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伤千里目,还惊远去魂。岂不惮跋涉?
深怀国士恩。季布无一诺,侯赢重一言。
人生感意气,黄金何足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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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雀无声,除了偶尔压不住的几声咳嗽外,黑压压的人群,白影恍恍的全府上下,除了有职司的下人,基本有点身份的人物,此时都聚在这里。
张灏此刻真是有些郁闷,这古时的蜚短流长,其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一句传言甚至可致人于死地,难怪古时不管是妇人文士,还是平民百姓,只要是紧守本分的,没个不把名声看的比命还重。
人多力量大,小小一件事就能一日之间传遍满城,而要消除这些负面影响,却至少得辛辛苦苦,花费若干年的功夫,连带着今后出门访友,都会被人以先入为主的印象,直截了当的误会。
难怪都说这一人传言,三人成虎,当日猎苑一事,真是瞬息间演变成无数版本,自己竟就成了个千夫所指的逆子,真是让人惆怅的哭笑不得了。
不过倒也正中心意,纨绔公子的名声虽不好听,但确实是个自我保护的良药,只可惜为了姐姐之事,在皇帝御前漏了底子,不然,富贵平安一生那真是轻而易举了。
当自己的二爷爷出言质问后,张灏对着母亲嘻嘻一笑,王氏也未有何表态,自顾自的带着身后众女,走至人群之中,按照各自的身份地位站好。
众人见怪不怪,全府上下,谁不知道夫人平日最不待见的,就是二老太爷了,虽说有些失礼,不遵守孝道,可公道自在人心,这些年为老不尊的老太爷,也确实做的过于不像话了,搅得家中人人反感。
而张灏面带笑意,站在那一言不,只是随意浏览下对面的长辈们,最后目光在十几位年龄仿佛的同辈身上打住,除了自己的两个妹妹外,通过衣着能认出,一些是自己的嫡亲同胞,一些是三代之内的兄弟姐妹。
瞧了会儿,对于几个眉目如画,温婉秀气的姐姐妹妹,张灏感觉有些满意,只是她们年纪小小,就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少了这个年龄该有的活泼娇气,神态动作拘谨规矩,未免有些无趣,比不得姐姐性子直爽,说话玩耍爽朗大气,不藏心机,那么让人心情愉悦。
至于几个兄弟,张灏却微微有些失望,不是木讷老实,就是骄纵平凡,没有一个能让自己眼前一亮的人物,略微瞧了几眼,就把目光转向闻名已久的兄弟张宝身上。
这一番恬淡写意的神情,可又看呆了众人,谁也没想到,当如此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时,身为漩涡之中的主角,竟然仿佛这一切跟他无关似地,举止动作混若天成,毫无半分拘谨,真看得让人叹服心颤。
这么多兄弟姐妹,这宝哥可算是集千般宠爱,万分期盼于一身了,传言当他降生时,真是满室生香,异象丛生,巧的是,那日子还偏偏和爷爷出生日子一样,人又长得漂漂亮亮,就差没有含玉而生了。
而自己,则是个不足月的婴儿,在这古时可是件很不吉利的事,加上眼神呆滞,瘦小干枯,不为人所喜,那也是正常,要非自身乃是真正的嫡子,又有爹娘的身份护佑,没有被扔进井里或是在任由在府中自生自灭,已经算是得天之幸了。
目光亲和,瞧了几眼弟弟张宝,心中暗暗赞了一下,确实是罕见的如宝似玉,好似水凝结而成的俊美小公子,眼眸黑亮,大而灵动,鼻直口方,面似银粉,不比自己相差分毫的富贵打扮,更多了三分天真温柔,小意乖觉,看人的目光亲切自然,眸子天生带笑,眉毛粗而精致,难怪他如此讨人喜爱,一时间,心里竟升起啼笑皆非的感觉,宝哥儿,玉哥儿?真真假假,假如没有自己的存在,可不就是个真正的宝二爷吗?
兄弟俩相视一笑,张宝看向兄长的目光满是赞叹,并无一丝嫉妒厌恶等神色,倒是让张灏对他大起好感,看来未来大家相处的日子,并不是想象中的敌视无趣。
眉毛扬起,深深凝视了下神色复杂的老祖宗,这才转身面对斜对面的二老太爷,轻笑道:“二爷爷有话尽管说,今日闹出如此大的动静,难道是要我自裁已谢天下吗?”
一声冷哼,因当年同样过征战沙场,二老太爷张云的神色间还保留几分硬朗,只是多年来一直在家中静养,豪奢之极的生活习惯,极有规律的养生方式,使之红光满面,精神头旺盛,看之更像个富家翁。
中气十足的举起一只手臂,指着张灏质问道:“你这个逆子,可知道那淇国公邱福,乃是咱家多年好友吗?如今他统兵在外,这府上却被你闹得家破人亡,这要是等他回来,老夫还有何脸面去见他,你说,啊!”
