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家老太爷坐在上首默默地抽着烟,这已经是第五袋烟了。【高品质更新】虽说医书上讲烟草能脚霜lù风雨之寒,食此能杀疳积,消臃痞,不过《内经》亦把药分大毒、常毒、小毒、无毒四种,故此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刘氏在旁边小心翼翼就劝说:“老爷,莫抽了,抽多了亦不好……………”屠冉轩听得进这位小妾的话,老脸上当即lù出笑容“好,听微微的话,不抽了。”说着就把烟杆儿递给了刘微微,刘微微接过烟杆后敲灭里头的烟灰,又走到后面从伺候在厅角过巷里面的丫鬟手上绞了热热的手巾把子,过去替老太爷把脸热热地一敷一抹,老太爷顿时便觉得精神一振,当下干咳了一声,刘氏端过青huā瓷的痰盂让他吐了,又给他擦了嘴,打理了一下胡须,真是服shì得妥妥帖帖,下面不少人看了眼热,哎呀!真是个尤物,又会伺候人,轩翁真真是好艳福啊!就是一树梨huā压海棠,亏了这尤物,可惜,可叹!
这时候外头跌跌撞撞跑进来屠府的大管事,帽子歪戴在头上,原本颇有威严的脸上也全是慌张“老太爷,不好了,五老爷五老爷也被枷在城门口了……”此言一出,众人大哗,有十数人腾一下站了起来,有些失神之下,更是把手上茶盏都跌碎了。
屠义府可不是什么秀才之流的小虾米,他乃是进士出身,做过朝廷的盐运使,成名垂二十载,说江南士林领袖自然不够格,可却绝对是士林最顶尖的那一批人物,这等人物都被枷起来了,也就不怪众人大哗了。
“这……这……难道他郑国舅要造反?”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想来又想去,都没想出来,那郑国舅凭什么如此嚣张。
这时候有个淡淡的声音道:“谁说郑国舅要造反谁的脑子才坏掉了。”说话的是宁bo虞氏的上门女婿,姓骆名子章,表字德宁,此人娶了虞氏当代族长的独女二十年苦心经营,硬生生以异姓坐稳了宁bo虞氏的族长之位,当然,在虞氏的族谱上头,他叫虞子章,八家对这位脸上淡淡然似乎无所事事骨子里却是杀伐决断的男子都颇为忌惮。
“骆子章,你”有个胖子跳出来大骂“你一个接脚夫却在冉轩公跟前胡言乱语,真当我八家无人焉?”骆子章白净的脸皮上顿时浮起一层艳艳的红sè来,随即颜sè愈发深厚变得紫了一般,两额青筋突突直跳,极为吓人。
大明朝的大家望族基本以《朱子家训》为根本,朱夫子就肯定地给接脚夫下过定义,娶妻而有前夫子,谓接脚夫,这接脚夫那是比赘婿还要低一等的名目,极为难听比什么旧**【之类还要侮辱人,而对方骂他,却也不是没有理由,此公和虞氏女郎成亲七个月诞下一子,便是如今虞氏嫡长子怀胎十月那是常识,虞氏女郎七月而产子,那就无怪乎别人要骂骆子章接脚夫了。
此公修长白皙的手紧紧一攥,手背上青筋勃起,肉眼可见,想是怒到了极点。
养气功夫再深那也是有罩门的,像是骆子章,罩门就是接脚夫三个字曾经有虞氏下人悄悄谈论,无意中落入骆子章耳中当时不便发作,事后那几个下人却是连接大祸临头,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这乱哄哄的当口儿,屠家老太爷一声沉喝“荒唐,都乱个什么劲。”随即又大声呵斥那大管事,说他丢了读书人的气度,让他去祠堂自领十下家法,那大管事也是举人功名,此刻却乖乖地被老太爷斥骂,乖乖地去领了家法。
借着斥骂自家大管事把众人一吓,屠冉轩这才缓缓看了众人一眼,然后眼神停留在骆子章身上,颌下胡须轻动,笑着道:“德宁,你是大才,不要跟庸人一般计较……”这老狐狸安抚了骆子章,却只字不提要处罚骂人的那位,那位是张氏支脉的堂主,宁bo八家从主支分出去的支脉,就称之为堂,实际上就是一个小族长。
至于庸人二字,一个曾经的朝廷二品大员,提调整个江南军马的大人物口中说出来,那又有什么折辱人的,说不准被骂庸人的还要乐滋滋,哎呀!冉轩公说我是庸人,上次说那谁谁是不入流,这么看来,我还是不错的。
骆子章缓了脸sè,起身一揖后又坐下,再不去瞧旁边那骂人的胖子。
让众人安静下来后,屠冉轩这才缓缓道:“老夫和德宁一个看法。”下面骆子章抿chún不语。
看骆子章没接口,屠老太爷就咳了一声继续说道:“多少年大风大浪过来了,你们都是八家的族长、堂主,这点养气功夫都没有么!”他说了一通话,有些人觉得,轩翁是不是年纪大了?自家儿子都被枷起来了,还稳坐钓鱼台?有些人就觉得,冉轩公果然老成谋国,泰山崩于前而sè不变,养气功夫好生了得。
说了一番话,屠老太爷从旁边小妾刘微微手上接过茶盏润了润chún,这才对骆子章道:“德宁。老夫想麻烦你去请那位郑国舅来叙话,你货得如何?
