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余刚得知年景和吴家小姐儿定亲,总算明白为何金如兰再三告诫他在吴先生面前要恭敬。
年景撇了一眼他身边那个孩童,脸色很难看。
“辰哥儿,快叫……”吴余推推板着小脸盯着年景的男童。
年景没等他把话说完,冷冷地道:“不用叫,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还有事,先告辞。”
他说完,径直离开,根本不给吴余再说话的机会。
“表兄,就是他……让爹成那般模样的吗?”那个孩童紧紧盯着年景的背影,眼里满是茫然无措。
吴余的脚步微顿,“这和旁人没有关系,三舅舅成那般,是他思虑过重所致,你要自己分得清是非对错,而不是听他人的闲言碎语。”
孩童低下头不再说话。
吴余看他这般,也不忍再多说什么。
只能等送完药回去再给他讲两本圣贤书,让他的心里坦然平和些,莫那么心怀恶念。
年景回到国子监先把墨韵书铺的泰文样本直接用光脑刷了出来,正好布伦回来,就借他的马车送了过去。
“小公子厉害,你可还会别的洋文?”
年景的语言天份不错,英语法语日语俄罗斯语说的都不错,除了法语没考过级,其他都有四六级的证书。
“还会一些俄语……”沙俄和大清现在有邦交,书铺应该能接到关于俄语的通译。
杨掌柜惊喜不已,一定要留了年景的名字在书铺,说再有这类的活,会先给他送去。
虽然书铺的抽利多,可以挣银子的活却也不少,年景想了想,便没有拒绝杨掌柜的提议。
之后几日年景为赶禹之鼎的四本暹罗语字画册忙的不可开交,连事先准备好的各个科考猜题也没来及编写,私卖铺那里来催了好几次。
布伦怕他们闹到国子监,连忙让年景先赶了明年会试的策论和经义送过去,以解燃眉之急。
十四那日年景翻译完四本暹罗语字画册,怕禹之鼎着急要,特意和司业请了假送过去。
禹之鼎已经几日没回府,年景只好送去鸿胪寺,不过他没有通行牌,被守卫挡在门外,不让进,也不给送进去。
年景正考虑要不要去王府请王子真转交,身后传来马蹄声,“让开快让开……”
看那马跑的速度就知是惊马,年景正要躲开,就见禹之鼎和几个奇装异服的洋人走过来,年岁都挺大,马冲撞过去,怕是非死即伤。
洋人他可以不管,师兄却不能见死不救,年景连退两步,然后抬手把四本字画册对着马腿的骨节重力打过去,只听那马嘶叫一声,两只前蹄跪倒下去……
马上之人被惊马跪下去的冲力摔出去,直奔年景身上而去,他又后退了两步,任其摔了一个汪吃屎。
惊呆了身后一众洋人。
禹之鼎和几个鸿胪寺官员也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这要是被惊马冲撞过来,他们性命不保没什么,这么多他国使臣丧命鸿胪寺,那可是严重的邦交问题。
“主子爷……”远远跑来两个样貌很阴柔的男子,他们看摔在地上的那人一动不动,吓的惨白着脸跪扑过去。
其中一人甚至哭出来。
禹之鼎显然认出两人,颇受惊吓,不顾旁边几个洋人问话慌忙过去查看,大致是地上那人的身份不一般,他们也不敢碰触,“这可如何是好……”
年景拾起字画册,回身看他们全是一副天要塌下来的表情,道:“师兄……他只是晕过去,应该没有大碍。”
鸿胪寺因为这几日陆续有外使过来,门前都铺有软垫,还是那种比较厚的毛绒软垫,应该摔不坏人。
“你竟然敢不接着主子爷,告诉你,若是主子爷有个好歹,你就等着人头落地……”那人的仆人看到是年景故意避开,才让他家主子摔在地上,颇为恼火。
年景微微挑眉道:“如果我没有看错,鸿胪寺前面立有下马牌,你们罔顾律令在此纵马,险些伤到外使还有理?”
“主子爷这是惊马,岂能说是罔顾律令纵马?倒是你把天子御赐沙俄朝贡的汗血宝马伤成这般……”他们强词夺理。
不过话还没说完,地上那人便悠悠我心,他缓缓站起身,抬手捂住流血不止的鼻子,翁着声骂道:“闭嘴,废话真多,他不伤马,难道让那畜牲伤爷是不是?”
