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自认用自己的智慧说服赵悦放下此事之后, 两人往人多摊子多的东街一路逛了过去。
现在正是上午九点多是时候,加上近日逢了三日一次的大集市, 街上热闹得很,挑着箩筐走街串巷叫卖货物的, 街边摆着摊跟客人卖力推销的, 也有顾客与商家嚷嚷着讨价还价的。
向南挺喜欢凑热闹的,背着书篓小心的避开跑来跑去的小孩子, 顺着小孩子奔跑的方向看过去刚好看见了一个举着稻草棒子卖糖葫芦的小贩,向南一拉赵悦衣袖,“阿悦,你在这里等等我。”
说完也不等赵悦回答,自己挤着就凑到了一堆孩子中间,问了价格,在一群孩子流着口水满眼羡慕中取了三支糖葫芦, 其中两支叫小贩用油纸包了起来。
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小孩子们笑了笑,向南拿着糖葫芦又挤回了赵悦身边。
若是那里只有一两个孩子他还能忍着心疼掏两个铜板买两串赠给孩子吃, 可向南眼风一扫就数清楚了,围着小贩的足足有十三个孩子。
若是他要每个孩子都给买一串,那可就要花十三个铜板,一个铜板两个馒头, 这就是送出去二十六个馒头。
虽然这会儿的馒头都没有发酵而显得硬邦邦没滋味不好吃, 可那好歹也是白面做的, 家里娘亲跟阿茶便是连玉米窝窝头都还舍不得吃呢, 向南可没大方到让自己家里人挨饿反而去可怜街上陌生小孩儿的程度。
向南把那支没包的糖葫芦递给了赵悦, 另外包好的两支也让阿悦帮忙放进了自己背着的书篓里放好。
他自己倒是可以反手扔进去,可就怕把抱着糖葫芦的油纸弄散了,挂在糖葫芦上的糖稀化开弄得到处都是就糟糕了。
古代因为生产力低下,糖都算是比较珍贵的,糖葫芦上稀稀拉拉挂着的糖稀十分的薄且少,这是麦芽熬出的糖。
“阿悦你喜欢吃甜的么?喜欢的话我以后给你做。”
赵悦拿着糖葫芦正是哭笑不得的时候,听向南这么一说,倒是好笑,“怎么,阿南还会做糖?这样的话以后咱们家没钱了还能靠阿南做个糖葫芦糖人什么的出门讨口饭吃。”
向南顿时一本正经的反驳,“阿悦放心吧,再如何落魄我都不会让你饿着肚子的。”
嗯,以后还有他们两的孩子也是。
向南一边说着话一边垂着眼观察路边摊上的各种卖女子用品饰品杂物的小摊,原本向南是想着现在手上钱不多,干脆学着电视剧里男女主角那样在路边摊上买个精致好看的木簪挂坠之类的。
可惜向南看了一路发现是自己想多了,这些小摊上倒是也有木簪挂坠甚至编绳,可都是粗糙且毫无设计感的普通货色。
想想也是,若是真能用木头的做出精致新奇到让人眼前一亮的程度,那设计出这种款式的人肯定是很有天赋,且手上的技术也过硬。
这样的人除非是来体验生活,否则多是在正规的银楼金楼做个手艺人什么的。
所以看了一圈,最后向南还是趁着赵悦去打听牛车的时候顺路进了一旁的银楼,花了他到古代以后花出去的最大的一笔钱买了一支银簪。
这是以后他家阿悦嫁给他以后要用来盘发的,向南也是舍得,足足花了一两半银子。
这银簪簪体简单大方,用料实诚,簪头却是用镀金银片做出了繁花绽放的造型,镶嵌了细碎的翡翠颗粒作为花蕊。
因着这颗粒实在细碎,都是玉制品边角料,并不值钱,常常作为金银质地饰品的装饰,以此来提升金银饰品的档次,以便拉高整体价格。
向南拿着这簪子看了半晌,最后很不好意思的询问掌柜的能否在簪子上加两个字,坦言这是自己与未来娘子的定情之物。
掌柜也是性子和善,小二来找他说有位客人要见他他也和和气气的下了楼,等看见背着书篓一身寒酸的向南,掌柜也没有露出清高傲慢的神态。
听向南如此一说,掌柜心思也活泛,顿时眼睛一亮,深觉这是个好主意。
若是对那些有情人开放了这一项服务,怕是生意又要好上一层,到时候他再将这主意献给上面的人,说不得他一个掌柜还能更进一层楼。
“就刻南悦两个字就好,两字中间再加一个符号。”
向南画了个桃心。
掌柜不明所以,“这符号从未见过,可是有什么寓意?”
