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强大。在我们的数次较量中,每回都是因为我的魔力耗尽才会被他击败,而且这个过程中他一直都在被动防御。“如果魔力足够充沛的话,没准儿我还能赢你呢。”我一边喝着山泉水一边对他说。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才跟他认识了不到一天,我似乎已经把他当成了朋友,这会儿还跟他开起了玩笑。
“你觉得我一点儿都不像传言中的那么厉害,是吗?”他从腰包里拿出一块干粮扔给我说。
我转手就把干粮扔给了娜塔莉,这玩意儿我早上吃了半块儿,又干又硬,还没狼堡的伙食合胃口。然后冲他耸了耸肩,不置是否。
“这就是魔力控制。”他又摸出一块津津有味儿的啃了起来:“等你的魔力达到一定基础的时候,你最需要掌握的就是这个。一个魔法师强大与否,除了魔力基数,最重要的就是他对魔力的控制是否娴熟。”
“不懂。”我拿出娜塔莉留给我的苹果咬了一口。
“这样吧,举个例子。”他把干粮三口两口吞了下去,以至于我都替他噎得慌。然后一面直径十余寸的步兵盾牌已经漂浮在了他胸前,虽然他看起来什么都没干。盾牌当然不是实体的,它由一团半透明的淡黄色光晕聚拢而成,麦克之前对我说过,这是一种牧师的初级防御法术——明光盾。
“来个火球。”他虚指着盾牌。
两秒钟后,火球飞了过去,并在接触到盾牌的一刹那炸了开来,随即烟消云散,而盾牌也随之消失了。
“你刚才的火球内所包含的魔力与盾牌中包含的等量,所以在一攻一防之间相互抵消了。”麦克解释道,随即瞬间又在胸前亮起了一面盾牌,除了颜色略微深了些外,似乎跟之前那个没什么不同:“这次,换炎爆。”
“集中你所有的魔力。”他补充道。
为了将全身魔力都凝聚在右手上,我足足憋了十秒钟,当这枚大火球呼啸而出的时候,连我自己都因为它所带动的热浪而眯起了眼睛。我已经有点儿为他的安全担心了。
轰!!爆炸声至少比刚才大了十倍,可那些飞溅而出的火星却都被某种力量牵引到了盾牌里,直到完全被吸收,而那面盾牌除了颜色稍淡了一些外,居然连个裂纹都没出现!
“因为盾牌中蕴含的魔力比火球里的还要高,所以当攻击被抵消后,盾牌依然存在。”他看着气喘吁吁的我,微笑着说:“两次我都使用的是同一种法术——明光盾,可是因为两次施法中所消耗的魔力不同,导致了它们之间的防御力也差别很大,这就是我所说的魔力控制。”
“当你的魔力足够多的时候,就试着去掌控你法术的强弱。”他继续解释道:“比如说你面对的对手比你差很多,而你又不想置他于死地,你就要适当减少攻击法术中的魔力,遭遇强者,则要增加;防御也是这样,如果对手的攻击力很弱,你完全没必要在防御法术上消耗过多的魔力就足以抵御他的攻击,反之则要投入更多。”
“随着你实力的增长,你遇到的对手会越来越强大,而你的敌人可能会越来越多,有时候你也许会陷入被多人围攻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他背着手,滔滔不绝:“能掌控好自己的魔力不仅能为你节省不必要的消耗,还能让你即打得了持久战,又有爆发力,张弛有度,收放自如。”
“额…你刚才施放明光盾的时候,我怎么都没看到你吟唱啊?”我疑惑的问道。
“很简单,当一个人的魔力基数足够浑厚,对法术的掌握足够熟练的时候,很多法术在施法的时候咒语自然就会在脑海中浮现,省略了吟唱的过程,自然就变成瞬发了。就像我发现你在施放火球术的时候也是不用吟唱的。”
“可是…就算不吟唱的话,凝聚魔力也需要时间啊!”