两人齐齐跪在地上,磕头道:“奴才不敢。”
他骂完,看到旁边还有外使在,干咳了一声道:“禹大人,我这身体不适,和沙俄探讨之事你另外再寻人……”
说着话,顾不上地上还在嗷嗷叫的汗血宝马,转身走了。
禹之鼎抹汗。
他连忙让人把马抬走,又过去安抚外使,其中沙俄的外使一直再用俄语说话,似乎极为不满刚才受到的生命威胁。
鸿胪寺的通译官俄语说的本来就吃力,对方又一直在快言快语,根本对答不上来。
禹之鼎见状也是焦急,天子打败沙俄已经多年,双方虽然签下尼布楚条约,沙俄却依然有反扑之心,每次来朝贡,都是各种寻事,鸿胪寺根本没有通译官敢接待他们。
这次他们来朝故意不带通译官,已经闹的几次不愉快,天子看鸿胪寺的通译官镇压不住他们,特意让会俄语的九阿哥过来……
不想,九阿哥刚过来,就惊马受伤回去。
碍于皇室的颜面,鸿胪寺的人也不好和沙俄外使直说是九阿哥的错。
年景收起字画册,用流利的俄语对咄咄逼人的沙俄使臣冷声道:“我朝礼仪之邦,天下皆知,岂会像宵小之辈迫害你们性命?况且这汗血宝马乃是你们的朝贡,突然这般发威,使臣大人是不是也该给我朝一个说法?”
到底是师兄弟,禹之鼎若是将邦交搞成大事,王子真估计也要受牵连,到时候他这个新学生也脱不了干系。
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年景又道一句:“自我们两国签署条约以来,我朝都是以礼相待贵国,你们却用这般危险的朝贡进献我朝,居心何在?”
沙俄使臣被他这不要脸地反咬一口镇得哑口无言……
鸿胪寺的官员虽然没听懂年景说的什么,但是看沙俄使臣一脸吃瘪的模样,只觉大快人心。
“使臣大人若是实在说不出,不若晚上回去把朝贡过来的汗血宝马特性全部用我朝文字书写出来,交由鸿胪寺呈报,以求避免再有贵国的贡品狂性大发而伤到人……”
年景微微顿了顿,然后极其礼貌地问道:“使臣大人,你看如何?”
沙俄使臣已经是一脸懵。
他们这次进贡过来十几匹汗血宝马,用汉文一一列写特性,这不是要人命?
他突然有些后悔没带汉文通译。
沙俄使臣身边的侍从见年景一身布衣,年岁又小,心知不是清廷的官员,愤然道:“我们大人乃皇室宗亲,你是何身份敢这般说话?”
年景不紧不慢道:“我朝之事,匹夫有责……”
他的话没说完,身后便有人也用流利的俄语接道:“说你们还要身份?那你看看我这皇九子够不够资格说你们?”
自是说的。
九阿哥原本准备回府的,但是没走出多远,就听见年景在用俄语怼沙俄的使臣,而且是脸不红心不跳地反咬别人居心叵测,顿时来了兴致。
他随意擦了擦鼻血,大摇大摆地又转了回来,刚好又给了沙俄使臣会心一击。
禹之鼎看再让皇九子说下去两国的友好邦交要不保,连忙和通译官过去打圆场,总算送了沙俄使臣回驿站。
等他把人送走,回头年景已经不在,只让门口的守卫转交了他四本字暹罗语画册。
九阿哥看了一眼禹之鼎手里的字画册,眯着好看的桃花眼问道:“倒是个人才,他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禹之鼎回道:“回九阿哥,小师弟姓年名景,字瑾瑜,是武昌府人,现在在国子监读书。”
“年岁不大,胆识不小……武昌府人,也姓年啊……”九阿哥似乎想到什么,眼神闪烁不定。
这事过去没多久,天子亲见沙俄和其他各国的使臣,为体现各国邦交和睦,准备在三日后来了一场点到为止的较量。
文武比试,主文艺书画,骑马射箭。
国子监有两个名额。
面圣,还是那种热血沸腾的场合,很多监生都跃跃欲试,连布伦都凑热闹跑去报名。
年景没有去,他想在国子监年休回武昌府之前猜完明年所有科考的试题。
因为这次和外使是武文比试,胡作梅想选两方面都不错的监生,傅明最被看好。
他虽然文采差点,骑马射箭却不错。
韩维也报了名,只是他文采虽然过关,骑马却不会,射箭更不用提,十次九脱靶,年景来国子监那日就是因为他射箭脱靶差点被他的冷箭伤到。
他看傅明被放在首选,心里多少不舒坦,却又莫可奈何。
韩维叹气,他回头看到练字头也不抬的年景,道:“瑾瑜兄,你怎么不去?”
他说的没头没尾,年景有些不明所以,“嗯什么?”
“去邦交比试,我记得你借力打力的手法很准,射箭应该也没有问题,比下傅明绝对绰绰有余。”若是年景去邦交比试,韩维是心服口服。
毕竟年景的学识是他祖父秒赞的,虽然他没见过年景骑马射箭,但是能有那犀利的投石手法,想来射箭也不会差。
布伦哈哈笑道:“邦交比试若是能有银子拿,瑾瑜兄保证会去。”
韩维不敢苟同这想法,他板着脸道:“邦交比试能面圣,难道还比不过有银子拿?”
