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启十六年九月二十六日,夜。]
“真好,你还在这里,我们又见面了!”
银色的刀身上,模模糊糊地映出了黑色的眼睛。坐在一块石头上的云树露出了笑容。
银刀心伐,正攥在手里,松开另一只手,毫无温度又硬得硌手的黑色土壤,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这种有所依靠的感觉真不错。当然,只是相对来说。
在最初,他只能凝聚出一点儿元气,却无法运用。一旦身陷这个梦境,便会如同木偶一般,被充斥在每一寸空气里的恐惧肆意摆弄。
而现在,他学会了破军雷的前两式,打通了身体内的元气脉络,踏入了最开始的涤身境界,真正地成为了一名修行者。破军雷让他拥有了超越常人的速度和力量,并以此修炼他最中意的武技——无坚不摧的贺王刀!
这些,都给与了自己真实的信念。云树咬咬牙,还带有些稚嫩的脸上露出了坚毅。
凭借自身不断成长的力量,现在,他已经从这个空间里,抢回来了一点点儿属于他的自由!
“那么……”
云树起身,脚下,就是一片黑色草原的边缘。前方百丈外,在之前曾让他生出过巨大的恐惧的黑色草坡,在等待着他。
“就让我们一起,劈开这叫人恶心的颜色。”
他一半身子陷于黑暗,另一半身体被心伐之上溢出的银色光芒笼罩。
握紧了手,云树在无尽暗夜中迈出了脚步。
“去寻找……光明!”
……
……
……
在很久之后,当云树和身边的人,抱着酒壶,倚在巨大的车轮边,一同望向浩瀚的星海——
带着微醺的酒意,他又一次试图理清楚一些往事。总算,在一团乱麻里,他模糊地寻到了一个线头。
这个线头,便在望北那日的夜晚。
……
……
……
这个夜晚。
在白日推起来的暖意还拥抱着望北城,万家安寝。
而九天之上,迅疾的狂风卷起的云,已经遮住了月亮。
一处屋顶上趴着一只猫。
一只皮毛是淡淡的黄色的大猫,大大的猫,此时迷糊地睁开了眼睛。
背后的长毛一根一根竖起,清醒过来的它蜷着毛茸茸的前爪,抬头左右瞧了瞧,如琥珀般的眼珠转的飞快。
过了一会儿,它烦躁地摇了摇头,脖子里咕噜一声,然后两腿一蹬,从屋顶跃下,消失不见了。
月光渐渐无法穿透云彩,天上的星星一颗接着一颗地熄灭。
最后,城池陷入黑暗。
暗色如水,水如墨。
一片墨,动了。
如烟尘般的黑雾,凭空在空中现出,弥漫,渐渐向中心汇集,慢慢地聚合成了一块黑色的实体。
黑体在晃动着。
似有什么东西,在它的下面蠕动。
它裂开了一道缝。
在裂缝中,伸出了两只手,极长的畸形手指,攀牢了黑体的边缘。
令人牙酸地咯吱声,在黑色的实体内传出,那两只手的主人,从里面极慢地拔出了自己的躯体。
“嗬嗬嗬嗬……”
他半个身子出现在了黑体上,微微颤抖。
黑雾一缕一缕,如触须一般,在黑体和他身上,欢快地招摇。
极长的脖颈,连着上面干瘪的头颅。
在恐怖的头颅上面,填充着如深渊般的纯粹黑色的双目,它们转动着,看着这个世界。
头颅自中间分开了,分开的是他的嘴。
“呵呵呵……哈哈哈哈……”
怪异的低笑声中,他颤抖着的上身向后弯出了极度怪异的弧度。
如枯萎的枝节般的双臂,对着天空打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到了么,看到了么……”
“一万年了,一万年过去了……”
“我们终于,回来了……”
在他的上半身下,黑色的实体开始崩碎,融化成了粘稠的物质,一点一点将他包裹住,如同自动附在了身躯上的衣袍。
“多么美妙的气味儿,多么浓郁的……力量之源!”
他飘落于地面三尺之上,缓缓地带着蠕动的黑雾,在望北城的街道上前行。
“哈哈哈哈……看,我们的粮食,成长的如此茁壮!”
