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是说汉七没有找对方向,不如说汉七从一开始就很奇怪。
这是一个以务农而生的汉子,从他这辈往上算起来,祖宗十八代都是吃这碗饭为生的,与讨饭为生的贝特因为实在饿的受不了而上山,与森末因为军中得罪人而被逼上山不同,汉七从一开始家里就有好些田地。
因为世代务农,汉七一家子也从来一代单传的关系,耳目渲染下他就从没有想过除了种地外地其他事情。
或许是因为手艺很好的关系,所以在贵族压迫最严重的时候,汉七也有自己一口吃的。
被逼上山,被迫反抗,甚至没有了活路什么的,从来都离汉七十分遥远,虽然不富裕,但至少养活自己一个人没问题,他之所以会上山成为一个山贼,纯粹是一个意外中的意外。
而且汉七其实运气不错,他所居住的村庄世代都生活在清风寨庇护范围内,对于别人来说深恶痛绝的山贼,汉七却半点同感也没有。
直到某天杜克突然心生歹意,打算扩充一下自己手底下的人手。
山贼扩充人手的办法有两种,第一就是投奔上山,有意落草为寇的家伙,另外一种就是下山劫人,而这个汉子这辈子唯一的不幸,就是被杜克选中了,被劫上了山,村子也被杜克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既是为了展现自己的残忍威慑手下,也是为了让这群被劫持的庄稼汉,能真正安心踏实的呆在自己手下,不会时时刻刻想着要回家。
至于会不会遭人嫉恨,杜克也有自己的一翻安排,他所劫持的青壮年都是家里没了父母,有没钱养活媳妇,至今为止都是独居一人的壮年汉子,这类人对于村子被毁肯定有恨,但和家破人亡的仇恨却又轻了很多。
只要他杜克一直保持着高高在上,一直威慑着手下众人,那么这种人到死也只能勤恳的在他手下做牛做马。
而汉七就是其中一个,被杜克用残忍和凶恶所镇压的其中一个人。
那个时候汉七一直维持的生活,被一把火烧的粉碎。
本以为上山之后面对自己的是炮灰生涯,那种专门给别人挡刀的家伙时,却突然发现杜克把自己掳上山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然他去种地。
于是稀里糊涂重操旧业的汉七,就这么在清风寨里可有可无的混起日子来。
要说汉七不恨杜克,其实也说不过去,但说要恨得想吃他血肉却又有些太过了点,这个从来憨厚老实的家伙,在清风寨重操旧业后,就已经很少去想什么恨不恨的事情了。
这个乱世里没有谁比一个庄稼汉还能看得清楚,人能活着每天干着自己的农活,已经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而也是到了清风寨之后,汉七才逐渐知道了自己村子维持这么多年的平静,主要是因为了什么。
恨意一点一点的被憨厚的汉子消磨在心底深处,这种世道其实也只能这样,他没打算复仇,他没想着要出人头地,只是希望能就这样一点点,把自己剩下的时间度过去就好,至于传宗接代的问题,以前汉七就没有想过,现在上了山成了山贼,他就更加没有想过了。
所以当生活一下子的天翻地覆后,汉七其实是一点都没反应过来的。
当他莫名其妙的从四周的人群中得知了,那个烧毁了村庄,毁掉了自己半辈子的家园的杜克身死后,汉七有一度是有些懵的,接着浑浑噩噩的回到了自己那间简陋的小屋,然后才发现自己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湿透了。
他哭得毫无知觉,甚至一点都不悲壮和竭斯底里,这个汉子只是默默任由眼泪流淌滴落。
无声无息落完了泪后,那一直以来以为已经被自己消磨得差不多的恨意,在这一刻才彻底宣泄了出去,他没有放生的大叫,更加没有激动的挥舞着自己的拳头。
只是默默把眼泪擦干净后,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对着自己的田地发了一整天的呆。
未来会怎么样呢?