向南只说这是自己跟未来娘子之间的约定,自然不能大大咧咧说这是爱的意思,在外面还是含蓄一点好,要坦诚爱意还是跟阿悦单独相处时即可。
掌柜抚掌感慨,继而想起了什么事,上下打量了向南一回,突然拱手朝向南行了一礼,“公子可是那算术第一人的向书生?”
先前县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虽然最后擂台架好了却没打起来,可后遗症是似掌柜这般普通老百姓却是信以为真的,以为向南果真是泽陂县算术第一人。
能被那么多人称为第一人的,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啊,且听说还深受苗大人喜爱。
向南可不敢受这第一人的称谓,只说是有人夸大事实了。
“向公子在县城门那里以双手双目算出一块巨石重量这事儿,咱泽陂县茶馆酒坊可都传了好些日子了。”
掌柜自让小二将那支银簪拿去后面让师傅加上那两个字以及奇怪符号,自己跟向南聊了几句。
在银簪上刻字本就简单,只需要有合适的工具便是向南自己也能行,银楼师傅是老手艺了,不过是几个眨眼之间就刻好了。
听小二说掌柜的对这位客人观感不错,师傅又特意细细打磨了一下,再叫小二拿出来装了盒子,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不到。
“向公子这提议实在叫在下受益匪浅,不瞒公子,这主意在下是想在银楼继续实行下去,倒是叫公子吃了亏。”
掌柜为人坦荡,竟是直接跟向南漏了这么个底,转头又自己做主送了向南两条编了两颗银珠子的绳编手链以及一对白玉角料做成的耳坠。
这些东西一般也就是小门户的女子会买,总价也才几百文铜钱,掌柜毕竟也就是个替老板看店打工的,能做主送出的也就这么点。
向南却是没觉得掌柜送的东西少了,反而觉得掌柜性子不错,这主意也就是他一句话说出来拜托他帮的忙,便是他转头把这主意推广了也不算什么。
更谈不上剽窃,毕竟这种主意也不是向南自己想的,也是拿了现代的那一套来用,且日后别的银楼金楼稍稍一打听就能学了去。
掌柜抱着补偿的心态能做到这一步,向南却是对对方生出好感来。
掌柜亲自送了向南出门,那边赵悦也不知去了哪处打听牛车,这时候都还没回来,向南只将刚得的这些揣怀里收好,按捺住欢喜一边想着一会儿如何给阿悦惊喜,一边美滋滋的吹着凉风晒着太阳站在路边等着。
过了一会儿,赵悦竟是跟架着牛车的孙子过来了,叫向南意外的是牛车上还趴着一只老土狗。
“刚才去找牛车的时候刚好碰见了孙兄弟,孙兄弟说狗二有事要出一趟远门,狗大没人照看,狗二拜托孙兄弟给送到你家,这下刚好能搭了孙兄弟的牛车到家。”
孙子一般没什么事都不会回家,毕竟他娘前几日刚拎着包袱又跟了一个男人,算是再再再再嫁了。
孙子也是个大人了,不在乎这些,只在县城里蹭着狗二的破院子住着,再每日里靠牛车帮人拉货拉人什么的挣点钱过日子。
狗大原本是狗二拜托给孙子的,可孙子每日里自己那肚皮都懒得糊弄,如何能伺候好狗老大?碰见赵悦过来说是要找牛车跟向南一起回杏花村,孙子灵机一动想起来狗哥那心尖尖上的小姑娘可不就是那位么。
于是孙子脑袋里冒出了他自以为简直堪比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好主意,这才有了狗二托付狗大给向南家的这回事。
向南也没怀疑,毕竟先前狗二跟他相处确实还算不错,当初在来县城的路上狗二还特意指着他给狗大叮嘱了他是好人,以后他喂的东西可以吃这样的话。
前后一联想,向南觉得狗二将狗大托付给他照顾也就成了一件十分合理的事了。
孙子见向南没生出怀疑或者不乐意,顿时心里松了口气,继而觉得向南性子确实好,若是向家的人都是这般好性子,说不定他家狗哥那点心思真能如愿哩。
孙子有些想不通自家狗哥到底是个啥想法,明明每天揣着人家小姑娘小时候给他用的小手绢心心念念想着人家,可长大了以后偏偏不去努力争取。
前段时间还很是失魂落魄了好一阵子,他们这些做兄弟的私底下去打听了,说是那小姑娘家已经放出消息要给小姑娘找门亲事。
