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
长公主府,吃过晚膳后,百里渔就窜去翁誉几人的院子,频频催促他们,翁誉笑道:“平日也没怎么管着你出门,怎么今日还这么兴奋。”
百里渔道:“今日是端午嘛,意义不一样,而且,长公主还给我安排了任务呢。”
“哦?什么任务?”翁誉饶有兴趣。
百里渔挠挠头,道:“这却是个秘密,长公主不许我说呢。”
翁誉笑了一下,不再追问。
很快,岳琮和陶砾一前一后进来,陶砾听了对话,撇嘴道:“她心眼可真不少,百里弟弟别被她给骗了。”
“怎会!长公主是好人。”
陶砾心道,好人难道会将计就计毒死女官?他可见识过她的胆识和应变能力。
翁誉赶紧打圆场,“时间不早了,我们去议事厅等长公主吧。”
玉烟染款款而来,穿着一身银红色窄袖齐腰襦裙,额上贴着花钿,对插两只梅花簪,腰上挂着五彩络子和一串玉佩,穿玉佩的绳也是五彩的,整个人精神灵动,艳丽别致。
百里几人见了她眼前俱是一亮,纷纷冲她微笑,唯有陶砾愣了愣,站在后面,沉默地撇开脸。
今日只有他们五人出门,白弋的国家西苗与汉人信仰不同,端午这一日不能出门,是以一天前,他特地拜访了玉烟染,请她照看好百里渔。
他们出了门,天色逐渐暗淡下来,等来到仙画桥边,四处已经亮起了灯笼。
街上人很多,河道两岸时不时有人走动,河中已经漂浮了不少河灯,零星的火焰在长河上随水飘零,将河面点得闪亮,远看像银光烂漫的天河。
长街上的烛光将四处照成暖橘色,十分热闹。
陶砾也兴奋起来,看着街上叫卖的各式各样的河灯,目不暇接。
玉烟染道:“咱们可以不必非得走在一起,多带上些侍卫,别落了单就好。”
岳琮已经被远处一盏水仙灯吸引,直直走了过去,陶砾跟上去,翁誉望望两人,只好对她道:“长公主放心,誉会照看他们,不如这样吧,半个时辰后,我们在此时汇合。”
“嗯,有劳。”
翁誉也离开后,只剩下百里渔站在玉烟染身边。
“长姐,我们也去那边挑河灯吧,那里的河灯格外大!”百里渔手指着与翁誉他们相反的方向,踮着脚尖道。
她点头,迈开步子,两人靠近摊位,百里渔灵巧,左挤右挤抢到摊主面前,快速将所有河灯一扫,指着一个宝船模样的灯,还未开口,身旁头顶传来一个沉寒的声音。
“给我来这个。”那人道。
百里渔顿时不乐意了,不服气道:“虽然是你先说的,但是我先指向了它,公子能不能割爱?”
“不能。”萧玄泽面无表情,冷漠回绝,坚持对摊主道:“将这河灯包给我,顺便给我一包蜡烛。”
百里渔脸上红了红,有心想再拦他一拦,可他从未与人夺过东西,不得要领,等他鼓足勇气想与萧玄泽理论一番,对方已经利索地拎了那宝船河灯消失在人海中。
玉烟染等人少些,才凑近道:“可挑好了?”