汉七那个时候并不知道未来,当他第二次在那个只有战斗小队才能前往的训练场集合时,被迫丢掉了自己哪了几十年的锄头,拿起了冰冷的刀。
现在想来,当时他心中还是有一点激动的,当他看到那个出现在阳光底下的少年时,不知为何有种很复杂的情绪在纠缠,那是一个喜欢晒太阳,在阳光底下会舒服的眯着眼睛的少年,也是一个和他一样不爱说话的人,同时更加是他新的队长。
最让汉七记忆深刻的,不是瞬间被少年撂倒的时候,也不是少年第一次挥刀的模样。
而是那双在晒太阳的时候,会微微眯起的眼睛。
……
关押好了卡莱斯之后,重新从昏暗的门房走出,望着天上灰暗的天色,被灰蒙蒙的云彩所遮蔽的阳光,整片天空都好似低垂了下来,近得好像伸手就能碰到一样。
汉七那张始终憨厚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
“刚才是怎么回事,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很久以前的事情吗?”
“总感觉,好像是发生在不久之前的事情呢,……”
“下次天气变好的话,再邀请队长一起晒太阳吧,嗯,大概要准备好酒菜才行。”
就这么自言自语着,行走在低垂昏暗的天空下,那汉子眯着眼睛眺望远方,一直不离身的长刀忽然嗡鸣了一声,那汉子周围景象突兀一变,凝结起了漆黑的结晶体,接着却又悄然散开。
在无人看到的体内,一朵黑色的雪莲扎根绽放在胸口,有安静的雪花在飘荡,只是那颜色一如雪莲那般黑得深沉。
贝特要是知道的话,估计会哭晕在厕所。
“我要努力,我要争取,我要第一啊!!!!”
山崖底下传来了如此呼喊声,正温着酒的少年,身前的大门打开后,汉七一脸憨厚的走了进来,双肩似乎有些沉重的微微弯曲垂下,那汉子老实不客气的坐在角落中,望着炭火中正温着的酒瓶,怔怔的一言不发。
接着第二个进门的是森末,站着笔直,走来的时候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锋芒。
先是诡异的看了眼汉七,接着森末毫不在意的坐下,同样望着炭火中的酒瓶愣愣着没有发言,直到一声哐啷巨响,大门再度被推开的时候,山风呼啸着吹了进来。
满头大汗,喘着粗气的贝特,一脸得意的大笑道:“他奶奶的,老子我终于突破了。”
鲜红如火的怒气骤然荡开,贝特哈哈大笑之间,挑衅的看着烤火的两人,眉头忍不住一挑,脸上是忍不住的欣喜。
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好好炫耀一翻自己特训的成果时。
森末却突然发言道:“快点把门关上,风吹进来很冷的,你不知道吗?”
“哦!”
下意识的关上了大门,等到之后贝特才想起来,自己是来炫耀的,这个听话不就无法很好的起到炫耀的作用了吗?
正打算表现得叛逆一点时,少年恰好抬头,看了贝特一眼,道:“过来!”
“哦!”
贝特一溜烟跑过去乖乖坐下,内心泪流满面,跟谁叛逆也不敢跟队长叛逆啊。
少年点点头,见到人都来齐后,说道:“祝贺,突破成功!”
