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影见老太妃为自己洗清了冤枉,一敛裙摆,就跪在了地上:“多谢老太妃英明,要不鸾影就算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老太妃却并未抬手让她起来,只意味深长地问:“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没有戳破吗?”
鸾影摇摇头,众人也莫名其妙。
老太妃自顾道:“这墨迹虽然消失了不假,但是这白纸只要是写过字的,就会多少带点皱褶。你们拿在手里,我就不信,你们谁也没有发现其中的猫腻。
可是你们呢,听我问起,全都不假思索地落井下石,将鸾影一竿子打死。可见,你们平日里究竟是怎么相处的,少不了冷嘲热讽,明争暗斗。
这两日,霓裳馆里不太平,我心里是明镜似的,你们也别想瞒过我。你们这些小手段,在我面前,有多拙劣你们心里也要有个数。今日有言在先,下不为例,否则,我马上将你打发回你的教坊司里去,绝不轻饶。”
一席话说得众人羞愧地低垂下头,谁也不敢抬眼。
老太妃意味深长地看了花千树一眼,继续道:“既然你们现在全都是王爷的侍妾,那么身份都一样。以往,谁高人一头,谁又低人一等,在我王府里一视同仁。谁也不要拿以前的事情来说事儿,搅合得整个霓裳院里都不安生。”
花千树心里一喜,对这个名义上的婆婆心里又多了一分好感。她虽然对自己的确是凶了一点,但是最起码,不会是非不分,糊涂昏庸啊!看人家这话说的,一套又一套,还句句在理。
“今儿个训你们,谁也别觉得冤枉得慌,尤其是鸾影,你看看你一出事,这么多人落井下石,可见你平时的人缘,可不怎么好。那么又有何德何能服众呢?
严嬷嬷,你作为管教嬷嬷,不能调和她们之间的矛盾,她们内讧你坐视不管,放任愈演愈烈,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今等到矛盾激化了,你再压着摁着,一直是摁下葫芦起来瓢,自己也没个消停。吃苦受气那都是活该!”
鸾影与严嬷嬷全都唯唯诺诺,谁也不敢反驳。
老太妃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盏来抿一口茶,疲惫得长舒一口气,缓缓地扫过众人。
“现在,我们就言归正传,说点正事。”
众人精神一震,全都仰起脸来。
“你们进府时间已经不短,算下来,每个人伺候王爷的机会也不算少了吧?”
她搁下茶盏,“啪”的一声响:“全都将心思放在争得你死我活上,怎么就没人惦记着为我王府传宗接代?这么长时间了,连点动静都没有!
争宠争宠,你们要争的是男人对你们的宠爱,只有王爷宠你,你才有人前嚣张的本事!而不是处心积虑地打压别人。这京城里像你们这等姿色的,一抓一大把,打个比方,院子里少了一个浅月姨娘,还会有花姨娘进来,你总不能将这世间的女人全都踩在脚底下。相反,你要做的,正是提升你自己的妇德,亲睦姐妹,众人抬举,你才能站到高处。”
众人扬起的脸又全都羞愧地低下来,偷偷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敢吱声。
“梁嬷嬷,拿给她们看看!”
梁嬷嬷痛快应声,上前将丫头怀里一直抱着的匣子搁在了石桌上,掀开盖子,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大家看。
匣子里是一尊金铸的观音像,观音跟前一对童男童女,肩扛莲花,嬉笑打闹。
老太妃微微一笑:“这尊送子观音不是镀金的,而是纯金。”
众人望着那观音像的目光里就多了一分难以掩饰的贪婪。
“谁若是第一个诞下我王府子嗣,这金像就赏给谁!谁第一个诞下男丁,我就抬举她先做个贵妾,侧妃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话一出,几个人全都热血沸腾,恨不能就上前抢过那金像,塞进自己肚子里,投胎成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娃娃。
侧妃啊,多少京中权贵之家的贵女求之而不得,这是要一步登天吗?
连严婆子都满脸急切的贪婪,恨不能自己也能年轻个几十岁,与众人争个长短。
花千树偷眼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心里只替那夜放默哀三分钟。
老太妃求孙心切,夜放怕是要被榨干净最后一滴血了。
不过,这老太妃也真的是奇怪,心急抱孙子,就直接将那什么九歌郡主与七皇叔的婚事办了,哪怕是霸王硬上弓,偷个虫,埋个种,直接一步到位,生个小世子岂不皆大欢喜?
当家皇妃还没有进门,就纵容妾室有孕,不怕乱了长幼秩序被人诟病吗?
更何况,这几房侍妾的出身可是一言难尽啊。要是说她没有丝毫的门第之见,花千树还真的不信。
因为,前世里,老太妃虽然手伸不进青玉阁,但是暗中没少往青玉阁里送避子汤药。
老太妃站起身来,有走的意思:“你们也尽管放心,虽说王爷还没有娶正妃,不应当先有子嗣才对。可我不在乎,人家九歌郡主也是通情达理的人。”
众人心里这叫一个乐,纷纷跪下身来,给老太妃磕头谢恩。就好像,她们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七皇叔的骨肉。
老太妃又扭脸看一眼花千树,临走的时候不忘记加了一句:“该消停的,也就消停了吧。”
也不知道是指这些侍妾们那些争强好胜的心思,还是在告诫花千树,千万不要有那个非分之想。
严婆子也灰溜溜地跟在老太妃身后,去听训斥去了。
众人兴奋地议论纷纷,早就将适才的两出闹剧抛在了脑后。
只有鸾影,满心懊恼,明日里陪老太妃上香一事泡了汤,委屈得泪花子在眼眶里打转。
的确,抄写这些佛经不容易,点灯熬油又费眼,煎熬了不知道多少日子,终于攒下这么多,又挖空心思攀上了梁嬷嬷,眼巴巴地等着老太妃的另眼相看。可是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怎么能不气恨?
她紧紧地咬着牙关,将那空白的纸当做背后暗算自己的小人,愤恨地撕个稀碎,然后抬起脸来,盯着兴奋中的吟风几人,一声冷笑:“千万不要让我查出,究竟是谁在一直害我,否则,绝对没完没了!”
正兴奋地叽叽喳喳议论的几个人话音戛然而止,扭过脸来望着鸾影,皆带了幸灾乐祸,并无一人劝慰。
只有凤檀轻咳一声:“老太妃适才训斥过,大家以和为贵,以后不要再争执不休了。”
鸾影一直在强忍着眼泪,不愿意在众人面前示弱,如今再也忍不住,扭过脸用袖子掩着脸,吩咐丫头:“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