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婷婷连连点头,“孙女记住了,谢谢祖母教诲。”
“你要是真能谨记老身的教诲,也不枉费老身的良苦用心。行了,别哭了,哭成了花猫脸,一会大家都该笑话你了。”
颜老太太用手绢替颜婷婷擦拭眼角泪痕,颜婷婷感觉很不好意思,可是被颜老太太温柔的对待,又让她感觉很温暖,不舍得离开颜老太太的身边。
坐在下首的宋安然,冷眼旁观地看着这一模。心里直感叹,颜老太太的手段真是高明,一顿厉声呵斥,转眼又是闻言细语,奉行的就是大棒加甜枣的手段。
其实这种手段并不出奇,大家都明白。但是能将常见的手段玩的像颜老太太这么熟练,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
瞧颜婷婷一脸心服口服,又小意亲近颜老太太的样子,宋安然就知道颜老太太的手段凑效了。
颜老太太三言两语,不仅压制了颜婷婷的胡闹,还趁机收服了颜婷婷。以后颜老太太再借机敲打几次,颜婷婷就会对颜老太太唯命是从,连自家亲娘丢得靠边站。
宋安然心头想着,她得多跟颜老太太学学,这种玩弄人心的手段多学点总归没错。
颜老太太替颜婷婷收拾干净后,朝宋安然瞥了眼。
宋安然将自己的心思藏得很深,颜老太太仅靠一眼,根本看不透宋安然的想法。但是颜老太太将宋安然定位为聪明人,聪明人的想法颜老太太是清楚的。
今儿颜老太太在宋安然面前耍了一手,表面看是敲打颜婷婷,替宋安然出头。私下里未尝没有敲打宋安然的意思。
瞧瞧,她连自己的亲孙女都能如此严厉的呵斥。宋安然身为孙媳妇,改天落在她手上,她对宋安然严厉一点,挑剔一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颜老太太这种隐秘的想法,是不可能说出口的。但是颜老太太相信,宋安然这么聪明,一定能够了解她从未出口的想法。
宋安然的确理解了颜老太太未曾出口的意思。不过宋安然并没有放在心里。宋安然虽然脾气有点大,但是她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若是某天真的犯在了颜老太太的手里,不用颜老太太出言呵斥敲打,宋安然自己就先主动承认所有错误,摆出一副认打认罚的态度。
只要宋安然的态度端正,颜老太太也是没处下嘴。
颜老太太和宋安然这对隔代的婆媳,通过眼神,通过意会,已经在私下里交锋过三四次了。颜老太太一直没找到下嘴的地方,当然宋安然也别想在颜老太太这里讨到多少好处。
目前宋安然同颜老太太等于打了个平手。
不过颜老太太占据着身份优势,整体来说还是颜老太太占据了上峰。宋安然优势不明显,劣势倒是不少,不过宋安然是艺高人胆大,仗着聪明手段,也没能让颜老太太真的从她这里讨到便宜。
颜老太太轻声细语地安慰颜婷婷,让颜婷婷回位置上坐好。
颜老太太转眼笑呵呵地说道:“从明儿开始,你们几个就跟着你们大嫂学着管家理事。你们大嫂的管家本事,不用老身夸,你们都是亲眼见过的。好好学,总能学点真本事。”
“孙女遵命。”四个姑娘齐声说道。
颜老太太又对宋安然说道:“大郎媳妇,你教导姑娘们管家理事,可不能藏私啊。你要是藏私了,老身可是要罚你的。”
宋安然笑了起来,“老太太放心吧。孙媳妇每天管家,只恨自己手段不够,又怎么会藏私。就是不知道妹妹们能够学到几成?要是能学全我的本事,我做大嫂的也高兴。要是学不全也没关系,反正管家手段千千万,不用拘泥于形式。”
颜老太太点点头,“大郎媳妇说的没错。”
顿了顿,颜老太太又对几个姑娘说道:“以后好好学,能学多少本事就看你们自己的悟性。别到最后有人跑到老身跟前告状,说大郎媳妇没教好,企图用大郎媳妇替你们的无能遮掩。要是让老身知道,老身可是要罚的。”
“孙女不敢!”
