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头名之赌(1 / 1)

<>容文清垂眸,行学生礼。董正德坐在那里动也不动,算是承下这个礼。

看到董正德的反应,容文清心里舒了口气,只要董正德态度不是太强硬就好。

“学府大人,书中有提,达者为师,秉循古人圣言,文清才会自称学生,认先生为师。”

董正德微微颌首,他仔细打量着身前这个小姑娘,第一眼吸引他的,是容文清通身的气质。

那是一种被书本侵染多年的气质,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书香气迎面而来的高雅之感。

董正德暗暗点头,他手下的莘莘学子里,单凭气质这一点,少有能和容文清相比的。

再看她的衣着,一身白色长袍,做学生装扮。这一身看似普通,实则面料乃是最为有名的巴蜀云锦,上面还秀有暗纹,虽身着锦衣,却能行事低调,性格倒是严谨。

董正德对上容文清的双眼,微微一愣,那双眼睛恍若含有星辰,里面盛满对他的敬佩之心,或者说,是对知识的敬佩之心。这颗向学之心,倒是罕见。

“哦?照你的说法,你这个学生,我是不收也要收啊。”董正德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个小女孩,或许会给如死水般沉寂的穆朝朝廷,带来不一样的变化。

只是不知,这变化是否能将死水重新变为活水。

容文清低头行礼道一声:“学府大人,学生丹心一片,只希望能聆听更多圣人遗音,找到属于自己的求学之道,朝闻此道夕可死矣!”

容文清说的斩钉截铁,慷锵有力的女声让董正德为此动容。

“好一个朝闻此道夕可死矣!”董正德神情激动的将手中的茶杯放在石桌上,茶从杯中溅落在他身上,他都没有反应。

他起身前走两步,走到容文清跟前站定。“你能说出这样的话,确实能看到你的向学之心。只是,女子不能为官,不能参政,即便你熟读三千经文,也是无用啊。”

说着,董正德的情绪低落很多,他想起外界对容家大小姐的评论,心里深深叹息。他人都说容家大小姐容文清天资聪颖,才三岁就已经将启蒙之物通读,五岁就可认千字,这样的天赋,却生于一个女子身上,真是可惜。

容文清抬头看着董正德,眼神里透出对耀眼的自信。“大人,我朝律例从未注明,女子不可为官,不能参政。”

“你!”董正德何等聪明,容文清这话一说,他就明白容文清的意思了。

董正德微微摇头,这是一种赞许和惊讶。“你可真是初生牛犊,虽没有律例规定,可这千百年来,从未有一个女子入朝为官。”

“在老师之前,也没有人在十二岁就入朝为官。”

十二岁就出任正七品县令,这是从未有过的壮举,也是董正德能以三十岁出头就坐上学府之位的资本。

要知道,整个穆王朝,九十九个书院有九十九个学府,其中,只有九位由圣上亲自任命的学府,而董正德,就是其中之一。直到现在,董正德都是最年轻的学府。

年轻,意味着他的思想不迂腐,也意味着他能接纳更多新生的事物。

容文清达到自己的目的后,带着一脸懵比的桃杏走了,来时她身上带有拜师之礼,走时她身上带有一封书信。

那是封介绍信,凭借此信,容文清可以得到参加府试的资格。

董齐氏坐于大堂上座,她慢悠悠品着容文清敬给自己的茶,想起刚刚那个气质高雅,心洁如玉的容家大小姐,眼中异彩涟涟,“真是让我惊讶,我本以为她是过来求取桃林文会请柬的,毕竟,二皇子会前来参加文会。”

董正德将茶水一口饮尽,那种慢悠悠喝茶的方法,果然不适合他。就像寻常女子要走的路,不适合容文清一般。“那是一匹孤狼,虽然幼小,可是攻击力却不容小觑。”

“县试已过,你让她直接参加府试,恐怕会惹起不小的风波。”

“桃李学府的学生,可直接参加院试,我让她从府试考起,算是委屈她了。”想起刚刚对容文清的考校,以及容文清说的话,董正德心里暗暗惊叹。

容文清本身知识量庞大,他不管说什么,容文清都能接上。而容文清的才学,从‘达者为师’、‘朝闻此道夕可死’中,就能窥见一二。这样的话,真不像一个小姑娘能说出的。“我的学生,难道还有人能不让她考?”