“啊,就那两面盾牌的魔力,我不需要凝聚。”
我觉得自己又受到了打击。
“走吧,出发了。”他站起来说。
“你这是准备带我们去哪儿啊?”我闷头耷拉脑袋的问道,这个问题都困扰了我快一整天了。
“啊?”他愣了一下。
“咱们这是去哪儿啊?”我以为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额…哪儿都行吧…”
我瞪大了眼睛,一脸迷茫的看着他。
“哦,是这样的,我离开荣耀城很久了,五年多了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一边若有所思的说着,一边又向前走去,我们只好赶紧跟上去:“这些年来…我好像一直都在到处走,没什么具体方向的。”
“为什么?”我更迷茫了。
“去帮助别人啊,走到哪儿就帮到哪儿。”
“那…那我又该去哪儿呢?”
“你之前想去哪儿来着?”
我愣一下,我之前想去哪儿?觉得这个问题好像已经被扔下了很多年一样遥远,我之前想去哪儿来着?去找伊格纳斯?熔岩炼狱…炎魔之躯…浑身着火的怪物…我觉得我还是先别去的好!那么再往前的话…
“我想去咏叹城。”
“你想去参加天谴试炼?”
“如果可以的话。”
“那我陪你去好了。”
“然后一直陪着我吗?”
“当然不是啊,送你到那儿我就走啊。”
“那我的通缉令怎么办?!”
“哎呦,你不说我都给忘了!”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叫道:“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我看着他冥思苦想的样子,哭笑不得。
“要不你就跟着我吧,怎么样?”
我一脸别扭的看着他,没说话。劝人向善、救死扶伤、露宿街头…诸如此类的词汇想想我就头大。
“嗯…对了!”他又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在南部的埃苏雷格片区有个侯爵,叫什么…胡里奥的,之前我帮过他,如果我让他收留你的话,他应该不会拒绝。”
“那通缉令…”
“放心吧,在他的封地里,除了他,没人有权抓你。”
“靠谱儿吗?”我心存顾忌的问他,总觉得这位修士在魔法上的造诣跟他在处理日常事务的能力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你去不去吧?”他板起脸来。
“去,去,当然去!”我连声应道:“多远啊?”
“略远,走吧。”
于是乎,我们一行三人就踏上了这不知多远,也不知是否靠谱的旅程。我只要一恢复魔力就会跟麦克开打,一旦魔力用光就继续跟着他赶路,半个月以来,不外如是。
一路上风餐露饮、望月而眠,不管我和娜塔莉多么怨声载道,他都充耳不闻,住旅店,乘马车这些提议全被无情的否决了。好像他就爱走那些偏僻的小路,经过的也全是些穷乡僻壤,而且他还总会在那里驻足片刻,为那些我老远看见就想吐的穷人们义务治病,探测水源,种植庄稼。最让我不能容忍的是他还会跟这些人同吃同饮,而且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我可是宁愿睡在草垛里都不会跟这帮下贱的人凑在一起!
我不明白,完全想不明白,一个高高在上,甚至受万人敬仰的修士为什么不好好在荣耀城待着,却偏偏要跟这些毫无价值的贱民混在一起。这些天来在跟他的较量中,我能明显感受到自己魔力的进步,可是我一点儿都看不出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对自己的修为有什么帮助。挑水?种地?挖水渠?这不仅不可能增长他的魔力,在我看来甚至是一种荒废!我真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难道他还真想凭一己之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我总有一种想笑的感觉。
“少爷,你看,那片稻田跟我家的好像!”娜塔莉指着远方那片跟污水塘差不多的地方,一脸兴奋的对我说。
我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懒得理她。
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跟那些农民待在一起,而且毫无违和感,就像回到了自己的老家一样,看来她不管跟我多久都不可能成为一个上等人了,我略感无奈的这样想着。她永远都不可能像星辰那样,清丽,高雅,如雪莲般不可方物,嗯,连万分之一都不如。星辰绝对不会像麦克白和娜塔莉这样,毫不顾忌身份得跟一群泥腿子混在一起,她高高在上,俯视凡间,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不,她就是天使!