孙子等向南上了牛车,这才吆喝着扬起柳条一鞭子抽在牛屁股上面,年轻力壮的牛顿时就知趣的迈开四只蹄子往前走。
希望这回他想的这个主意能帮到狗哥吧,孙子心里有些忐忑的想着。
现下赵悦跟向南要结亲的事儿杏花村跟桃花村的人都晓得了,见着赵悦跟向南一起坐着牛车回村,大家也没什么闲话可说,只笑嘻嘻的上来想要打趣两人。
不过等走进了发现下牛车的居然还有狗大,村民们顿时脸色一变。
“向家童生,这老狗怎的跟你坐一个牛车?这老狗忒地凶恶,向童生还是小心点为妙。”
向南哈哈笑着摸了摸狗大的脑袋,“没事,狗大跟我熟,狗二有事出远门,狗大是他特意拜托我帮忙照顾的,以后大家若是遇上了狗大,还请各位多照顾一下,毕竟人有老人,狗也有老狗嘛,都要需要尊的老。”
“这向家书生怎的把人跟狗相提并论,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听说七月里还要去考秀才,怕是考了也是白考。”
有人嘀嘀咕咕,向南听见了也不在乎,只笑哈哈的又说了两回让大家以后偶然遇见狗大都多照顾一二,也不管这些人脸色如何,告别了孙子,背着书篓带着狗大,跟赵悦一起穿过村子,到了村尾。
岔路口那里又遇见了赵德茂,向南还没忘记这厮窥觑自家妹妹呢,见着了自然没好气。
这赵德茂见着狗大,却是先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站在路边犹犹豫豫的,不确定自己是该找向南说阿茶的事,还是保命要紧暂且撤退。
以前向南还能理解赵德茂这番作为,毕竟狗大是出名的凶狗,便是他自己见了都要腿软一下,可现在一来向南自己跟狗大熟悉了,还知道了狗大一系列的光辉事迹,深觉狗大简直就是狗界英雄,值得佩服的那种,并不觉得狗大可怕。
二来嘛有了狗二那般放话说要在县城里罩着他,狗二说这话的时候不够威武豪迈,甚至还有些懒洋洋的流里流气,可说话掷地有声让人信服。
人啊一旦有了对比,那就肯定会产生伤害,现在向南不自觉的将赵德茂跟狗二一对比,顿时发现赵德茂憨厚老实也能理解为胆怯怂软。
向南自己可以怂,毕竟他有他家阿悦撑腰呢,可阿茶本身就是个温柔安静的姑娘,再找一个赵德茂这样优柔寡断没有主见且看起来还没啥胆色的男子,向南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以后两人肯定是要被人家搓圆揉扁的任人欺负。
这可不行,向南当初还因为对赵德茂的知根知底以及对方本身憨厚老实而动摇的心思这下完全坚定了下来。
向南只朝赵德茂冷淡的点了点头,而后直接没再理会对方,跟赵悦一起往自家房屋所在的山坳里走。
“这人可是对阿茶有什么心思?”
向南还没说这事儿呢,赵悦就敏感的察觉出来了。
向南郁闷的点了点头。
赵悦摇头,“这人不适合阿茶,且阿茶对他也没那番心思,以后他要找上你,你直接拒了便是。有的人你一旦顾忌他的面子生出点犹豫,他就能顺杆子死缠着不撒手,到最后闹大了,反而别人都会被他的毅力坚持所感动,拒绝他的人反而落了一身的不是。”
这样的人最是难缠,或许对方最开始的心思并不是要为难人,可最后却是叫人两面不是人。
这都算不上是好心办坏事,毕竟说不定对方一开始心里就是有这样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隐秘想法。
向南脸色也是有些不好看,这不就是现代的那些道德绑架么?向南趁着这一段路的时间里把赵德茂的事说了,最后还说了阿茶对狗二的心思。
赵悦却是对向南不理解阿茶为何会喜欢狗二这事生出另一种理解,“心悦一个人这种事是很难说的,像是我,曾经我以为能叫我心动的男子必定比我强,可谁知不过是一眼之间就瞧中了阿南这样的柔弱书生,这也是我从未想过的结果。”
“叫我看来,这个赵德茂比之狗二却是差之远矣,狗二虽然无父无母无族人,名声也可以说是一片狼藉,可若是说到有责任有担待,却是许多男子都比不上的。”
向南听赵悦这般夸奖另一个男人,心里酸溜溜的,垮着一张脸不满道,“阿悦怎的这般夸赞别的男子,我在阿悦心目中难道就没有可以夸赞的么?”