大家都知道,颜老太太这话是在敲打二房的颜婷婷,跟三房的颜瑶瑶。这两人都是刺头,要是事先不做一番敲打,后面肯定会闹出是非来。
换做平时,颜老太太也不在意,随她们闹腾去。但是眼看着国公爷的生辰就要到了,到时候亲朋好友都会上门,自家孙女闹得鸡飞狗跳的,还想不想嫁人呢?
颜老太太还打算趁此机会,先在亲朋好友中提孙子孙女们相看一番。
颜老太太敲打完了几个孙女,挥挥手,就让孙女们退下了。
颜老太太知道宋安然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是有事情。
等孙女们一走,颜老太太就问道:“大郎媳妇,是有什么事吗?”
宋安然拿出宾客名单,“回禀老太太,这是孙媳妇草拟的一份宾客名单,请老太太指点。”
宋安然送上宾客名单,颜老太太略有深意地看了眼宋安然,这才认真看宾客名单。
名单大体上没有出错,不过颜老太太最后还是划掉了两家关系已经很远的亲戚,又多添了三四家最近势头比较旺的人家。
然后颜老太太将宾客名单交给宋安然,说道:“就照着名单的上发请帖。”
“孙媳妇遵命!”
颜老太太点点头,又问道:“菜单有拟定好吗?”
“菜单还没有定下来。不过孙媳妇已经请了几位大厨商量菜单。改明儿有了结果,孙媳妇就拿来给老太太过目。”
宋安然笑着说道。
颜老太太点点头,不管怎么样,宋安然的态度还是无可挑剔的。
宋安然见事情说完了,就打算起身告辞。
哪想到颜老太太又叫住她,“大郎媳妇,你同老身仔细说说侯府二房的情况。”
宋安然看着颜老太太,颜老太太还是挺关心颜定的婚事嘛。宋安安躬身领命,将自己所了解的二房情况,捡能说都说了。
听完宋安然的讲述,结合颜老太太从别的渠道了解到的情况,颜老太太对侯府二房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对侯府二房,颜老太太从一开始就没抱希望,即便知道侯府二房有点烂泥扶不上墙,颜老太太也不觉着失望。
颜定要娶的人是蒋菀儿,而不是侯府二房。
侯府二房如果识趣,大家就当亲家走动。要是侯府二房不识趣,以国公府的权势一巴掌就能拍死侯府二房。
所以侯府二房的烂,还不至于让颜老太太皱眉。再说了,侯府二房也没烂到天怒人怨的地步。同勋贵世家比起来,二房是没有丝毫分量的。但是同一般的武将世家相比,二房也算是比较好的。
颜老太太皱眉深思,不管嘴上说得多好,还是得亲眼见过才能定下来。
颜老太太挥挥手,先打发了宋安然。
宋安然回到遥光阁之后,就将心腹婆子丫鬟叫到身边,告诉她们,明儿开始从三到六,四位姑娘都要跟着她管家理事。以后大家有事就在议事堂内说清楚,不能在议事堂内说的事情,就藏在心里面,等她回到遥光阁再说。
宋安然特意叮嘱大家,千万别在四位姑娘面前做出一副有事要说又不肯说的样子出来。一旦做出这副样子,那绝对是要得罪人的。
下人们齐声称是。
喜春想得多一点,就问道:“少夫人,以后奴婢们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几位姑娘?是当娇客哄着,还是正儿八经地听她们的吩咐?”
宋安然笑道,“几位姑娘来学管家,肯定是带着人来的。一般的小事情,你们都别往前凑,让她们自己拿主意就行。
正经的大事情,要是你们觉着姑娘们的处理手段不合适,你们也别当面反驳。你们一反驳,她们只当你们奴大欺主,未必会领情。
总之,你们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我来处理。至于态度吗,自然是将姑娘们当做正经的主子对待。该恭敬的时候就得恭敬,该老实的时候就得老实,懂了吗?”
“奴婢懂了!”
小人们都齐声说道。
吩咐完了正事,宋安然就打发下人们继续去忙。她将喜春叫住,问道:“白一和喜秋回来了吗?”
“白一和喜秋都还没有回来?要不要奴婢派人去催一催。”
“那倒是不用。”
白一和喜秋都是半下午的时候回到国公府。
白一这边是因为霍大夫耽搁了。霍大夫仔细研究了颜定的情况,才慎重的给了白一一个答案。
至于喜秋,则是因为二房要和国公府结亲这件事情,对侯府来说有些出人意料。老夫人古氏和大房都拉着喜秋不让走,问喜秋打听了许多事情。
宋安然先见白一。
宋安然直接问道:“霍大夫怎么说?”
