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冬荣一动不动。
宋静言收在袖口内的手忍不住渐渐握紧,她突然有些后悔将孔阳赶去寻云游的师祖,可事到如今,她只能赌。
她赌霍冬荣绝不会在第一次重逢便杀了他。
她赌霍冬荣多多少少,都会有那么些心软。
她仍不说一言,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正如宋蓁曾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忍不住认真的盯着他一般。
这样的目光是那么熟悉,他记得,一开始师尊也是那般看着自己。
到底……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他可以忍受冷言冷语和刻意责罚,可到底为什么!这个带给他温暖,带给他类似于家的感觉的师尊,最后却亲手杀了他!
“为什么。”他开口:“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求而不得。
宋静言清楚着那可笑的理由,却无法说出口。
爱上了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爱上了自己亲身教导的孩子,从道义,甚至到伦理,这都是不被允许的。
宋蓁那样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承认那颗可笑的爱慕之心!
“说不出口吗?”霍冬荣又笑了,可这次却带着强势的侵略和残暴嗜血。
“说不出口,那便不用说了。”
激射的速度卷着交绕的风滚滚而来,他的长刀挥过刀刀致命,宋静言唯有丢掉碍手碍脚的长剑双手飞快结印抵挡这狂风暴雨的攻势,二人一战一逃,搅起满地黄沙。
“连青羽剑都不愿用……师尊,你还以为我是以前难以在你手下撑数十招的霍冬荣?”被遗弃的青羽剑刃如秋霜,深深插在坚硬的土地中唯剩下精致的剑柄。
宋静言全部精力都用在结印和躲避上,幸而宋蓁实在强大,不用任何技巧,躲避意识和速度都是寻常人难以企及的。
她何尝不想长剑一挥诛尽天下魔物!
可重点是她宋静言不是宋蓁啊!她没那么大本事啊你这孽徒!
宋静言的逃避彻底惹怒了霍冬荣,在他眼中这样的行为根本就像是没将他放在眼里,她仍还觉得他是个可笑而懦弱的孩子吗!她真的以为自己不敢伤她吗!
宋静言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苦修阵法大有用处,霍冬荣速度陡然上升让她根本挡无可挡,挥手一刀就将她扎了个透心凉。
“啊……”
痛,太他妈痛了!
她颤颤巍巍地低下头,那长刀尽数没入她的胸口,只剩下用粗布包裹的剑柄。鲜红的血液前赴后继疯涌而出,瞬间将她一身白衣染的斑驳。
她宋静言从出生到现在也算是顺风顺水,何曾感受过心脏生生被剖成两半的感受!不,这疼痛太尖锐,她都开始怀疑她整颗心脏都被砍碎了!
得亏宋蓁一身的仙躯仙骨,心脏被活生生砍成两半宋静言静还能格外清醒的感受着深入骨髓的疼痛吊着口气,眼泪因生理疼痛不受控制,拼了命的往外流,没一会儿她的脸上淌满了泪水。
她泪眼朦胧,眼中的霍冬荣越发模糊,她似乎看到他眼中的震惊、错愕甚至是心痛,但这些感情又怎可能是从成魔的霍冬荣身上出现,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霍冬荣双手颤抖再握不住刀,没有他力量的支撑,宋静言连人带刀瘫软在地上。
师尊……为何不还手!
霍冬荣难以置信瞪大双眼,身形娇小的宋静言一身白衣,更衬得从胸口弥漫而出的血液鲜艳而刺目。
她平日清冷秀丽的面容惨白一片,眼角的泪珠挂在长长的眼睫上,竟丝毫不似那个陪他长大的师尊,更像是个脆弱的孩子。
他似乎没看见突然出现的安歌,也没看见踏着飞剑在天际化为墨点的二人。
他脑海里满是宋蓁的脸。
纵然历经二百余年,各方仙子神女阅尽,始终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宋蓁更美。
从他年少濒死时向他伸出双手,笑着和他说,从此他便是她宋蓁的弟子时,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一刻巨大的希望和狂喜。即便是百余年的朝夕相见,他仍会在每一刻看到她面容时心不禁悸动。
他还愿意当那个眷恋她的徒儿,可,到底为了什么!到底为什么她会亲手杀了他!
为什么……既然都能狠下心杀了他,又为何不还手!为何……用他从未见过的脆弱模样倒在他面前!
师尊,你……到底在想什么……
————
安歌听闻霍冬荣血洗万慧宗匆忙从遥远的妖兽山脉赶回来,在山脚下第一眼就看到了眼前这幕。
满地残肢和鲜血蒸腾着连空气中都带着股浓浓的血腥味,霍冬荣呆呆跪在浑身鲜血的师尊面前不发一言,活像个傻子。
“师尊!”
安歌的心脏像是慢了几拍,浑身被吓得虚软无力。
他踉跄了两下,挣扎着往前狂奔,宋静言双眼紧闭,因疼痛紧紧皱起的眉让人心疼的恨不得用手轻轻抚平,又或者直接代替她承受那残忍的伤痛!
他想抱起她,却又觉得逾越了自己与师尊之间的关系,便轻轻扶住她,唤出飞剑朝着宗内飞去。
安歌一路御剑化作一道白光‘咻’一声划过天际飞至宋蓁独居的青璃峰,这场厮杀从头到尾惊动的人不多,被惊动的弟子又全死在了霍冬荣刀下,故此众弟子看见从天而过的飞剑上一路滴滴答答溅下的鲜血竟然是从举世无双的宋仙尊身上流下时皆被惊的不轻。
究竟是谁,竟能将宋仙尊伤得这么重!
安歌慌慌张张将宋静言放置在她平日休憩的竹塌上,他的手不自觉伸向她的衣襟,又像触电般收回藏在身后,此动作来回反复了好几次,终于抿着唇憋的满头大汗,最后实在忍不住,眼眶红红甩袖又飞下山。
再次上山时他的飞剑上便多了位女弟子,名管彤,同为宋蓁弟子。安歌虽多多少少也曾与她见过几面,但他向来与众女弟子不熟,此刻连话都不说一句扯着她便走,小姑娘竟也没拒绝,乖巧地站在飞剑上一言不发。
“管……”
安歌隐隐记得小姑娘的姓氏,却独独忘了她的名。或许是现下实在慌张不堪脑子不太好使,窘迫地他耳尖都泛出了红色。
小姑娘可不知道他的焦虑,他竟记得自己的姓氏已经很让小姑娘兴奋了,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笑成一道弯弯的月牙:“安歌师兄,我是管彤!五十年前宗门大比时曾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