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元洪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就在他跟王占元和卢永祥扯皮的时候,在汉江边上的湖北钢药厂,一个身穿巡防队号褂、吊着膀子的人在几名湖北新军士兵的掩护下悄悄潜入了钢药场,在一座废弃已久的仓库里找到了自己的同志。
这个化装成巡防营兵的人正是群治学社的邓刚,作为一个被总司令解除了军职、并且等待军事法庭审判的前军官,他之所以能够自由行动,完全是杨王鹏努力的结果。
得知邓刚被赵北免职后,第一梯队司令杨王鹏亲自到参谋处求情,再加上蓝天蔚从旁劝解,而且也必须考虑到群治学社的情绪,所以最终赵北还是同意让邓刚“戴罪立功”,派他前去联络湖北新军第八镇的余部,如果能够策动这支清军起义,就可以减轻对邓刚的处罚,如果工厂也能保护好的话,甚至可以免于军法审判,当然,即便如此,邓刚也不可能再回共和军担任军职了。
钢药厂是汉阳兵工厂下属分厂,以炼钢、制火zha药为主。驻守钢药厂的清军多半是湖北新军第八镇的部队,虽然这些部队在共和军抵达之前就被湖广总督调出武昌城,但当时群治学社的几个干部已奉命从太湖潜回,并及时在第八镇里潜伏下来,赵北率领共和军攻占武昌,这些革命者立即通过联络站与共和军方面取得了联系,随即奉命继续潜伏,等待联络员的到来。
邓刚就是那个联络员,他的任务很简单:策动这支新军起义,并配合共和军攻击清军,保卫兵工厂和钢铁厂。
黄泥港起义后,湖北新军第八镇遭到清吏不公正的对待,军中怨气很重,群治学社的干部充分利用这种情绪煽动军心,但由于军中混编了一些旗人军官和士兵,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动起义,共和军进抵武汉后,他们立即进行了策动,军心已站在了革命者一边。
双方接头之后,对了暗号,稍微寒暄片刻,随即切入正题。
“军心如何?”邓刚问道。
“可用!”对方的回答很简单。
“士气如何?”
“很高!”
“有何困难?”
“第一,缺乏子弹,弹药都由反动军官掌握;第二,军中混编有少数旗人步队,弹械精良,耳目众多,是起义的最大障碍。”
“弹药不成问题,到时派人到龙灯堤去,自有人送子弹过来。至于旗人,只要枪声一响,区区蚍蜉怎可撼得大树?武昌城里的旗人都降了,汉阳的旗人难道多长个胆?但要记住,不可滥杀,这是总司令的军令。”
“总司令未免过于妇人之仁。”
“妇人之仁?恰恰相反,他是刚愎跋扈!”
“此话怎讲?”
“唉,一言难尽。”邓刚摸了摸肩膀,叹了口气,显然不愿多讲。现在他已不可能回军队任职,以后只能负责群治学社的日常事务,对于一个投身大时代的青年来说,这简直比把他押上军事法庭还要痛苦,但既然杨王鹏用自己的前途替他担保,那么这个任务也绝不能失败。
“总司令不是群治学社的人吧?”
“不是!他是光复会的。”邓刚摇了摇头,有些欲言又止,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仔细叮嘱几句,便换上军装,带着几十名士兵扛着枪离开了钢药厂。
……
一个小时后,共和军气球队在夜幕中将那具氢气球再次升起在空中,球筐下吊着一串灯笼,红绿相间,夜幕中格外清晰,即使远在汉口的观战者也能望见。
在这种光线下,气球不可能执行校射任务,这只是一个信号而已。
气球升起来后,驻守钢药厂的湖北新军一部擅自调动,向东边的钢铁厂挺进,闻讯赶去阻拦的旗兵和军官被一阵乱枪打散,随后,这支新军部队的士兵在左臂绑上了白毛巾,竖起一面红旗,正式宣布起义,加入共和军序列,并继续向东运动,与闻讯赶来阻拦的北洋军生激烈交火。
与此同时,原本停泊长江的两艘共和军炮舰也航向汉江,在黑暗中投入了战斗,舰炮不断的轰击沿江清军营垒,汉阳一侧硝烟弥漫,爆炸声此起彼伏。
听到炮声,赵北立即下达了总攻击令,早已蓄势待的共和军主力部队立即由汉阳城集结地向北挺进,在炮兵的掩护下,迅突破了北洋军在琴台、龟山一线的防御阵地,随即分兵两路,成扇形展开,东路由赵北率领,直扑龟山,西路则由第二梯队司令杨王鹏率领,在琴台建立前进基地之后,继续向北稳步推进,依靠数百只木筏、舢板趁夜横渡东月湖,直接跨湖攻击在钢药厂阻击起义部队的北洋军侧翼,切断了他们与钢铁厂、兵工厂守军的联系。