问出这个问题后,宋安然原本平静的心,也难得的紧张起来。
白一郑重说道:“霍大夫说以他了解的情况来看,应该可以治。不过霍大夫又说,如果我们介绍的情况属实,他最多也只有四成的把握。具体能治到什么程度,得亲眼看了人,做完检查后才能确定。”
宋安然听到白一的话,心里头猛地松了一口气。
宋安然很清楚,颜宓究竟有多关心颜定的情况。隐约的,颜宓对颜定还有一份亏欠。
宋安然揣测,颜宓是自责当年没有照顾好颜定,让颜定落下终身残疾。但凡有一点点机会能治好颜定,颜宓肯定会去尝试。
现在霍大夫对颜宓,几乎是最后的机会。霍大夫说有四成的把握,这对颜宓来说已经足够了。别说四成,就是只有一成的机会,颜宓也会替颜定争取。
宋安然深思了一番,打发白一出去。这件事情还是要让颜宓颜定两兄弟拿主意,她只负责传话,不负责做主。
然后宋安然见了喜秋。
喜秋告诉宋安然,侯府二房愿意同国公府先试着接触一下。而且定好了时间,三天后在相国寺见面。
至于大房方氏的反应,不用喜秋形容,宋安然也能想象得出来。当初颜定同蒋蔓儿定亲,蒋蔓儿嫌弃颜定破相瘸腿,不肯嫁。然后趁着出门踏青的机会,勾搭上了安郡王,成功进入王府做了一个侍妾。
因为此事,老侯爷做主将蒋蔓儿从族谱中除掉,蒋蔓儿彻底成了一个没有娘家的人。
这几年都没听到蒋蔓儿的消息,宋安然只知道蒋蔓儿还活着。至于活得好不好,端看任何宴席蒋蔓儿几乎都没有资格出席,就知道蒋蔓儿过得很一般。再等几年,等她容颜不在,王府又有新人进来,她又没孩子,日子只会更加难熬。
大房的蒋蔓儿一个劲的嫌弃颜定,偏生二房嫡出的姑娘一心一意想要嫁给颜定。两边一衬托,方氏有好心情才怪。
不过方氏的心情,宋安然从来都不关心。宋安然在想三天后在相国寺的见面。
这不是一次正式的见面,大家只是假装在相国寺碰上了。因此颜定那里不需要长辈出面,也不需要女眷出面。
这样一来,去相国寺见面,颜定一个人就能搞定。就是不知道在颜定事情上有些事儿妈的颜宓,会不会偷偷跟着去。宋安然猜测,颜宓十有**会去一趟。要么是光明正大同颜定一起去,要么就是偷偷跑过去。
无论哪种方式,宋安然都不打算干涉。长兄对弟弟的关心,就好比她对自家姐妹的关心一样,人之常情,只要不出格都能理解。
霍大夫和侯府二房的情况都了解了,宋安然只需要等颜宓回来,将情况转告颜宓就行了。
颜宓心里头惦记着颜定的事情,今儿回来的倒是比平常要早半个时辰。
宋安然看着外面还大亮的天色,嘴角抽了抽,她笑话颜宓,“大郎今儿回来得倒是早。”
“今儿衙门里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来了。”
颜宓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宋安然,等着宋安然说下文。结果宋安然只是笑,却不肯说话。
颜宓顿时急了,他去抱宋安然,“好娘子,你快告诉我,事情怎么样了?”
宋安然手里拿着一把团扇,笑着问道:“你想先知道哪边的情况?”
颜宓眼一瞪,心里头这个急啊,宋安然偏偏还同他玩把戏。他狠狠的在宋安然的嘴唇上咬了一口差一点就擦枪走火。然后颜宓说道:“好娘子,你先告诉我侯府二房是怎么说的?”
宋安然抿唇一笑,也没故作玄虚,直接说道:“二房同意大家先接触了解一下。并且约定三日后在相国寺碰面。我想因为不是正式的见面,四弟一人就可以搞定,三日后我就不跟着去相国寺。”
“好吧。不过让四弟一个人去见面,我不太方面,我打算同他一起去。”
宋安然笑了起来,她果然没有猜错,颜宓肯定是要跟着去的。
宋安然提醒颜宓,“这事你得和四弟商量。万一四弟不乐意同你一起去,怕你吓着人家小姑娘,你跟着去就不太好了。”
颜宓笑道:“这事我自有主张,你不用操心。”
顿了顿,颜宓又问道:“好娘子,快告诉我霍大夫那边怎么说的?”