我在麦克白口中终于也得到了一些关于她的消息。她跟教会的北伐军去了蛮荒之地,并在同异教徒的几次正面交锋中大显神威,想象着她在冰天雪地中所向披靡的样子,我都为她兴奋不已。不过…整个北伐军似乎陷入了困境,同铸会依然对蛮荒之地严寒的气候和恶劣的环境估计不足,以至于军中常有伤寒,以及各种并发性疾病发生,粮草供应也不再顺畅,导致军队的行军速度和战斗力严重下降。倒是有跟原本在同铸会眼中根本不入流的炽天之翼在北方形成拉锯的态势。
他还跟我说了不少北方的事情,还有几场比较关键的战役,可是除了星辰,我对同铸会毫无兴趣。
“你的格斗技巧怎么样?”麦克白一边在水田里插着秧苗儿,一边头也不抬的问我。
“我是个法师,谢谢。”我没好气儿的回答着,小心翼翼的站在田埂上,生怕一不留神踩到旁边的污水里。
“如果你被近身了怎么办?”他接着问我:“骑士,武士,他们都会寻找各种机会跟你贴身肉搏。”
“我为什么要让他近身呢?”我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因为很多人善于贴身,比如说刺客,你防不胜防。”
“我可不认为哪个刺客会闲到打我这种小角色的主意。”我耸了耸肩,不以为然。
“现在来看你说的没错,可是你总有一天会强大起来的,总有一天你会扬名立万,这也正是你想要的,不是吗?”他停下了手里活儿,抬起头来看着我:“到那个时候,你会有很多朋友,但是相对应的,你也许会有更多敌人。他们可能是法师,可能是骑士,可能是刺客,甚至可能是你根本没见过的东西,那时候你必须有足够的手段随时准备面对各种敌人。那些如雷贯耳的大魔导,哪一个不是刀口舔血,经过九死一生才走向世界之巅的?我估计死在他们手下的敌人连他们自己都数不清楚,一将功成万骨枯,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当你成为一名灌铸法师的时候,你会拥有自己的护卫,甚至自己的军队,你也肯定会有很多强大的朋友,可是你要记住,索萨,没有人会永远守在你的身边,很多时候你能依靠的就只有你自己!”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想想看,当你已经成为一名大法师的时候,因为被刺客贴身你却不懂近身格斗就只能束手待毙,你甘心么?”
“我、我有护盾啊!”
“如果你被他缠住,施展不出魔法,无法转守为攻,就算你的护盾再强,你觉得最后死的会是谁呢?”
我无言以对。
“作为一个法师,你不可能在跟刺客的近身肉搏中占到上峰,但是只要你能闪过一次穿刺,架开一次劈砍,让他的招数不再流畅,你就有可能找到机会再次把距离拉开。然后,该头疼的人就是他了!”
我连连点头。
“这样吧,以后的时间,你有魔力的时候咱们还是练魔法,魔力耗光的时候我可以教你一些拳脚,这样的话,效率也能更高一些。”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才接着说:“这些天我也看出来了,你是个心浮…心比天高的人,不可能跟我太久,这我理解,也很正常,人跟人的追求就是不一样嘛。所以我估计等到了胡里奥那儿,咱们分开之后应该也很难再有相见的机会了。嗯…在这段时间里我想尽可能的多教你些东西,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我看着我面前这个既让我崇敬又觉得…鄙夷的男人,突然间感到很悲伤,似乎在一瞬间感受到了他深藏在心中的寂寞、孤独和不被人理解。我不知道他这一路走来遇到过多少像我这样的年轻人,他教导他们,扶持他们,细心的像个父亲。
他这么做也许只是为了能多个人跟他一样去救助他人,也许他只是想用自己无私的付出来改变这个日渐腐朽的世界,也许只是希望能终于有个人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也许…什么都不为,只因为他就是个这样的人。
然而直到如今,他依然孤身一人,如果连我都对他妄图拯救世界的想法嗤之以鼻的话,我几乎不敢想象在这一路上他遭到过多少人的质疑,嘲笑,诽谤。这里面也许有看热闹的人,也许有素不相识的人,也可能有他的朋友,甚至可能有他曾经帮助过的人。可是他却依然这样坚定的走着,倔强的做着,而人们看到最多的,仍旧是他的笑容。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曾经这样问他。
他笑了:“因为你需要帮助,我的孩子。”
我突然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我觉得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