这就服软了?众人面面相觑,也不对啊!服软应该是登门才对,去请,人家肯来么?
骆子章不屑地用眼角余光扫了扫众人,缓缓起身道:“必不负轩翁所托。”说完就大步往外面走去。
看骆子章和老太爷打哑谜一般,众人窃窃si语,揣摩半天也没揣摩出滋味来,再瞧瞧冉轩公,闭目养神呢!
众人看来看去,眼神就扫到方才骂人那胖子身上了,这厮一贯的二皮脸,也不怕被骂,故此就纷纷拿眼神撺掇他:问问老爷子,到底怎么回事。
那胖子是宁bo张家的一个堂主,也有举人功名在身,平日就好呼朋唤友的那么一个人,狗肚子里头藏不住二两油,心直口快,亲姐姐又是杨家如今的院君,杨、张两家的权威名声足够他挥霍,他也好交朋友,别人即便被他得罪了,诸多考虑之下,也就不便计较,时间一长,就养成了如今这么个二皮脸的脾气。
被众人拿眼神这么一撺掇,这张胖子就笑嘻嘻站起来,快步到了屠老太爷跟前,一弯腰把身上锦缎袍子一掀,蹲下去就给屠老太爷捶起tui来,屠冉轩睁眼一看,哭笑不得,果然是这厮。
“你说说,你从小到大,老夫我就从没瞧见你有个正行,好歹也是举人,不说研究经义”屠老太爷一脸恨铁不成钢,宁bo八家多有联姻,这张胖子自然算是他的晚辈,训斥两句也是正常的。
胖子笑嘻嘻不语,化这个举人么,水分很大,科举在古代固然是良法,可多年下来,空子也被人钻得差不多了,最简单的空子就是猜题,这个法子,即便是五百年后的高考都是避免不了的,那些高三精英班的老师多有猜题高手,在考试之前自己揣摩,自己做出考卷给学生做,学生做多了,真考试的时候,一瞧,咦歪!跟老师那个考卷相似的地方很多,自然下笔如有神。
所以胖子这举人也是猜题猜来的功名,你要问他风huā雪月,谁家妓院婊子**大,谁家堂子相公屁股白,他倒是能头头是道,你要问他八股破题,大抵就要糟糕。
瞧他二皮脸模样磋着献小殷勤,屠老太爷哭笑不得,不过也心知肚明他为何如此,当下一伸tui踢了他一脚“起开。”这才缓缓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家如今心中纳闷,也罢!老夫就给你们说说。
众人顿时直起腰杆子来,聚精会神看向屠老太爷,屠冉轩这时候就看着跟前的张胖子,问他“我来问你,今年盐价几何?”
张胖子顿时苦了脸,讷讷说不出话来,屠冉轩气得提起依在旁边的拐杖,上去就给胖子一拐杖“秦楼新来的苏妓小香玉一宿渡夜资,你怕是清楚的很罢!”胖子连滚带爬,赶紧回到下首,自家找了自家椅子坐上去“老太爷,我这上下不着调的,八家都知道,您就饶了我罢!再说,咱们八家都是吃的灶户煮出来的盐,那个我知道,上次征灶户盐的时候,我亲自去过,今年米贵,一石米换了七石盐。”
屠老太爷无奈摇头,这个二皮脸的家伙,要是自己亲孙子,早打死了,当下哼了一声“算你还知道做事,这次就饶了你。”
《大明食货志》上说,官府问灶户,也就是专门生产盐的人家,问灶户买盐,官价是一石米买两石盐,当然,官价永远只是书面上的,实际不可能,加上盐丁克扣等各种原因,实际上一石米要买到两石半的盐甚至更多,后世专门研究si盐的专家普遍认为si盐贩卖起码有十几倍的利润。
像是今年江南很多地方都旱过,米价大涨,苏州闹那么大的风bo,张胖子去问灶户买盐,只涨了一倍的价格,一石米换了七石盐,灶户还要千恩万谢,为同,市面上米价太高啊!
王阳明的入室弟子大儒王艮,泰州学派开山宗师,就是灶户出身,他自小贫苦,想不明白为何有人天生贫苦,连饱饭都吃不上,为何有人穿金戴银骑马坐轿,故此专心读书,后来拜在王阳明门下学习心学,终成一代文宗大儒,开宗立派,宣扬陡人非下,侯王非高……满街都是圣人,也就是颜山农所说的是人生而平等。
一石米就换了七石盐啊!哪怕是正常价格一石米买两石半的盐,拿到街面上去卖,那就是二十倍的利,朝廷盐铁茶马的税收可不是说着玩儿的,故此si盐屡禁不止。
屠老太爷说到此处,看众人还有些不明白,当下就说:“老夫也懒得跟你们卖关子,就直接告诉你们罢!咱们大明的盐,拿到扶桑去卖的话,四百倍利……”
啪啦,啪啦,啪啦……摔碎了一地的茶盏,那二皮脸的张胖子正准备吃茶,也失手打碎了茶盏,目瞪口呆之下,喃喃道:“四百倍的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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