宋安然这回就显得极为严肃,她说道:“霍大夫说,如果我们介绍的情况属实,他大约有四成的把握。但是具体能治到什么程度,他也不敢打包票,只说要先检查四弟的伤势后才能给出答案。”
“太好了,我现在就去见四弟,我一定要劝他接受霍大夫的检查。”
宋安然眉眼动了动,说道:“大郎,你劝四弟的时候别他强硬了。他是有想法有主张的成年人,不是小孩子。”
宋安然的言下之意,就是提醒颜宓不要再用对待小孩子的态度去对待颜定。
颜宓在宋安然的嘴唇上亲了一口,“你放心,我知道分寸。”
颜宓兴冲冲地走了,去见颜定。
宋安然不知道颜宓和颜定具体是怎么商量的,反正就是三日后颜定如约去相国寺见面,颜宓则偷偷摸摸的跟在后面,就跟一个不放心自家孩子的家长一样。
宋安然见了,也是哭笑不得。
颜定同蒋菀儿见面的具体情况,宋安然不得而知。反正颜定一大早出门,到了下午还没回来,宋安然估计见面情况应该比较理想。
宋安然却不知道,颜定同蒋菀儿见面,触发了心里面的自卑和自傲,两种矛盾的心理。
在颜定看来,蒋菀儿同宋安然评价的一样,聪明,懂分寸,知进退。近距离见到他脸上的疤痕,蒋菀儿也没有露出恐惧的目光,而是很坦荡地看着他。
但是颜定还是从蒋菀儿哆嗦的手指,窥探到蒋菀儿的一些内心想法。
对此,颜定是不满意的,本想讥讽蒋菀儿几句,别一副假惺惺装着不怕他的样子,这样子忒假,忒虚伪,他恶心。
结果他话还没说出口,蒋菀儿就抢先说道:“抱歉,我有些紧张。”
深吸了一口气,蒋菀儿又说道:“虽然我心里头做好了准备,但是第一次见面,我还是有些怕的。我不是害怕你的长相,今天换做任何一个人,我也会觉着怕。”
颜定挑眉冷笑,“你到底是怕我,还是不怕我?”
“我当然怕你。”蒋菀儿很大方的坦诚了自己对颜定的观感,“我说我不怕你,你肯定也不会相信。
我的确怕你,但是没怕到不敢同你对视,不敢同你说话的程度。就是有点不安,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毕竟我不了解你,也不知道你的喜好。
倒是外面有很多关于你的传言,都是不好听的。我不相信那些传言,但是心里头还是有些警惕的。”
这么坦诚,倒是让颜定不好下嘴。
蒋菀儿又说道:“我的话可能有点多,但是我想我们之间不需要含蓄的接触,凡事一开始说清楚,对大家都比较好。”
颜定点点头,直到此刻,他才肯拿正眼看蒋菀儿。这一看,就发现蒋菀儿的眉眼长得挺好的,聪明的女孩子,眼睛都特别有神采。再看将菀儿的五官,侯府的姑娘都长得不错,蒋菀儿自然也不差。绝对比清秀佳人这个评价要高上几个层次。
再看蒋菀儿的身形,高挑瘦削,但是人极有精神,背挺得直直的。
这样看下来,颜定对蒋菀儿的三分满意上升到五分。至于剩下的五分,还需要细细了解。
蒋菀儿很坦然,任由颜定打量。颜定在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打量颜定。说实话,颜定脸上的疤痕真的很可怕,从左边额头延伸到右边脸颊,大半张脸都被疤痕覆盖了,可想而知当年伤得多严重。
不过万幸的是,这么严重的伤势,竟然没有伤到眼睛。
颜定的一双眼睛生的很好,同颜飞飞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过颜定的双眼很冷,不带丝毫感情,看人总是用着挑剔的目光,居高临下,给人一种不易亲近的感觉。
不过就颜定这模样,也没人肯同他亲近。
来之前,蒋菀儿将所有的情况都预想过一边。可是真的见到颜定,看到他脸上狰狞可怖的疤痕,蒋菀儿还是被吓到了。对于嫁给颜定这件事情,有一瞬间她内心是挣扎的。不过很快,蒋菀儿又坚定了决心。
嫁给颜定不好的地方,就是必须面对颜定的脸,腿,还有颜定阴晴不定的脾气。以及接受颜定这辈子都没有前程可言的事实。
