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气还很热，玉烟染穿着尚服局新做的粉蓝色暗花蝴蝶裙，挽着淡紫色妆花织锦披帛，头带一对儿对插珍珠步摇，耳带半月玉珰，手拿轻纱芙蓉扇，沿着雪镜湖款款而来。
百花宴也设在栖翠廊，远远望去，已坐了许多倩影，香风扑面而来。
玉烟染落座后，淡淡扫了一眼，对面坐着的那些大家小姐中，她只认识展意如和吴东宁。
她对展意如点点头，展意如举起茶杯示意。
赵家姐妹见了，自是十分不悦。
多日不见，吴东宁好像较去年见时更加细弱了，据说她天生体质羸弱，见不得风。
她今日穿了一身宽大的齐腰云缎留仙裙，外面罩着四喜如意云纹广袖长衫，那面料质地略硬，上身后显得极整齐，将她柔弱的身躯衬得挺拔了些，只是当看着那张脸时，依旧能让人生出我见犹怜之感。
皇后办的百花宴，但她并未出面太久，略坐一坐，就借口宫中事忙先走了，让文琇公主带着大家赏玩。
名义上，这些世家小姐都是被叫来陪玉烟染的，但实际上，她们进宫前都曾被家里长辈提点过，无事要离柔缈公主远一些，免得麻烦上身，是以她们都尽可能围绕在文琇公主身边。
两位公主不和也不是秘密，只要她们表现出对文琇公主友好的样子，柔缈公主就不会要求她们去她身边了吧？
玉烟染依旧坐在自己座位上与柔霞闲谈，主要是向她讨教打络子和绣花的技巧。
宴饮进行到一半，赵芊雪向文琇提议，大家起来去走动走动消消食，文琇同意了，只提醒各位小姐别走太远，只在雪镜湖沿岸逛逛，别走到其他宫中惊扰了人。
难得来一回宫里，这些女孩子们便三三两两结伴着离开，有些被文琇邀请着回明珠殿了，有些想去湖边近些的地方观荷花，整个栖翠廊剩下的人越来越少。
玉烟染与柔霞又坐了一会儿，忽然走过来一个眼生的宫女，行礼道：“启禀公主，奴婢是明珠殿的宫女，文琇公主请您跟奴婢去个地方。”
“去哪里？”
“回公主，就在前头不远处。”
“公主不是回明珠殿了吗？”
小宫女低头道：“公主走回去的路上让奴婢来通禀的，至于公主后来有没有回去，奴婢不知……”
玉烟染默了默，终是起身道：“那你带路吧。”
“缈缈！”柔霞站了起来，一脸紧张担忧地望着她。
“八皇姐在这里等一等我？我去去就回。”
柔霞听了此话知道玉烟染不让她跟去，只得道：“好吧，我，我在此处等你。”
玉烟染扶着洞庭的手跟着那小宫女前去，虽然她心里满是疑惑，但如今不是跟皇后撕破脸的时候，文琇的面子还是要给。
更何况，文琇虽然与她关系不好，但她最重名声和行事作风，应该不会出什么阴损招数陷害她。
须臾，宫女将她带到一处假山口，这处假山很高，玉烟染知道上头有个亭子，站在上面几乎能看到整个皇宫的全貌，那亭子叫点丹亭，取自夏日荷叶连连时，亭上朱瓦为万绿从中一点红之意。
“文琇公主在点丹亭中？”
“这……奴婢不知。”
“那有别人在上头吗？”
“奴婢……不知。”
“……一问三不知。”玉烟染无奈，只好挥手让她退下了。
“公主，您怎么不将她留下，万一情形不对……”
“情形不对，留下她也无用，谁想害我都不会用如此蠢笨的招数，上去看看再说吧。”玉烟染说着，已经撩了裙子走上去。
她们顺着盘旋曲折的石阶上到顶时，惊讶地发现，点丹亭里等着她的，不是文琇，而是赵芊雪和赵芊莹。
“见过柔缈公主，”赵芊雪看着她，皮笑肉不笑地行礼。