赵悦实在没想到向南能话头一转转到这上面,深觉无奈,只凑过去亲了亲向南脸颊,看着向南红了脸,心里生出一股调戏了小媳妇儿的舒畅感,“阿南么,单单是靠着这张脸就能甩出狗二几条大街了。”
被夸了长相向南也不郁闷,反而觉得自己只用最低端的配置就能打败其他男人,实在是厉害得不得了。
等以后他把自己更高端的配置露出来叫阿悦知晓,那到时候阿悦还不得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么?
向南高兴的笑着手一伸就把赵悦的左手给握在了自己手心里,牵着手还按捺不住心里的喜悦晃了晃。
这般冒着稚气却一片纯粹的向南,却是叫赵悦心软得恨不得将人抱在怀里揉搓两下。
阿茶跟向刘氏掰着手指头算,估摸着今日向南该是能回来了,早早的就洗了一只先前腌制好存放在坛子里的野鸡,又泡了晒干的蘑菇,就等着向南回来就能放进锅里用炖上了。
倒是没料到向南这么早就能回来,这还午时未过哩,向刘氏瞧见赵悦跟向南一起回来的,想着肯定是赵悦特意去县城里接的儿子,顿时欢欢喜喜拉着赵悦的手到一边说话去了。
阿茶见到赵姐姐跟哥哥自然是高兴的,可也比不过见到狗大那般惊喜。
“哥哥,狗大哥怎的跟你一起回来了?!”
阿茶欢欢喜喜的蹲下身两只手圈着狗大的脖子,也不在乎狗大身上脏不脏,直接脸挨着狗大的长脸使劲蹭了好几回。
狗大也对阿茶亲近得很,一向生无可恋的狗脸上也露出了一副高兴的笑模样,倒是叫向南看了回稀奇。
“狗二有事出了远门,拜托孙兄弟把狗大送到咱们家让咱们帮忙照顾一段时间。”
向南简单解释了一下,转着眼看了一下向刘氏跟赵悦,见向刘氏拉着赵悦的手满脸笑的说着话,向南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娘亲跟自己未来媳妇儿能相处得好,作为男人就没有不高兴的。
阿茶听了向南的话,脸上的笑顿时变浅了些许,使劲揉了两把狗大脖颈上的毛,这才站起身,因着自己那点心思哥哥已经知道了,阿茶问起狗二的事也不避讳,“哥,狗二哥出远门是去了哪儿?可有危险?有说什么时候来接狗大哥回去么?”
阿茶没觉得自己跟狗二能成事,小时候家境还好时,阿茶时常偷偷拿了娘亲跟爹爹给她的吃食去分给狗二,以此换得跟狗大亲近玩耍的机会。
之后长大了有几回她在外面干活被人言语调戏,也是狗二路过帮了她,后来也不知狗二做了什么,那些言语戏耍她的男子鼻青脸肿了一段时日,之后村里再也没男子敢随意戏弄她了。
可是阿茶知道这些只是狗二哥有情有义回报她小时候的那点恩惠罢了,每回见了她也都是冷着脸点点头就离开,并不多看她一眼。
阿茶想,或许是自己比之小时候越长越丑了,狗二哥在县城里混出名堂了,欢喜狗二哥的女子也不知有多漂亮。
阿茶此时询问这话也只是因为心里欢喜那个人,所以不由自主的便会去担心他。
向南扭头见阿茶神色自然,没露出什么小女儿姿态,一时也把不准阿茶到底是怎么想的,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孙兄弟说狗二是去了北边互市,准备跟人一起淘换些那边的特产回来倒卖。”
要说狗二这厮也确实脑子活络还有胆识,若是这一趟平安顺利,倒卖一回不说挣出个万贯家财,几十两甚至上百两的银子也是能挣上的。
不过这路途遥远且匪徒不少,也不知狗二能不能平安回来,这就是拿命换富贵的行为。
阿茶听了,心里担忧更甚,狗大或许是感觉到阿茶心里的担忧,慢腾腾的迈着步子走过来用脑袋蹭了蹭阿茶。
阿茶垂头看见狗大,脸上这才露出点笑来,“狗二哥本事大着呢,肯定会平安回来的。”
也不知是在对狗大说还是跟自己说。
这样带着忧郁的阿茶叫向南看了心疼,想着赵悦先前说的那番话,或许也不是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