但是嫁给颜定的好处同样不容忽视,颜定是国公府长房嫡次子,国公府不会因为颜定有残缺就少了他的那一份,不仅不会少还会多做补偿。这份补偿,最终会落到颜定的孩子手里。
其次,颜定脸上破相,加上怪异的性格,注定他不会有姨娘通房之类的女人。这就让人省心了。只要肯和颜定多生几个孩子,背靠国公府这颗大树,孩子的将来是可以保证的。
还有颜定身为国公府边缘人,他的妻子自然也会成为边缘人,不必参与国公府的内斗,可是好处却一样都不会少。无论是西风压倒东风,还是东风压倒西风,都不敢短缺了颜定那一份。
最后,嫁给颜定,背靠国公府,多少可以给娘家一点帮衬。就连大哥将来出仕做官,也可以借助国公府的门路,谋一个实缺。
蒋菀儿对颜定没感情,同颜定的婚姻只能从利益上考虑。没有足够的利益,蒋菀儿也不可能动心。
所以将好处坏处摆出来,一点一点的分析,就发现嫁给颜定的好处实在是很多。
也因此,蒋菀儿看向颜定的目光也就越发坚定了。
颜定看着蒋菀儿,玩味一笑,这姑娘有些意思。瞧着她的模样,短短时间就已经克服了恐惧心,不错,不错。
颜定对蒋菀儿说道:“要是你真不怕我,又真的乐意嫁给我,我倒是不嫌弃你。”
蒋菀儿哼了一声,大胆地说道:“你要是能改改脾气,我也不会嫌弃你。”
颜定顿时觉着蒋菀儿更有意思了,“站着说话多没意思,不如去亭子里坐着喝茶。”
蒋菀儿眉眼一弯,笑了起来,“好啊!”
两个适婚男女彼此试探,彼此靠近。寻找双方的共同点,试探对方的底线,最终掌握双方相处时最好的言语分寸。
可以说颜定同蒋菀儿的见面是比较顺利的,要是期间罗氏没在其中插一脚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罗氏相看姑爷,结果被颜定的脸给吓住了。当时颜定的脸色就垮了下来,越发的狰狞恐怖。
还是蒋菀儿居中调停,才让场面控制了。
后来颜定同蒋菀儿分开,颜定特意告诉蒋菀儿,“我不喜欢你母亲那个样子,看到我就像是看到鬼一样。”
“那你也讨厌我吗?”
颜定皱眉,“我自然不讨厌你。”
蒋菀儿说道:“那不就得了。你将来要娶的人是我,又不是我母亲。你和我母亲,一年到头最多就见一面,要是你耍点脾气,说不定一年都见不到一面。她的态度,你又何必在意。”
颜定笑了起来,“你就如此笃定我会娶你?”
蒋菀儿自信一笑,“你不娶我,难不成你还能找到比我更合适的婚配对象?”
这话怎么就这么顺耳呢?颜定再次一笑,“好吧,关于我们的婚事,我会慎重考虑。下个月我父亲寿宴,你会来吧。”
蒋菀儿笑着点头,“我会去的。”
两人正式分开,颜定还有些不舍。
出了相国寺,颜定左思右想,心里头又是自傲,又是自卑。摸到自己的脸颊,眼神都变得阴沉起来。
颜定干脆吩咐车夫直接前往霍大夫家,他暂时不回国公府了。要是霍大夫真能治好,或者说是改善他的情况,将来他面对蒋菀儿的时候,也能多几分自信。
车夫不知道霍大夫家在哪里,还是找人打听后才找到的。
颜定不请自来,一开始还将霍大夫惊了一跳。
不过霍大夫是医痴,一看到颜定脸上的伤,还有瘸腿,顿时就走不动路了。他围着颜定转了几圈,啧啧称叹,显得很惊奇。
颜定脸上肌肉抽搐,带动着脸上疤痕也跟着一起抽搐,那模样,说他是厉鬼都是客气的。
颜定不客气地问道:“你这老头,能治就治,不能治你倒是说一声。”
霍大夫没理会颜定的恶言恶语,他好奇地问道:“你脸上的伤势,当年谁给你治的?这么严重的伤,差点没命了吧。大夫能够保住你的性命,可见那位大夫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可惜那位大夫治外伤行,治脸就不行了。当年你受伤的时候,要是请了我来给你治,不敢说不留下疤痕,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肯定能让你出门见人,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你在说什么废话?”
