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在明面上将其处死,那就只能在私底下将他秘密处决了。
苏锦楼被困于王府,且父母妻儿都在此处,家人被挟,心有顾忌,行事便会束手束脚,正是将其除掉的最佳时机。
再者,这里是凉王府,府内尚有千余士兵,只要把苏锦楼引入包围圈,即便他武功盖世也抵挡不住众多强弩手与刀斧手的围攻。
周文重定下围杀之计后气定神闲的等着苏锦楼主动前来送死,有苏锦楼的家人做筹码他并不担心苏锦楼胆敢拒绝赴宴。
凉王视他人之命为草芥,却十分珍惜自己的命,即便对围杀一事已经成竹在胸,他仍令苏锦楼解下随身佩刀才肯放他进来,并且在房里除了安排刀斧手外,还将身边的两名暗卫全部带齐。
这暗卫是周文重花重金延请盛名在外的武师,挑选出根骨上乘的孤儿精心训练出来的,原本受训的孤儿共有二十人,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两人。
孤儿漂泊无依挨饿受冻,身子长期亏损,根骨大多处在中下等,周文重命人遍寻整个凉州境,花费了四年的时间才勉强找到二十个符合武师要求的孩子,然而受训过程太过痛苦,真正坚持下来的只有五人,周文重又令五人相互搏杀,最终只留下两人。
这两人果然不负所望,自来到周文重身边,为他挡下了数次暗杀,有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周文重不便去做,便委派了他们二人,让这二人轮换着出任务,没有一次失过手。
周文重对苏锦楼心生忌惮,不仅是因为苏锦楼深受天下人的拥戴,也是因为他气力过人,能征惯战,远攻近击皆是不惧,周文重根本控制不住他,甚至产生了惧怕之心。
一个人若是能力出众自然备受上位者的赏识,可一旦能力超出了可控制的限度,甚至有功高盖主之嫌,上位者是不会容忍这样的人活下来的,而苏锦楼不论是声誉还是武力值显然已经超出了凉王的底线,让他如鲠在喉。
苏锦楼大大方方的走进了客厅,这个客厅是凉王专门宴请自家人的地方,若不是隐藏在帘幕后的刀斧手以及凉王身旁那两个气势不凡的侍卫,苏锦楼说不定还真以为凉王是想要和自己来一次推心置腹的畅谈。
苏锦楼抱拳行礼,“草民苏锦楼拜见王爷。”
苏锦楼昨日辞官,凉王也已允了,此时以草民自称并无不妥。
周文重见苏锦楼身着粗布衣衫,随身佩刀也未能带进来,心里暗暗放松了些。
任你苏锦楼有三头六臂,也难以赤手空拳抵挡得住暗卫与刀斧手的围攻,就算侥幸逃脱,外面的强弩手也会将其射成筛子。
不过,最好不用大动干戈就能将其杀死,这样也省得折损部下。
“苏生,请上座,”苏锦楼虽已辞官但仍是举人之身,周文重以苏生称之也能说得通,此时周文重平易近人,没有半点藩王的架子,随和的似一个为苏锦楼送别的至交好友。
苏锦楼懒得假意推辞,“多谢王爷。”
见苏锦楼落座,周文重举杯,“苏生,多亏有你大庆才能有如今的安定,本王代表大庆百姓敬你一杯。”
代表大庆百姓?当初也不知是谁眼瞧着白荻入侵,为了一己私欲不顾百姓生死将沈宁半途调离,如今竟有脸说代表大庆百姓?