董齐氏微微摇头,但笑不语,她明白,董正德知道这其中的风险,只是嘴硬罢了。

但愿那个小姑娘,能走出一条先驱之路。

“小姐,今日老爷摆家宴,我们却在学府大人这里吃饭,也没有同老爷通告一声,老爷应该会很生气吧?”桃杏说着,缩缩肩膀。明明容老爷请了很多女教习,为什么大小姐还要在今天拜董正德为师?

是因为不喜欢大公子,所以选择今天出来以反抗老爷吗?原来小姐也会闹脾气啊。

容文清没有说话,桃杏虽然是她的侍女,可却不是她的人,有些事情,没必要同桃杏说明。

“父亲?”

容文清行礼,乖乖的站在容老爷跟前。小厮同她说容老爷在大堂等她时,她就明白,今天躲不过去,有些事必须说明白了。

“哼!你还知道回来?”

容老爷年过四十,但他并没有同大部分商人一般,脑满肥肠,外表丑陋。相反,他通身文雅之气,这可能同他自幼习书,有秀才功名在身有关。

“听闻你今日去董学府家拜访,还带着拜师礼?”想起这件事,容老爷就气的脸通红,“简直胡闹!你一个女孩子家,不好好学习刘教习教予你的女红,跑去拜学府为师做什么!”

容文清抬头看着容老爷,她的心沉了沉,因为她在容老爷身上看见的,并不是对她的担心。

“父亲如此大怒作甚?女儿自幼熟读诗书,自认经纶满腹,不比那些读书人差半分。既然他们能拜学府为师,求取功名,为何女儿拜不得?”

“你也说了,那些读书人是为了求取功名才拜学府为师。”容老爷的表情看上去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你又无法取得功名。还是说,你拜师,是为了能得到学府的支持,以继承容家的祖业。”

容老爷说话时的语气几近陈述,显然,在他心中,他认定这个理由。

容文清抿了抿嘴,虽然这样的情况早就预料到,但是真的发生时,还是觉得特别失望。

十六年的父女情谊,终究比不过他心里所谓的有后,所谓的正统。

“父亲这话说的好笑,我继承祖业,难道还需要学府的认证不成?”容文清挺直身子,微微抬头,这个姿势让她周身气势逼人,“父亲忘了,我乃嫡长女,也是父亲的独女。容府,没有侧夫人。”

穆王朝的法律在保护女子权益方面还算健全,规定男子有正妻就不能有侧室,最多有两个贵妾,而贵妾所生子女,如不寄养在正妻名下,就没有继承家产的权利。

“你……”容老爷没想到从来乖巧的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想起自己十六年来对容文清的疼爱,再想想容文清高傲的态度,他气的直接跳起来。“逆子!逆子!你弟弟回府多日,你竟然还说你是我的独女!你是要我容家断后才甘心吗!”

“宗正可知,父亲想让一个外生子继承容府?”容老爷的反应越大,容文清就越觉得心神疲惫,这是她第一次面对这个世界男女之间的不平等,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但这一定是最特殊的一次,因为这份不平等,是她曾经最亲的亲人,给予她的。

容老爷顿时被噎到,嘴唇颤动,却说不出话来。

没错,就算他说的天花乱坠,他那个儿子,也只是一个连妾生子都不如的外生子。在穆朝,外生子即为私生子,私生子随母姓,继承母亲香火,与其父无关。

其实外生子的身份很好解决,只要容文清承认,容府的夫人承认,外生子的身份就会变为寄养在正室名下的半嫡子,继承家产理所应当。

容文清很明确的告诉自己父亲,她不会承认这个外生子。

只要容文清一日不承认,她那个便宜弟弟就不能被冠以容姓。

“父亲还有事?若没事的话,文清还要准备府试,先告退。”容文清看容老爷一个劲儿喘粗气,就是不说话,心里有些厌烦,想要走人。

容老爷听到容文清的话,眼睛一亮,叫住容文清。“你说,你要考府试?你真的要考一个功名回来?”

“是。”容文清没有回头,就算不回头,她也知道容老爷现在的神情,一定是兴奋的,因为这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你此次若未取得府试头名,就老老实实在家待嫁,日后你弟弟继承容家,会给你准备一份厚实的嫁妆。”

这是一场赌约,容老爷的口气,却像是施舍。

“好。”容文清应下赌约,那头名之位,她必定会拿到手!唯有头名,才能压下对她女子身份的微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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