颜定一听霍大夫的话,顿时激起了他心头的戾气,回想起当年的惨状,他都有想要杀人的冲动了。
霍延见颜定对自己爷爷不客气,立马冲出来,“喂,你客气点。你是来找我祖父治伤的,弄伤了我祖父,谁给你治?你以为你受伤就了不起啊,比你受伤更严重的人,军营里大把,那些人都没你这么矫情。”
“不碍事,不碍事。”霍大夫摆摆手,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对于颜定恶劣的态度只作视而不见。
颜定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的怒火,冷着脸说道:“当年给我治伤的是太医院的几位太医。”
“哦……”霍大夫意味深长地发出了一声。
“太医院的人啊,难怪了,没将你治死也是本事。”
颜定狐疑地看着霍大夫,听霍大夫这话,很看不起太医院的太医啊。
霍大夫呵呵一笑,“太医院的人,首要的是明哲保身,而不是治病救人。你这伤,找太医给你治,他们都不敢下猛药,只敢保证治不死你就行。至于你的脸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太医才不负责。”
听到这话,颜定感觉自己受到了暴击,五脏六腑都要出血了。
霍大夫继续说道:“你受伤的时候应该还小吧,当年你家人要是肯到外面找一二个有真本事的大夫给你用药,你脸上的疤也不会这么严重。当然,要是当年你家人请了老夫给你治,老夫保你腿不瘸,脸不烂。”
颜定瞪了眼霍大夫,霍大夫此举分明是在他心口上撒盐。
颜定直接问道:“安现在霍大夫能治吗?”
“得先给你检查一下。”
霍大夫捋着呼吸,盯着颜定的目光就像是看到了小白鼠。
颜定没来由的哆嗦了一下,他试探着问道:“霍大夫知道我是谁?”
霍大夫呵呵一笑,“老夫书房里还摆着你的画像,足足有二十张,你说老夫能不知道你的身份吗?”
什么,画像?颜定太好奇了。
可是不等他提出看画像,霍延就带着他去检查身体。
具体检查过程不说。
就如当年宋安然承诺霍大夫的那些话,霍家不仅办起了医学堂,几年下来也教了二十来个弟子,都属于资质上乘,品性端方,一心向医的人。
当年宋安然还承诺,要替霍大夫搜寻海外医书以及海外大夫。宋安然说得出做得到,前两年果然带回来许多海外医书,还带回来两位海外大夫。一位来自于波斯,一位来自大食。
其实还有一位来自于天竺,不过四海商行的人都没将那位天竺人当做大夫,自然就不算他。
如今三位海外人士都住在霍家,平日里就是和霍大夫一起切磋医术,顺便到医学堂教学。
今日颜定主动上门,霍大夫呵呵一笑,好机会啊。将两位异域大夫请来,美其名曰会诊。
对于颜定脸上的疤痕,霍大夫检查之后表示有把握。
至于颜定的腿,时间太长了,骨头都长好了,他就有点束手无策。倒是两位异域大夫有想法,提出的方案是将颜定的腿再次打断,重新接骨。但是为了避免骨头长歪,最好是动手术。就是划开肌肉,露出腿,直接对着腿操作。
所谓手术,霍大夫也了解了不少,还亲自在兔子,养,狗,猫之类的身上动过刀。今年年初还在人的身上动过刀。
不得不说,宋安然当初选中霍大夫,眼光很独到。
别看霍大夫自称老夫,但是他对新事物新技术的接受能力,比年轻人还强。
就比如手术,霍大夫是所有人当中最先接受的。霍大夫的精神感染了霍延和医学堂的学子,如今这些年轻人都会做手术,不过仅限于动物身上。
对于这些情况,其实宋安然都不了解。宋安然每年就负责给钱,具体的事情让霍大夫自己折腾去。
要是让宋安然知道霍大夫都能做手术了,肯定会有更多的想法。说不定还能提出几个有意义的意见。比如消毒杀菌,手术室的布置,以及手术室如何采光等等。
几个人一起商量方案,彻底忘了一边的颜定。
颜定听着他们讨论的热火朝天,脸色越来越绷不住,感觉脸上的疤痕又开始痛了。
颜定忍无可忍,一声怒吼:“够了!到底能不能治,怎么治,给我一句话。”
众人闭口,都看着霍大夫。
霍大夫站出来,直接对颜定说道:“你的伤能治。不要你打算治到什么程度?”