苏锦楼一直觉得自己的脸皮够厚,不曾想周文重的脸皮厚度也是不遑多让,不知情的人见了,恐怕还真以为这位凉王是一个忧国忧民为百姓着想的藩王。
“呵!”苏锦楼看了看面前的酒杯,杯中的酒有八分满,似乎还散发着隐隐的酒香,色泽也甚是透亮,应该是难得的好酒,可惜,这酒里掺了要人命的东西,白白糟蹋了好物。
凉王这是打算毒杀了?若是自己推拒不喝,估计他必会用家人作为筹码逼迫自己将这掺料的毒酒喝下,倘若自己仍是不从,估摸着他定会下令让隐藏的刀斧手以及身旁的两个侍卫一拥而上。
苏锦楼辐散着精神力,见魏昌延已经策反了胡珉,两人正带人与围困在东院的士兵进行激烈的搏斗。
周文重举着杯子见苏锦楼只盯着面前的杯子发呆,眼中阴霾一闪即逝,“怎么?苏生是不给本王面子吗?”
苏锦楼似乎突然惊觉自己的失礼,“还请王爷赎罪,刚才草民在想一件事情出了神,失礼之处,还望王爷见谅。”
周文重并不关心苏锦楼为何走神,他只想速战速决,早些除去心头大患,然而苏锦楼接下来所说的话却令他大惊失色。
“王爷,草民偶得一封密函,此密函是一个叫宁殊的人交给我的,”苏锦楼不急不缓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那宁殊身受重伤,据他所说他是方世泽方大人的心腹,无意中撞破了方大人与太子来往的秘密被其一路追杀逃亡,这密函亦是他从方大人身边盗走的,因他行动不便,便委托我将这封信交给王爷,还说方大人已经叛变,请王爷务必小心。”
凉王面色一沉,连表面戴着的和善面具都破裂了,可见方世泽叛变一事对他内心所造成的震动是多么巨大。
可尽管极度震惊,凉王也并未给苏锦楼半丝接近他的机会,“哦?苏生所言兹事体大,方大人乃是本王的左膀右臂,是本王最为倚重的人,本王不可能听凭苏生一面之词就将其锁拿,苏生手中的密函本王需亲自一观。”
说完不待苏锦楼回话,周文重便示意身边的侍卫将密函拿给他,苏锦楼的座位离周文重足足有一丈之距,客厅里只有他们二人坐于席间,两人的座位间隔如此之远显得颇为怪异。
然而不论是东道主凉王亦或是受邀者苏锦楼都不约而同的忽略了这点,或许不能说是忽略,因为这二人此时在对方的眼中都是必死之人,对于死人,自然不必费心劳神。
凉王拆开信件仔细端详,内心掀起惊天巨浪,这信分明是他当初吩咐暗探陷害长乐王谋反的密件,怎么会到了苏锦楼的手中?真如苏锦楼所说是宁殊从方世泽身边盗走而后交给他的吗?
可即使宁殊身受重伤不能亲自来凉州城,为何会将密函交给一个萍水相逢之人并且委以重任,另外苏锦楼是何时得到的密函,为何不早些告发方世泽,又到底为何会在此时将事情揭发出来,难不成他还想凭着这一封信让自己对他网开一面?
周文重意味不明的问道,“苏生,可曾看过这信中内容?”
话虽这样问,实则心里已给苏锦楼定了死罪,除之而后快的心更加迫切了。
“未得王爷允许,草民怎敢僭越?”