玉烟染不动声色地站着。
“公主可是心情不畅？民女有一事，公主听了兴许能高兴起来。”
“什么事？”玉烟染虽然戒备她，但神情淡淡的，一副根本没对她的话产生兴趣的样子。
她刚吃过点心，这会儿又困了。
“这件事还要公主给了恩赏才好，公主可愿给民女一丝薄面？”赵芊雪的姿态压得十分低。
玉烟染强自打着精神，“说吧，是什么事？”
赵芊雪和赵芊莹两人侧过身，从她身后走出一位身段风流，娇美柔弱的女子，玉烟染定睛一看，竟然是吴东宁！
“公主，吴家三小姐自去岁起一直想找机会给您道歉，请您原谅她对您的误会，不知您肯否抽点时间听她一眼？”
玉烟染望望吴东宁，又望望赵氏姐妹，很想转身就走，但她不能，她得给皇后和文琇面子。
深吸一口气，她慢慢道：“上次的事儿本宫已经忘了，吴三小姐不必如此挂怀于心。”
吴东宁却摇摇头，深以为然道：“上次是东宁莽撞，先疑上公主，东宁到底有错。”
若真这么有觉悟，当初也不会到处宣扬是自己欺负了她。
“所以呢？”
赵氏姐妹行礼，“我们也是受吴家小姐之托，才冒昧请公主前来，文琇公主还等着我姐妹二人过去，请公主见谅。”
玉烟染点头。
点丹亭中安静下来。
吴东宁紧了紧披风，走上前，又欲向玉烟染道歉。
“将本宫引到此处，你不会只是想说这么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吧？本宫喜欢痛快人，有什么你说吧。”她走到亭子另一边。
面前是波光粼粼的雪镜湖，假山在这一边十分陡峭，几乎呈现出一个断面，有一队禁卫军沿着下面小路从远处过来。
因是湖边，今日又有宴饮，禁卫军的巡逻格外严密频繁。
“不是的！”身后的吴东宁情急之下走过来，与玉烟染同站在亭子一边。
她脸上略红，看起来有些羞愤，“公主为何要说此诛心之言？民女只是想求得公主原谅，并无它意，公主却话里有话，诋毁民女名誉，这是何道理？”
玉烟染掀起一边唇角，“不是说来给本宫道歉的？话还没说上两句，吴三小姐就指责上本宫了？”
“……东宁不敢。”
此时禁卫军又近了些，玉烟染随意一看，为首那人腰悬长刀，身穿褐红色窄袖劲装，身姿挺拔，大步流星走来，很是好看。
“本宫不太明白，你为何一定要本宫亲口原谅你？坦白说你随意在外头造本宫的谣，本宫以为你嘴巴太碎，不太喜欢，但本宫也不会和你一个没有见识的姑娘计较，因此打算揭过此事，吴三小姐一而再再而三得提起，是打算强迫本宫收下你的歉意吗？”
吴东宁脸色白了白，贝齿轻咬下唇，眼睛通红，楚楚可怜，“公主，东宁不是这个意思。”
“你要道歉尽管道，愿不愿意原谅你，本宫说了算，吴三小姐如果硬要摆出这副模样来求原谅，本宫以为，你未免太将自己当回事了。”玉烟染的声音一下子冷下来，很有威慑力。
禁卫军走到了这片假山的边缘，展决的身影看不见了，应该是被下面嶙峋的巨石挡住，有一片整齐的脚步声传来。
吴东宁忽然一反娇弱之态，上前抓住玉烟染的手腕，声音激动地摇她，“公主，民女就算没有见识、地位卑微，可民女自认没有大错，公主为何不能放过民女，为何不肯原谅民女！”
她将玉烟染的手腕拉向自己，身子往后倾去，伴随着一声凄厉惊呼，她轻柔羸弱的身躯越过点丹亭的围栏，摔下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