颜定狐疑不定,“此话怎讲?”
霍大夫说道:“如果颜公子不想再遭受一次同样的痛苦,那么就用保守的办法治,但是治疗的效果肯定没那么好,最多就是让你脸上的疤痕淡一淡,但是你这疤痕周围长出来的一坨坨的肉,就没办法处理了。至于你的腿,保守治疗没办法解决。”
颜定眼神闪了闪,他摸着脸上的疤痕,触碰到围绕着疤痕长出来的一坨坨怪肉,心里头有些矛盾。
颜定小心翼翼地问道:“有办法彻底解决吗?”
霍大夫眼睛顿时一亮,“有啊!你这疤痕,最好的治疗办法就是全部划开,让疤痕再次充血化脓,顺便将疤痕周围的多余的肉全部割掉,然后我再用生肌药治你的脸上的伤。只是这个过程很痛苦,同你当年受伤相比,只会更痛。”
受伤是一瞬间的事情,这个治疗过程可不是一瞬间的,少说也要持续半个月一个月。
颜定脸上肌肉抽搐了两下,然后淡定地问道:“那我的腿?”
“你的腿,就像我们刚才商量的那样,重新打断接骨。不过你放心,期间会给你用麻药,你不会感觉到痛。”
“那我的脸上怎么不能用麻药。”
“当然不能用。”霍大夫板着脸训斥道:“用了麻药,老夫如何确定你的脸能不能正常的动作?这个治疗过程需要你时刻保持清醒,好让老夫确定用药的分量。”
霍大夫对颜定说的话,都是经过加工修饰的。要医治颜定的脸,绝不是划一刀那么简单。霍大夫的治疗方案,是打算先用毒药腐烂颜定脸上的疤,以及那些多余的肉。动刀子都要等疤痕腐烂之后。
颜定的手握紧了椅子扶手,他能想象治疗过程又痛苦。等于将小时候的惨痛经历在经历一遍。
颜定咬牙问道:“保证能治好吗?”
“这个不能保证。老夫只能说有把握治好。最好的效果就是脸上留下一条淡淡的印记。次一点的效果,就是脸上还有疤,但是不明显,不过绝对没有那些烂肉。你的脸会和正常人一样平整,只是颜色深浅不一。”
颜定很犹豫,内心在挣扎,“那我不……”
“治,一定要治,我相信霍大夫的医术。”颜宓突然从外面走进来。
霍大夫对于颜宓突然出现,一点都不惊奇。倒是颜定很是不满地瞪着颜宓。
颜宓严肃地对颜定说道:“这么多年,霍大夫是唯一一个承诺有把握治好你的大夫,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颜定冷哼一声,冷着脸说道:“这是我的事。”
“这是全家的事,我代表全家。”颜宓霸道地说道。
颜定怒道:“你别太过分。”
颜宓看着颜定,目光深沉如星辰,“四弟,这是你最好的机会,我不希望你因为害怕而错过。你放心,整个治疗期间,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谁稀罕你陪着!”颜定一脸嫌弃地说道。
颜宓没再理会颜定,直接代颜定做了决定,“霍大夫,我们决定治。你说什么时候能开始。”
霍大夫没搭理颜宓,而是盯着颜定看,“四公子想好了吗?这个治疗过程很痛苦,和你当年受伤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要是受不了,趁早打消念头,以前怎么样将来还是那样。你要是想治,就得做好吃苦忍痛的准备。
因为开弓没有回头箭,开始治疗后除非老夫喊停,治疗就会一直继续。你是没有喊停的资格的。”
颜定紧蹙眉头。
颜宓盯着他,说道:“这么好的机会,难得遇上霍大夫有把握治好你,你还在犹豫什么?”
颜定不紧不慢地说道:“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
颜宓却说道:“让霍大夫给你治疗,最坏的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你确定要错过?”
是啊,最坏也不会比现在更坏。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