苏锦楼早已料到一旦他拿出这封信,凉王必定不会留他性命,此刻周文重话语中所透露出的危险气息正是应证了他的猜测。
苏锦楼并不在乎凉王的态度,他之所以拿出这封信为的只是拖延时间,只有在魏昌延与胡珉控制住了大局之后,他才能全无后顾之忧与凉王一搏生死。
周文重仔细回想方世泽往日里的言行举止,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尤其是这段时间,方世泽似乎总是不遗余力的褒扬苏景楼,表面上看似是在恭贺自己觅得一员悍将,实则句句都戳中他的底线。
方世泽在凉王身边蛰伏多年,做事周全不露半点破绽,可在处理苏锦楼的问题上就显得有些冒进。
以前凉王将方世泽视为心腹,自然不会怀疑他,即使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不会在意,如今拿开了遮挡在眼前的叶子,看的远了,以往种种细节无限放大,便发现了诸多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说,方世泽与苏锦楼并不熟识,为何在自己面前说尽了苏锦楼的好话?又比如说,自己有好几次已经表示了厌烦,为何方世泽还要冒着激怒自己的危险继续颂扬苏锦楼,如今看来,这方世泽费尽心机为的就是挑起自己与苏锦楼之间的矛盾,让他们两败俱伤。
好一个方世泽,好一个衷心耿耿一心维系大庆正统的忠臣。
凉王暗自决定等苏锦楼一死,他就立马去处理方世泽,尽管周文重识破了方世泽的阴谋,他仍要置苏锦楼于死地。
不管原因为何,以家人作为筹码威逼苏锦楼的人是他,对苏锦楼心生忌惮的也是他,决定将苏锦楼处死的人同样是他,事到如今,他与苏锦楼已经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如果不将苏锦楼的命留下,一旦让苏锦楼成长起来,自己必然会遭到报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凉王惜命,他只能将苏锦楼毙于王府之内。
周文重不得不感叹,方世泽不愧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老人了,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桩桩件件无一不是猜中了他的反应,让他一步一步走入与苏锦楼离心的陷阱之中。
“苏生,”周文重突兀的大笑了两声,故作轻松的说道,“你应该是被那个叫宁殊的人骗了,这封密函之中只有白纸一张,上面全无一个字迹,想来是别人耍着你玩呢!”
苏锦楼没有费心辩白,反倒表现的十分配合,“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方大人跟在王爷身边多年,若他是别人安插在王爷身边的探子,岂不是在说王爷识人不清辨人不明?依草民之见,王爷英明神武,是绝对不会犯如此低级性的错误。”
凉王原本就因为方世泽的背叛而心怀怒气,苏锦楼的火上浇油无疑让周文重更加怒火中烧,他怎么看都觉得苏锦楼太不识趣,好似存心和他做对一般,他想,即便没有方世泽的挑拨,迟早有一天他也会对苏锦楼生出杀意。
“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太过扫兴,今天我们只顾畅饮不谈其他,”周文重再次举杯,对苏锦楼示意道,“苏生,请!”随即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苏锦楼见状心知躲不过去,便起身说道,“草民承蒙王爷赏识提拔,让我得以施展才能,无奈我自个儿不争气愧对王爷的一番苦心,这杯酒,合该是我敬王爷才对,还请王爷饮下草民手中的酒,以全草民对您的感激之情。”说着便朝周文重走去。
周文重一见苏锦楼向这边靠近,立马条件反射的大声呵道,“放肆!苏锦楼,你安敢擅动!”
苏锦楼见周文重一副色厉内荏如避洪水猛兽的样子,玩味的挑了挑眉,“如此美酒,王爷却不愿喝,真是太过可惜了。”说完作势要将美酒饮下,就在酒杯靠近唇瓣之际,苏锦楼猛的将酒杯掷向凉王方向。
凉王身边的一个暗卫快如闪电立马出手替凉王挡住了酒杯,酒杯碰在地上发出哐啷一声脆响,杯中美酒亦是洒的一滴不剩,只在地板上留有一滩水迹。
与此同时另一个护卫挡在凉王身前对着苏锦楼的方向连射三支袖箭,苏锦楼一个矮身翻滚至桌旁,袖箭贴着苏锦楼的身体全部贯穿进了地板之内,唯留短短的箭尾在地板表面微微晃动。
“来人!”凉王镇定自若,目露凶光,此时此刻终于图穷匕见。
随着这一声令下,隐藏在帘幕后的三十多个刀斧手全部鱼贯而出,翻滚在地的苏锦楼缓慢的站了起来,看见一涌而出的刀斧手缓缓的露出了笑容,“时间,刚刚好。”
话音刚落,哐的一声大门应声而开,胡珉带着满身杀气踏步而来,身上的盔甲布满血迹,他行至苏锦楼身前单膝跪下,抱拳行礼,“将军,门外强弩手尽已伏诛。”
紧随其后的魏昌延对苏锦楼拱手相拜,“拜见主公。”
“胡珉?魏昌延?”