“就让我,先准备一张餐桌,再叫食物们自己走上来……给早已饥饿干渴了太久的我们……一点安慰吧!”
此时,在他身前的地面上,出现了一只如水牛般大小的甲虫!
它的两只屈起的前足,如同两把锋利的刀。
而此刻的它,对着悬浮在空中的那抹黑影,在不住地颤抖着。
“很好,那些‘人’的眼睛,依然无法看到你,我很满意……”
“想要获得最终的奖赏?是我们离开了这里太久的缘故么?你,竟然生出了胆量,要和我们做交易?”
“不不不……”他距离甲虫更近了些。
“你无权,无资格,向你的灵魂的主索要什么……”
下一刻,甲虫所有的脚,都软了下去。它将腿都缩进了坚硬的甲壳中,整个趴在了地上。
“很好,很好,这样才对……”他那张巨大的口咧出了蛊惑又残忍的“笑容”!
“粮食们已经长成很久了,我们却还不能品尝它,真是遗憾。你这个仆从……要先为我们端上第一道开胃的鲜果!“
他缓缓抬手,指向了西方。
“不需要再将你的刀锋,深藏在陀拉卡的地下了!”
“唤醒它们,把你自己,全部唤醒!”
“不像以往,这不再是狩猎了……从沙漠里……冲出来!”
甲虫身躯一晃,站了起来,发出了激烈的嘶鸣!
“咬住它们,让它们挣扎!让它们耗光力气,带着美丽的绝望死去!”
“我们需要一半粮食的精神!它们越反抗,在大裂隙里的我们就越强大!”
“嗬嗬嗬……感受到喜意了么?这就对了!”
“你,是我们的第一个收割者!再之后,还会有更多的收割者加入……”
“去吧!将恐怖铺满天下!”
嘶鸣停止,甲虫的躯体在空气中隐去。
“嗬嗬嗬……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来了……来到了你们的世界……”
“从你们这些粮食的手里,拿回我们的世界!”
……
……
……
望北城,城主府。
“自大衍立国始,神州动荡,尤以东州最盛,孤以武功熄乱,尔望北之地,与余下十三城太守戮力同心,助梁王,虎贲成功于销金河……”
“孤念此役后,望北兵马劳顿,民生凋敝,尔应以养民为首,余下武力,抽精兵两万五千人,即刻开赴龙侯山下,交予梁王调遣……”
“授望北太守萧诺言之子萧云越为军行都尉,特赠尔银两万两,布八万匹,三百套麒麟卫所特配紫铜山字铠,宝剑二十柄……”
“嗤——”
绣着踏云麒麟的华贵丝帛,从中被撕裂成了两段。
“……城主!城主!不可啊!”
在一间堂皇宽敞的书房内,曾睿前行几步,猛地跪在了地上。
“这!这这,这可如何……”他双手抖着,颤颤地拾起了分裂的卷轴。
萧诺行坐于案后,黯淡烛光映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在他的眉骨下,拖出了长长的阴影。
“曾睿,你在害怕么?”
曾睿捧起卷轴,抱在了怀里,又下意识地往周围望了望。随后,他看向萧诺行,话语里透着胆战心惊。
“城主,这是王上的诏令啊!属下知道,我们榨干了心血,才等到这点儿赏赐,实在是……实在是说不过去!但,但您不能……望您制怒啊!如果王上知晓了——”
“那又如何?”萧诺行靠在椅背上,给面前的茶碗续上了水。
“撤了我的位?杀了我?如果这还不够,再把我的蠢儿子同我一起绑起来,押到奉元,砍掉四肢后,投进永远不见天日的幽牢?”
曾睿语间已是带上了哭意,“城主,您方才做的,一旦,一旦被遍布东州的鬼狐察觉……”
“呵呵。”萧诺行冷笑。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都无所谓了!我这十年的光阴,已经白白丢在了销金河,还有什么,能抵得上它?!王上看到我望北已经被兴君打废了,便想用这点儿东西打法了我们,还要再拿走二万五的精兵……从此之后,我,便又成为了一个为他们种田,养马的杂役!”