贝特瞬间一脸欣喜,嘴里说道:“都是队长的功劳,若不是队长的特殊训练,我也没可能这么快就突破。”
这家伙一边说着,一边暗中观察另外两人的神情,却发现对方一脸淡定的模样。
顿时贝特一脸扫兴家沮丧起来,就好像自己好不容易积蓄够的金钱买到了一个玩具,刚想跟小伙伴炫耀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根本不玩一样,只能默默心中擦着眼泪。
其实贝特不知道的是,还有一种情况比上面那种更加伤人,那就是自己好不容易攒够钱才买到的玩具,结果想跟小伙伴炫耀一下的时候,却发现他们早就玩腻了。
当然贝特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他估计还能傻乎乎的乐呵好几天呢。
……
三天后,森末派遣出去的队伍,已经来到了清风寨寨门下。
爱莎这几天比较忐忑,毕竟自己计划中的一切,算不上万无一失,最多也就是攻其不备而已。
完全不知道少年等人已经彻底占据了敌对山寨的爱莎,难免有些患得患失,更多的是害怕万一败讯传来之后,自己该如何应对。
但着一切的一切,都在眼皮底下这支运送队伍,来到山寨大门前后,彻底烟消云散。
虽然明眼一看,就见着地下几个山寨熟悉的面孔,外加上对方是腰间挂着的熟人的信物,但既然是一场互相飙演技的戏,自然是要把戏演的更加逼真才行。
“清风寨的,你们的货物我们已经送到,现在该轮到你们放了我们的人了。”
爱莎在上面一脸严肃,憋着笑道:“下面的朋友,既然大家事先商量好的,我们当然不会食言,但是既然是大家一起做生意,我看各位还是先等等别的山寨再说。”
地下一名伪装的小头目,举着刀满脸不耐道:“罗哩罗嗦的果然不爽快,都说了货到人回,公平交易,你们清风寨难道是想赖账不成!”
“朋友说话客气点,这里可还是我们的地盘,之前都说了,大家伙一起做生意,当然要等所有人到齐后再说,如果朋友执意不肯,那就留在外面吹山风等着吧,反正我们一点都不着急。”
“你,……”
那人气急,嘴上骂骂咧咧了好几句,最终还是换了一个人上来交谈。
“清风寨主,既然你说等,那我们就等,不过人我们必须先见上一面,万一货到了你们家,人却死掉了,你让我们这些手底下做事的人可怎么办?”
“当然,应有之义!”
双方三言两语暗中交锋,最终达成妥协的一幕,被很多探子牢牢记在了心中。
很快各个山寨的队伍都已经到齐了,清风寨用相同的借口,打开了寨门让他们先进寨休整一翻,众人不无不可,反正在这么多山寨见证下,也不怕清风寨搞什么黑吃黑,所以坦然的拉着货物走进了寨门。
安排好了住所,并定下了午后交易,爱莎便带着波顿一路朝着主寨匆匆而去。
“寨主!”
在主寨大厅中等候的,出乎预料竟然是蜜莉这个厨娘,若是少年在此也会感觉到惊讶吧?
“蜜莉坐!”
爱莎随意说了一句,接着开口道:“事情基本上和你说的差不多,墨那边已经成功了,现在就只剩下我们这边的准备了,蜜莉老实说,我心里其实有点不安,这样一出戏能瞒得过其他山寨吗?”
蜜莉轻轻一笑,说道:“寨主,其实人们对于自己的自信,是相当充足的,特别是一些有所成就,自认为自己不落于人的家伙,更是对于自己的判断自信得无以复加,甚至有部分人在明知道自己和别人的答案不同,也明知道对方比自己更加优秀的情况下,在不同的那个答案下,也会坚定的认为自己是正确的。”
“这是一种本能,哪怕这件事情有所破绽,但那群自认为会按照这一切行事的人,也会擅自经过自己的分析和推断,帮助自己补上那些漏洞,让这一次的事情变得如同他们所预料一样,而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所想象的事情,变成真实。”
爱莎歪着头,颇为苦恼道:“我不擅长演戏,要不你来?”
蜜莉摇头道:“寨主,我去会变得更加不自然,寨主其实你不需要做别的事情,你就顺着别人的话往下说就好,咱们把一切都做好了,接下来随机应变就行。”
深吸了口气,爱莎重重点头道:“行,那就一切交给我了,哦对了,蜜莉,上次你给我的东西,我真能发放下去让队员们训练吗?像这种珍贵的练兵之法,在市面上可是千金难求的宝物,连帝国都可能会窥视的东西。”
对此蜜莉却摇摇头,目光有些迷离的看着远方,半响后才叹了口气。
“不用这样,既然我已经身处山寨,自然也应该为山寨的强大做出一份贡献,我本人没什么能耐,既然无法上阵杀敌,但好歹也能提供一定程度上的帮助。”
“你太谦虚了,不过今后不管如何,清风寨永远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