凉王这时才感觉慌了,自沈宁昏迷后他就将胡珉提拔上来委以重用,府中兵力尽皆交于胡珉之手,此刻胡珉叛变,无一不表明凉王府已尽在苏锦楼的掌控之中。
至于魏昌延,此人是王府谋士,以往周文重所做的事情大多没有瞒过他,对凉王府身后的势力他是知之甚详,就连藏在鸡鸣山上的两万私兵,魏昌延也是了解的,现在魏昌延认苏锦楼为主,相当于将凉王的底牌尽皆摊开在了苏锦楼的眼前。
“你们,竟然……”周文雍直勾勾的盯着胡魏二人,声声质问,“本王可曾亏待过你们?”
魏昌延回视着凉王,面上古井无波,“王爷非明主,自古良禽择木而栖,王爷何必多问?”
周文重目光短浅,心胸狭隘,对天下百姓没有一丝怜悯之心,为了一己私欲可以牺牲任何东西,百姓安宁,国家安定,这些统统都不是他所关心的,他只关心能否将皇位拿到手里,这般利欲熏心损公肥私之人一旦登上至尊之位,只会为祸一方让国家生灵涂炭。
胡珉本就不是忠于凉王的人,对于周文重的质问直接不予回应,看着挡在凉王身前三十多个神色惊慌的刀斧手,他出言劝道,“王府已在我等掌控之中,若是你们肯束手就擒,念在你们先前不敢违抗上令的份上可饶过尔等性命,若是你们抵抗到底,休怪我胡珉枪下无情。”说完枪杆击地发出沉闷之声,让本就手足无措的刀斧手更加惊慌不安了。
凉王见刀斧手面露迟疑,心道不妙,现在他这边就这么多人手,若是刀斧手投降,他连逃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你们若是能帮助本王逃离王府,本王赏他高官厚禄,黄金美人。”
然而这句话的效果并不大,高官厚禄黄金美人也得有命在才能享受,再说凉王自身难保,谁知道这个诺言能否兑现。
刀斧手纷纷放下兵器,只余两名暗卫紧紧护在凉王身旁,苏锦楼好整以暇的看着周文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怎么样?”
凉王一言不发,若是可以选择他也想投降,但他深知即使他缴械投降苏锦楼也不会放过他,毕竟苏锦楼杀降将的名声人尽皆知。
两个暗卫同时发力扑向苏锦楼,明显是打算挟持他为人质借此脱困,然而苏锦楼如今已不是孤身一人,没等二人近身,胡珉便带着手下士兵迎了上去。
趁着这二人被困,苏锦楼俯身一扑直击凉王,凉王那点子三脚猫功夫全然不是苏锦楼的对手,不到三个回合就已落败。
周文重躲避之间不断靠近客厅大门,求生的**让他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头也不回的撒丫子往门外跑去,苏锦楼见状直接放弃追赶,“蠢货!”
与此同时,见周文重往门外跑去的暗卫齐齐喊道,“王爷,不可!”
然而周文重脑袋一片空白,一心只想着活命,对护卫的话充耳不闻,不曾想他刚跑出了门外,迎面射来无数箭矢,须臾之间,这位大庆朝位高权重的凉王殿下当即被射成了刺猬,直到闭气之际那对不甘的双眼仍然瞪的滚圆。
主死仆亡,眼见凉王已死,两个暗卫立马饮剑自尽。
苏锦楼走出门外,凝视着死不瞑目的凉王,黑沉沉的眼眸深不见底,似是在透过眼前的这具尸体看尽了周氏皇族无望的未来。
此时,跟在一旁的魏昌延低声说道,“主公,起风了。”
“是啊,”苏锦楼看着汴京的方向,声音轻不可闻,“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