“等考到殿前三甲,自然就能见过,既然迟早会见到,做甚要急于一时?”年景也是不明白这些打了鸡血想要面圣的人是何心理。
天子也是人,有甚好看的。
韩维细细一想,竟也觉得很有道理。
年景抬眼看向外面已经热火朝天的骑马射箭比试,又道:“况且外邦那些人多野蛮,说是点到为止,真有个错手,谁能奈他们何?拼上性命就为一眼面圣,你们真……”
脑残!
布伦哈哈笑道:“我就是凑热闹,可没真想去。”
韩维红了脸,他是真想去邦交比试,只是本事不到家去不了。被年景这么一说,他又觉得不去也挺好,反正明年他就要考会试,不出意外殿试不是问题。
若是他殿试成绩也不错,想面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么一想,他心里舒坦很多。
年景看韩维不再说话,拿起笔继续练字,等会他还要回寝所翻译墨韵书铺送过来的俄语文册,关于十几匹汗血宝马的特征和习性……
一本二十两银子,还不错。
离他在京城买座三进宅子又近了一步。
年景想的很好,只是没等他回寝所,外面便哄闹了起来,布伦闻声跑过去一看,见又是宫里的车架,奇怪地道:“宫里怎么又来圣旨了?”
胡作梅已经带着众人迎过去。
接着就听宣旨官扬声喊道:“年瑾瑜接旨……”
年景默:……
果然是不想什么,来什么。
年景被天子亲命为国子监去邦交比试的两个名额之一。
还有一个人是傅明。
旁人艳羡不已,只是年景高兴不起来,他那日在鸿胪寺怼沙俄的使臣,已经被他们记恨上,这次去邦交比试,肯定会被刻意针对,说不定还会失手……
他想想就觉得头疼。
邦交比试当日,胡作梅带年景和傅明去的。
一路上傅明都很激动,年景却无动于衷,胡作梅看他这般淡定自若颇为欣慰。
大致怕他们年少气盛,容易争强好胜,他又把昨日交代的事宜又说一遍:“比试切勿逞强,有什么不适便立刻叫停,邦交比试只是彼此切磋,认输也没有关系……”
年景正有此意,微微点头道:“司业宽心,学生晓得。”
在这种场合逞强好胜,绝对会吃大亏,他可不想把命折在没有任何意义的邦交比试上……太不值得。
傅明显然不这么想,“司业放心,学生一定竭尽全力,为国子监争得殊荣。”
听他还是这想法,胡作梅很担心,正想再说他两句,马车已经到了目的地,门口的守卫在催他们进去,“帖子拿好,多听瑾瑜的话,莫逞强……”
傅明嘴里应着,心里却没打算听年景的,邦交比试可是圣上亲临,不争个殊荣岂不是丢他们国子监的颜面。
年景一眼看出他的心思,颇为烦恼,到时候傅明若是逞强胡来,他是救,还是不救?
他正想着,迎面便撞见九阿哥,年景也不管乱跑傅明掉头就走,然而还没走出两步,就听九阿哥道:“嗯?你跑什么?”
这些皇家人,都是惹不起的主,年景现在实在不想应付他,道:“没跑……”
九阿哥微微挑眉道:“那是爷看错了?”
自然是有错也不能说,年景微微抬手,一本正经地回道:“是瑾瑜的错,不该这时候有三急,还望九阿哥莫怪罪。”
他这话说的就差没有言明要离开,九阿哥仿若没听懂,自顾自道:“爷特意给你请了邦交比试的旨意,你难道不准备有所感谢?”
接到圣旨的时候他就在想天子怎么会让他去邦交比试,年景怎么都没想到是因为九阿哥特意请的旨意!
“真是……谢谢了。”年景尽力让声音不那么咬牙切齿。
九阿哥似乎挺高兴,他微微勾起嘴角道:“你喜欢便好,记得把谢礼送到爷府上,无需太贵重的谢礼,有心……即可。”
最后四个字他说的意味深长。
“瑾瑜先谢过九阿哥……”年景面无表情,他准备等邦交比试过后,就去花草铺看看有没有白菊花,选几盆给九阿哥府上送过去,以示感激。
尿遁告别九阿哥之后,年景找到兴致高昂的傅明,两人在位置上坐好,没等多久,圣驾便过来。
各国使臣派出比试人选,一眼望去没有一个弱鸡,年景尽可能降低存在感,不让沙俄那边注意到,然而旁边的傅明仿佛被打了鸡血,一副随时准备跳出去一决雌雄的模样。
傅明的决心果然没有白费,正在挑选对手的沙俄使臣和暹罗使臣越过朝上众多名臣大将同时看过来。
一人用俄语道:“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