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周家奕始终没有回来,大概又是去了哪个女人家里,一夜暖香,温存蚀骨去了。
天亮的时候,陈之叶叠好被子,背了书包就出门去和苏丹他们会合。
杜云泽也穿了一身浅灰色的运动服,戴一顶棒球帽,背着一个大大的登山包,十足的登山运动员的派头。苏丹号称是晕山,身上不能有半点负担,所以只好轻装上阵,连水都没拿。
赶到邻郊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站在山脚下放眼一望,四周峦石遍地,郁郁葱葱,空气极好,陈之叶贪婪地吸了几口气,觉得惬意非常。
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山间的寒气散去不少,于是她们延着石阶开始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杜云泽毕竟是男人,大概平时也经常跑步,走起那一层层的石阶来如履平地,健步如飞。而陈之叶和苏丹平日里极少运动,所以才爬了二十几米,腿就隐隐地发酸,又爬了一阵,就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喂,老杜,又不是爬山比赛,你走那么快干嘛?”苏丹插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喊。
杜云泽回头望望她们,笑笑说:“不远了,前面有休息的石桌石凳,加油,跟上来!”
两个人只好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闷头不响地往上爬。
石阶是沿着山体人工打磨的,极不规则,宽窄不定,时高时矮,有的清晰,有的隐隐没在杂草中,一栏一栏,仿佛是一排排的琴键蜿蜒向上。
又坚持爬了一会儿,根本不见有石桌石凳的影子。苏丹抬头望了望前面不见尽头的石阶,突然泄气地说:“歇会儿吧,我现在头晕目眩的,喘气都费劲了。”
陈之叶也早就累了,不过是一直没吭声,想看看自己到底能坚持多久,结果她这样一闹,她的疲累感也涌了上来,于是两个人坐在路边,从包里翻出水来喝。
杜云泽往回走了几步,把背包从肩膀上卸下来,掏出一条毛巾去擦额角的汗。苏丹抱怨说:“你刚才说不远了,爬了这么久,也没看到什么石桌石凳,你是不是诓我们呢?”
他狡黠地笑笑说:“不这么说,你们怎么会有信心往上爬?”
在石阶边休息了一会儿,陆续有人追上来,甚至有些年岁大一些的老人也没有像她们这样狼狈。
陈之叶觉得丢人,于是提议继续往上爬。杜云泽伸手去拎她的背包:“怪重的,我帮你背吧。”
闻言,苏丹的目光立即变的意味深长起来。她哪里好意思,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背的动。”
然后,微微提了一口气,将背包背到了肩膀上,继续向前爬。
又爬了大概十五分钟,终于到了半山腰的开阔之处。这里风势很大,吹在身上清清爽爽的,仿佛憋了许久的胸口也一下子畅快起来。
邻山有一条飞瀑湍湍而下,清透的山泉汇聚在人工开凿的浅池里。浅池离山腰处不过半米的距离,中间却隔着万丈深渊。为了安全,管理人员专门建了一圈围栏,但仍有人胆子大,把手伸过去舀浅池里的水来喝。
杜云泽指着浅池说:“养生频道的周福来说,山泉水里矿物质丰富,喝了有好处。看看外面超市里卖的各种山泉,都是一样的道理,只不过,这里的山泉水是百分之百纯天然的。”
陈之叶听了,真的就拿了一个空的矿泉水瓶,隔着围栏去灌水。山泉水很凉,池子又浅,好不容易才灌了大半瓶,仰头喝了一口,甜嗖嗖的。
“真好喝,你们尝尝。”她欣喜地转过头去,却不想是与一个陌生人四目相对。
她一直以为身后的呼吸声来自苏丹,不曾料到竟是个陌生的男人,这样近的距离,这样的乌龙让她有些难堪,不由一时怔住。
那人大概也是来灌水的,猛地看见她,也仿佛吃了一惊,愣了几秒,才说:“怎么是你?真巧!”
他长的很好看,剑眉英拔,凤目幽沉,薄薄的嘴唇上还凝着一丝浅笑。陈之叶在脑海中努力地搜索了半晌,却怎么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
她微微皱着眉,仿佛从山林里跑出来的一头迷途小鹿,眼波一闪一闪的,极为灵动。那人见她一副迷惑的模样,嗤地一声笑出来,然后又摆出一副挫败的样子说:“我帮你那么大的忙,你竟然忘了我是谁?”
按道理来说,他长的这样“祸害”,她应该是过目不忘才对。但她的确是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什么时候见过他。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们在哪里见过?”
“M市,瑞盟公司的工业园。当时,你在躲人,藏在一座雕像底下”
难怪,那样惶窘的时刻,她怎么可能去注意他的脸?她想起来,统统想起来,那惊险的一幕一幕,仿佛电影回放一般,一股脑儿地涌入脑海。全身的血液急剧上窜,充的她面红耳赤,手心冒汗,她下意识地咬住嘴唇,慌乱地往四下里望去。
“放心,他没来。”
听他这么说,她才松了一口气,把矿泉水瓶的盖子拧好,然后站起来往苏丹和杜云泽的方向走。
那人追上来,拦住她,笑嘻嘻地问:“你是电视台的吧?我去工业园找过你,却怎么也找不到。”
“你找我做什么?”她微微顿住,转过身来,警惕地看着他。
他见她表情有些微怒,不敢再开玩笑,于是开门见山地问:“我只是觉得奇怪,你为什么要躲着周家齐。”
她果然有些不高兴,声音微嗔:“这是我的私事。”
他倒是好脾气,微微耸了耸肩膀,笑笑说:“好吧,私事小姐,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叫安以柯,你以后再见到我可别再不认识了。好了,我走了,byebye!”
陈之叶知道他认识周家齐,哪里还敢见他,于是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但愿再也不见!”
她是真的希望再也不见,希望那些并不遥远的过去,都能像他的背影一样,渐渐地淡去,消失,于是喊的很大声,很决绝。
声音在山体间回荡了许久,仿佛事隔这么多年,那些难以启齿的事只在这一刻才真正下了决心要彻底抛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