战斗在夜幕中进行,交战双方根本就不必分辨对面的是敌是友,共和军一律向北开火,北洋军则一律向南开火,爆炸声、枪炮声此起彼伏,夜空被那炮火映得忽明忽暗,如同雷暴一般。
经过数小时激战,钢药厂之敌全部就歼,西路共和军随即向东挺进,与东路共和军部队联手,对清军实施钳形夹击,至此,防守兵工厂和钢铁厂的清军已被完全包围。
稍后,龟山北洋军的炮兵阵地也全部落入共和军手中,数十门新旧大炮被革命军掌握,随即调转炮口,居高临下向据守钢铁厂和兵工厂的清军轰击,虽然因天黑看不清目标而很快停止了炮击,但仍摧毁了清军的斗志,战至深夜九点半,钢铁厂和兵工厂已先后易手,驻守清军全部被歼,清军第二十一混成协统带官黎元洪和北洋军标统卢永祥、王占元均被革命军生擒。
包围圈西北方向的残余清军侥幸逃出,沿着汉江向西北方向溃散,牵动黑山清军阵脚,清军至此溃不成军,已不敢继续留在汉阳,纷纷由上游抢夺船只渡过汉江,向汉口逃窜,汉阳一带已无成建制的清军部队。
稍后,以革命卫队为主力的共和军部队向西北方向逐次展开,在零星的战斗后,先后占领了黑山、扁担山、温家山、锅底山、仙女山、美娘山等制高点,在汉阳的西北方向建立起稳固的防线,天亮之后,汉江右岸已是红旗漫山,连营处处。
至此,汉阳战役全部结束。
此战歼灭清军一万五千余人,缴获步枪四万余杆,机关枪二十挺,管退式野战炮二十门,日制山炮四十门,旧式大炮近百门,缴获的弹药无法准确统计。而且由于汉阳兵工厂落入共和军掌握,这座工厂立即成为了共和军的大型军火库。
天亮之前,战场全部打扫完毕,又拾获步枪两千余杆,大炮五门,弹药若干,收编零散清军两千余人。
武汉三镇,除了汉口尚未光复之外,已大部落入共和军掌握之中,革命的红旗飘摇在长江两岸。
战斗结束当天深夜,赵北召集武昌、汉阳的士民绅商代表,齐集汉江与长江交汇处的南岸嘴,一声令下,所有被共和军缴获的清廷官员所乘官轿堆成了一座小山,和那些官员的顶戴、官袍一起浇上洋油,全部付之一炬,熊熊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无论是武昌、汉阳还是汉口的居民,均能望见那冲天的火焰。
站在一辆弹药车上,赵北手举铁皮喇叭,向众人大声宣布:
“帝王将相的时代结束了!以后的时代,就是共和的时代了!从现在起,废除一切不平等的称呼,再也没有什么‘大人’、‘小人’、‘奴才’、‘主子’了!从现在起,所有的人就都是共和国的‘公民’了!让我们齐声高喊:革命万岁!共和万岁!公民万岁!”
“革命万岁!共和万岁!公民万岁!”
数万将士齐声高呼,虽然未必都能理解这几句口号的深刻意义,但至少是将那横扫一切陈腐的气势喊出来了。
伴随着公民们的欢呼声,江面上出现了一些红色的河灯,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成千上万,就像夜空的星辰,数也数不过来。那是刚成立不久的“共和军时政宣讲委员会”的手笔,在赵北的命令下,汉阳战斗尚未完全结束时,宣委会干事长兼总代表张激扬就召集武昌全城百姓,手提赶制的红灯笼,在城外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光复庆祝活动,并在鹦鹉洲点燃河灯,顺江投放,为共和呐喊,为革命助威。
看到那长江上的点点红灯,武昌、汉阳军民无不精神振奋,“共和”、“革命”的呼声响彻天地,全城沉浸在胜利的情绪中。至于尚未光复的汉口,则是一片死气沉沉,盘踞于此的清军残部无不战战兢兢睁大了眼睛,紧张的向武昌、汉阳方向窥伺,生怕革命军趁夜强渡,袭击汉口。
汉口租界当局也紧急加强了戒备,各国领事纷纷拍电报,要求本国政府立即派兵增援汉口租界,武装中立。
对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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