百里渔扁扁嘴,“原本挑好了,被一人抢了先。”真遗憾,那盏船灯高大华美,放在水中很长时间都不会被打湿,应该能随水流很远的,长公主心中有一思念之人,买来送她再合适不过了。
他还记得那日在马车上,说起此话时她哀伤的神情,像只受伤的梅花鹿一样可怜无助,完全不像她平时那么镇定从容,所以他想,那人在她心中很重要吧。
“你再瞧瞧可还有喜欢的,不行我们往前走走,反正河边都是卖灯的。”
百里渔斟酌一番,挑了两盏精致结实的莲花灯,与玉烟染一人一盏捧着,在河边寻一处人少的地方,预备着将河灯放出去。
——
萧玄泽拎着那盏两层高的船灯默默走着,他身材高大修长,面孔俊朗端正,独自而行,很是引人注意。
然而,他面上十分沉郁,微抿着唇,全身上下都透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气息,来往的许多年轻女子见了他,羞红了脸却不敢上前搭讪。
他选了一处僻静地站着,面朝波光粼粼的河面,把船灯放到地上,掏出蜡烛,点燃后小心放进船灯中。
宝船亮起来,火光从里往外照亮了内里的装饰花纹,更显气派。
萧玄泽将一根根蜡烛点好,放在指定的位置上,宝船在地上持续燃烧着光亮,船尖正对水面,像是明白自己即将远航,蓄势待发,像个志气满满的将军一样。
萧玄泽默默看着它,好像正将心中对母妃、对外祖父的思念一并倾诉给它,指望它能见到他们。
末了,他叹了口气,喃喃低语道:“还有阿烟,我回来了,可你却不在,你也许见了我不认识我,没关系,我就是想说,往后别太冒失啦,没人护你了。”
“还有,我会记得你。”
他伸手去碰那船身,不管上边灼热的温度,心想,元宵灯会上阿烟就看上了这样一盏灯,如今再送一盏,就算他认不出自己,看见这船灯,也能猜到是他的云兄吧。
他正要抱起宝船把它放下河,变故陡生。
只听“哎呦!”一声,一个人影从旁窜出来,一下子踩在船侧,那船是纸糊的,当即侧倒,火舌瞬间舔到船壁,从内快速烧起来,短短几息间,原本气派的二层宝船灯就被烧得面目全非。
萧玄泽“”他怒气冲冲地转头看。
百里渔从街另一边冲过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心中一乐,赶忙奔过来,谁想乐极生悲,脚下一绊,径直往前扑去。
萧玄泽原本蹲着,且他穿着一身黑衣裳,夜色中根本瞧不见有人,百里渔险而又险地收住脚步,庆幸自己没被火烧到,没冲进水里,一回头突然发现有个人冒出来,不免一愣。
“啊!诶?你不是刚刚跟我抢河灯的人?”百里渔脱口而出。
萧玄泽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扯得半个身子都抬离地面,阴森森地盯着他,语气冷如井底之水,高山之冰:“你故意的!”
百里渔被他骇人的气势吓住了,连连摇头,“不,不是,我,我没瞧见你蹲在那。”
“那你总看见那船了吧!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狠毒,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要毁了旁人的?!”萧玄泽气得咬牙切齿,捏着他手腕的大手加重力道,恨不得捏碎他的骨头。
百里渔哇一声疼哭了,嚎道:“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他跑得太快,玉烟染没跟上,且她在路上看见了翁誉,他正跟几个年轻公子交谈,似乎甚是熟稔,她略停下看了看,一回头,百里渔就跑远了。
她去追他,听见喊声,立刻跟上去。谁想,老远就看一个高大男子半提着他,他被吓得直哭的场面。
玉烟染吃惊万分,连忙跑向两人。
“住手!”她斥道,同时扬手,以手为刀劈向萧玄泽的手腕,强迫他放手。
萧玄泽缩手躲避,将百里渔的手臂拉过来挡,然而玉烟染这一招是虚招,她另一手突然从身后探出,并成两指,直往他颈间戳去,萧玄泽要大幅度躲才能避过,无奈下只能松了手。
玉烟染第一时间抓住百里渔的另一条胳膊,顺势把他拉回来,两人推到安全的距离上,她抬起他手臂,上下打量他,轻声问:“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百里渔被吓懵了,眼里还有水光,瑟瑟地摇着头。
玉烟染确定他没什么事后,忍不住怒火中烧。
可恶!竟然对个孩子这么凶恶,简直岂有此理,她要不好好教训教训这人,都对不起她凶残的名号!
她冷着一张脸转过身,沉沉望着对面,冷冷道:“阁下如此粗暴地对待舍弟,太过分了吧。”
萧玄泽也满腔怒意,虽然见来的是个女子,但他心中郁结,正想不顾身份与之大吵一架,却在玉烟染转身后,忘却了所有言语。
他呆若木鸡地盯着她,感到五雷轰顶般的震撼与错愕。极度的震惊让他全身的血液疯狂窜动,好像了一般,而他却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感觉不到心跳,眼前只有一个呼之欲出却不敢张口的名字。
阿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