最后一句更是厉声暴喝,只听的满场众人心头一跳,这年代的人,对于世交好友之间的关系极为重视,加上这三纲五常的道德约束,礼教尊卑那是无人敢逾越半步,家法甚至远大于国法,何况此地乃是祖先祠堂,本就是处理不孝子孙刑法之所。
今日要是张灏稍有反抗,恐怕就会被严厉处罚,弄不好,心存恶意的二老太爷,都能借机作,趁机致二爷于死地了,就算是老爷夫人暴跳如雷,心中不满,恐怕也只能是暗恨于心,明面上却不敢指责半句。
突然抬头,张灏直视二爷爷的双眼,反问道:“如何闹了?先说个清楚明白,让大家好生听听,就算是孩儿有罪,这责罚之前,是否也得公布下种种罪状吧?”
手捋长须,老太爷张云被这声顶撞,气的笑了出来,连连摇头,一脸的沧桑失望,怒道:“你当日在圣上面前胡说八道,诅咒邱福兵败身死,这就是大逆不道,又讥讽邱义,以至于回家了失心疯,那都是因为记挂父亲,反正都是被你气的,这是罪二。气坏了国公夫人,一直病倒今日不醒,其罪三。被孽畜邱忠趁机作恶,其源头还是出自你身上,这就是其四。小小年纪就目无尊长,顶撞皇帝,任意驱赶家人出府,平日在院子中口出妄言,不孝敬在父母长辈身边,自己躲在城外逍遥,在圣上面前无视尊卑,无视满城勋贵子弟,无视道德礼法,你自己说说,这些罪状够让你心服口服了吧?”
“唉,灏儿,乖,跟你二爷爷道个歉,好生的反省一下,奶奶念在你身子弱,只要不吃不喝的在祠堂中跪上一天,明日就带着你去宫里面见皇帝,拼着没了这张老脸,也得替你求情。”
目瞪口呆,当老祖宗这声亲切有加话一出口,后面的人群全都哗然,万万没想到,这刚刚照面,老祖宗就失了立场,再不是刚才还大怒之下,喊着要重打孙子的铁面无私了。
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张灏轻笑道:“这都是什么罪状,无非是欲加之罪而已,徒惹人笑话。”
“你,你,气死老夫了,嫂子,你都看的真亮,清清楚楚,不是弟弟我心狠,实在是灏儿太不成器。”还没等老太爷继续说下去,就听见张灏神色愤怒,大声说道:“够了,你有何资格管教于我,奶奶,你现在听不听我好生辩解?今日灏儿就是要大逆不道,只等您一句同意的话。”
哆哆嗦嗦的指着张灏,被气的差点晕过去的老太爷,张嘴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吓得身边的儿女们,赶紧上前扶住他,一位体态富贵,眉目姣好的美妇,气势凛然的尖叫道:“你竟敢如此顶撞长辈,老祖宗,您还管不管啊?”
老太太看着凛然不惧的孙子,此时哪还能听得进去半句话,整个心里都塞满了孙子的影像,这灏儿长得实在是太像他祖父了,尤其是英气逼人的气质,活脱脱的就是年少时的他啊!
“哼,闭嘴,今日论的是我国公府内的事,不许外人多嘴多舌,这些年我也忍够了,谁敢对我儿口出不逊,别怪我不顾念往日情分。”
此时王氏也豁出去了,她身份本就贵重,娘家又是堂堂皇亲国戚,这一出声,顿时让一众想跟着大声叫骂的亲人们,赶紧低头耷脑,再不敢说半句废话。
而站在远处的人群,此时真是大开眼界,一个个称奇不已,心想今日可算是主子们都撕破脸皮了,真不知道往下这事还会如何展下去,到底是西风压了东风,还是东风把西风吹的干干净净?
“够了,我还没老眼昏花,还没死呢?你们都跟我闭嘴。”最是看不惯家里不和的老祖宗,真是怒了,大声呵斥一干后辈,只吓得众人赶紧低头不语,就算是王氏,也只是叹了口气,默默后退一步,而那二太太,则悻悻的扭过头去,沉着脸一言不。
“奶奶您可不是老眼昏花吗?这么多年来,竟然任由他们败坏门风,奢侈无度,好好的一个英国公府,竟成了一干亲戚肆意贪婪,占尽家中便宜的无耻小人,难道您看不到他们如何挥霍家产,盗取钱财的一桩桩恶心事吗?”
冷冷的言语,顿时如石破天惊,吓得所有人胆战心惊,纷纷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昂然而立,清清淡淡的稚嫩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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