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豚骨汤面来咯！客官请慢用。”小二端了一只大碗过来，只见热气腾腾的碗里，一根根粗细均匀的面条软软浮在汤中，乳白色的汤水里翻腾着碧绿色的菜叶，菜叶下是一排切的整齐的猪肉，薄厚适中，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萧玄泽将碗推给她，“不是饿了么？尝尝？”
玉烟染难得红了红脸，跑了那么久，确实很消耗体力，更何况她这个年纪正在长身体。
“那我，我不客气了。”她捧过碗，轻轻凑上去嗅了嗅。
萧玄泽递了筷子过来，“面有些烫，慢点吃。”
事实证明，他的担忧是多余的。
玉烟染好歹是皇室公主，再饿吃相也不会差到哪去。
方才两人并排坐，并没有过多注意，现在他坐在她对面，能将她吃饭时的神情、动作一览无余。
玉烟染虽然吃得慢，但吃得很香，白玉一样的面孔上浮现出红晕，睫毛柔顺地下垂，嘴角勾着若隐若现的弧度。
真奇怪，看她吃一碗面，却好像在吃这世上难得一见的美味一般，那么满足，让看着的人也不由自主跟着高兴起来。
萧玄泽忍不住想，他家公子之所以养着他，就是因为这家伙看着很下饭吧？
他脑中开始出现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以至于精神有些不受控制，脱口道：“我也饿了。”
“诶？”玉烟染正吸一根面条，闻言抬眸看他，水润的眼睛眨了眨，抓起桌上筷笼里的筷子，递过来。
萧玄泽茫然地接过筷子。
玉烟染将碗推到两人中央，将半根面条吸溜进口中，道：“一起吃吧，这么多，我也吃不完。”
在他身后隔了两张桌子的地方，坐着两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还做垂髫打扮，两人正分食一碗面，露出十分愉悦满足的笑容。
玉烟染想，虽然第一次和别人吃同一只碗里的东西，但这种事在民间应该很普遍吧？所以这种情况下这样做没错吧？
萧玄泽默默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面条，嗯，味道是很香浓，但远没有宫里的御膳好吃，吃完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满足感，可为什么就是想尝尝呢？
他还在愣神，这边玉烟染已经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笑道：“云兄，我吃饱了，这些交给你吧，云兄今晚辛苦了！”
萧玄泽抿了抿唇，默默将半碗面条吃入腹中。
有点糟糕啊，这是第二次吃他吃剩下的东西了，竟然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玉烟染也在欣赏他的吃相，很斯文，优雅，那张平凡的面孔染上一层柔光，在烛光和雾气里线条更加柔和，像温玉一样没有棱角。
两人吃过面，沿着朱雀大街往回走，萧玄泽照旧将她送到府前的长街上，两人约定了明日见面的时间。
——
翌日上午，玉烟染打扮整齐，端坐在府里与皇兄派来的太监周旋。
太监的意思大概是：皇上已经听闻定远右将军言行无状，无礼冒犯公主，已下令将他收押，几日后斩首示众，为补偿和安抚公主，特赐慈航真人新像一尊，已命宝华寺法师开过光，以及其他绫罗绸缎、珠宝玩物，请公主安心。
玉烟染笑笑，她帮皇兄收拾一个依附承恩侯府的将军，并且在明面上担起除掉他的理由，替皇兄堵住悠悠众口，玉兮捷多赏她些有用的东西，这笔买卖还是划算的。
毕竟她自己过日子，府里样样都要钱，御赐的东西越多越好。
“洞庭，你和弦月姑姑把赏赐的东西分拣造册，放到西边耳房里，再抄一份送给烛夜姑姑，她管着迎来送往的事，得让她清楚府里都有些什么，她好掂量。”
“是，公主，您今日还出门吗？”
“嗯，我一会儿就走，晚上回来。”
洞庭望了望弦月，弦月见玉烟染兴致很高，便对她摇摇头。
玉烟染换了衣裳，出门和萧玄泽汇合，两人按照记忆的路摸过去。
“云兄，你记性真好！”玉烟染的声音喷洒在萧玄泽耳畔。
萧玄泽有些不自在，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前面。
为了避免再次看到什么不能看的画面，萧玄泽道：“我去窗下看看，你帮我看着他们，有动静叫我。”
“好。”玉烟染以为带上她会拖累云兄，答应得痛快。
萧玄泽轻飘飘落在廊上，没有发出声响，灵活地像一只猎鹰。
他没有偷看多久，在一个守卫溜达到这边来之前，他以很快的速度掠上墙头，拉着玉烟染跳出院子。
两人顺利回到了葫芦巷子。
无影端茶进来，动作十分生硬，玉烟染好笑地看了他几眼，道：“我来吧。”
她素手拎起紫砂茶壶，一注碧水从壶口倾出，另一手翻起手腕，托着茶杯，笑盈盈地递过来，此情此景甚为赏心悦目。
她给两人都斟了茶，才问：“怎样？云兄。”
“我看到屋子里有一口大箱子，守卫的说明日未时，要把那青年放到箱子里，抬出去。”
“那青年现在如何了？”
萧玄泽道：“人没事，精神也还算好，他们并没有虐待他。”
“但是到底强迫了他吧，太可怜了。”玉烟染惋惜地摇摇头。
“救他出来是一定的，今晚我和无影偷偷潜入那里，把他强抢出来吧。”
玉烟染就知道他这样行侠仗义的人，不会对这种事视而不见。
“也好，不管那贵人是谁，郑三儿弄丢了她想要的人，就没法儿和贵人交代了。”她说完，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看无影。
无影一愣，问：“然后呢？”
“然后我们也算是惩治了他啊。”
无影撇嘴，“也忒便宜了他。”
萧玄泽也道：“确实，这样只能让贵人斥责他办事不利，但未必不会继续重用他，张耀可是被贬出元京了，我们不能厚此薄彼才是。”
玉烟染认真点头，“还是云兄想得周到。”
萧玄泽到底是个少年，年轻气盛，玉烟染一路夸他，让他有些脸热，心里却很受用。
“只是你心地善良，想不出阴损办法罢了。”他温和地看她，“不如这样，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箱子中的人，等贵人发现了，还以为郑三儿故意羞辱她，那郑三儿往后，就再也别想被贵人继续赏识了。”
玉烟染满意地听他说出自己的想法，心里舒坦了，抚掌道：“云兄这主意好，我还是想法太肤浅了，不及云兄见多识广。”
萧玄泽看她亮晶晶的双眸，用美妙的神情看着自己，那双眼睛后面好像有一个世界，正徐徐朝他打开，发出柔软的光。
他端起茶挡住自己的目光。
玉烟染问：“但是，我们要用什么替换掉一个活人呢？会有下手的机会吗？”
萧玄泽道：“交给无影去做，你放心就是。”
“无影这样厉害呢，”玉烟染眉眼弯弯，“咱们见过的人也不多，我记得郑三儿手下不是有个叫陈永德的？他不无辜，省得你外头去找人了。”
萧玄泽想起那个陈永德，又老又丑，十分能恶心人，便道：“就他吧，无影你去安排。”
“是。”他悄无声息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