刘拾遗起身,换好了衣服,来到街上,直奔茗香楼。
师傅老马果然坐在茗香楼靠窗的位置上呢。
“师傅。”
“好些了?”
“嗯。”
老马朝小二喊:“加个茶盅。”
小二给刘拾遗倒上茶。
老马说道:“昨晚的那种场面,见多了就刁以为常了。不过,昨夜的事,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刘拾遗问:“您老昨晚不是还说夜里办这种事儿伤阴德么?怎么还成了好事了?”
老马一摆手:“我没说杀人的事。我说的是你给鲍七爷牵马执鞭的事。你这个雏儿哪里知道,锦衣卫太保爷亲自办案,牵马执鞭的都得是太保爷的心腹!七爷这是拿你当心腹了。以后陶百户、柳狐狸他们要找你的麻烦,要先掂量掂量会不会让七爷脸上过不去。”
几个茶客坐到师徒二人旁边的桌子上。
茶客们边喝茶,边聊着坊间奇闻。
“嘿,听说没,大同卫出了阴兵杀人的奇案了!”
“阴兵杀人?”
“没错。今年夏天,鞑靼人入寇大同卫。大同卫殉国了一些兵将。这些时日,皇上下旨,从江浙调了一些新兵丁壮去大同。这些新兵丁壮要去大同卫,定要路过山西境内的沂州府。
某日深夜,一队新兵丁壮途径沂州府赶往大同。这队新兵丁壮走后,整个沂州城不知从哪里飘来了漫天的纸钱。而后,数名打更的更夫目睹一群没有脚飘在空中的阴兵出现在沂州城中。
据传,那队阴兵是阎王殿勾魂二阴帅的冥界鬼兵。两天后,沂州府的衙役在境内文峰山中,发现了六十六具新兵丁壮的尸体。这些新兵丁壮,死状很是蹊跷。
明军新兵被截杀的地方,遍地是新兵壮丁的尸体,满地都是散落的箭杆,箭杆之上,却不见箭头。而死者的身体之上,却似马蜂窝一般,全都是被箭射中的痕迹。沂州府的仵作验明了六十六具尸体,全都是伤痕累累,却不见体内存有箭头。
这批明军新兵中,有一人幸存。幸存者已然疯癫,满嘴只知道说:“阴帅大人饶命”之类的鬼话。
坊间盛传那文峰山是阎王殿在阳间的化身所在。这批新兵丁壮是因擅闯阴司重地,才被阴兵截杀的。”
“为啥只有箭杆,没有箭头?”
“据说箭头都是戾气所化。能在无形中取人性命。”
老马侧耳倾听着茶客们的议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