萧诺行转头,望着挂在一旁墙壁之上的三丈画卷,那是享誉神州的传奇神画师赫连轻樱所画的《北望山河》。
“曾睿,你说,我应该要为这个新的身份而感激涕零,继续呕心沥血么?”
曾睿从地上站起了身,抬起头来,看着萧诺行的背影,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城主,是曾睿无能,一直不能为城主分担重任,致使如今一切成空……但是,倘若城主试图另辟途径,甚至……那样的后果,便无法预估了。还望城主,三思。”
萧诺行长久地将目光投放在曾睿身上,最后,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曾睿摆了摆手。
“倘若,我麾下,也有运筹帷幄的谋士,有一骑当千的勇将。倘若,我已跨入通天之境,倘若,现在我能看到我的儿子有光辉的未来!我又如何会走上这么一条路。念你追随了我二十年,一直到今日……你回家去吧!”
“是……”
曾睿目中含泪,再对着萧诺行一拜,默默地退出了房去。
堂中,萧诺行负手而立,这般站了很久。
“你都看到了。”
忽然,萧诺行说了一句话。
窗旁贴着墙挂着的布帘,蓦地动了一下,从后面走出了一个人。
“城主的心够硬,我观您,刚刚已是动了杀念……为何不除掉了他?”现出的这人,身躯颀长,魁梧健硕,像他这等体型,不知是如何藏身于帘后的。
此人身上覆着一套华贵的鎏金锁子甲,八字胡下笑意浓重,而两点目光却凶狠冰冷。
“只是个老实又怯懦的庸才罢了,好歹跟了我这么久,此后,把他关在家中便是。”
“好吧,城主心中,自然一切都有计较。在我看来,城主必定有……光辉的未来。”披甲的人笑道,他说话时,总会拉出一段长音,充满了怪异十足的阴谋与调侃意味。
“但愿如此。”萧诺行盯着他说道。
那人又笑了几声,说道:“麒麟王殷朝,相较前些年,已经显得锐气缺失,又思考不周。昔日人才济济的东州,如今也就是梁氏两兄弟和方朔在支撑了……如城主这般的英才,都会被埋没,我都替城主感觉……可惜啊。”
萧诺行冷哼一声,“不需说废话。”
“哈哈,此都是我肺腑之言。”那人笑笑,说道:“更是皇王对城主的评价。”
萧诺行眼睛眯起,“想不到,我的微名,竟会传到剑皇的耳中?”
“皇王雄才伟略,放眼四海八荒,神州人界内的每一寸土地,都连通着皇王的视线!”那人肃容说道。
“我已然相信。”萧诺行缓缓点头,再道:“那么,皇王如何许我以,光辉的未来?”
笑容又那人的脸上显现,他目光灼热,一字一句地说道:
“黄金骨……”
“黄金骨?!”
萧诺行猛然睁大了眼睛,呼吸瞬间急促了一下,他握紧了手,踏前一步。
“在不远的将来,城主,您便会意识到,皇王的信任,与皇王的慷慨,都无需置疑!”那人同样上前一步,对着萧诺行用力一握拳。
“城主手下的兵马钱粮消耗甚多,剩下的还要被梁王盘剥。再想恢复元气,非短日之功。皇王早已由此预计,现在,护送黄金骨的皇王卫士正在秘密赶往望北的路上!让昔日疯王的黄金骨,来助城主,一步通天吧!”
“一步通天……真是没有想到,皇王的馈赠,竟是如此的……厚重!”萧诺行仰头喃喃说道,忽然,他盯向了身前这人,“可是,皇王赠与我黄金骨,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那人微微一笑,说道:“城主不必疑惑,也不必将它,只当作一场交易……从您拿到黄金骨的一刻起,我们,便是真正的伙伴。”
“伙伴……我这个伙伴,在皇王的心里,要在将来,扮演什么位置呢?”萧诺行问道。
“很简单……”那人一笑,“城主需要在将来的某一时刻,帮助我们,打开向东进军的大门!”
“东进?!”萧诺行一愣。
“自然是!我们怎么可能让麒麟王殷朝,在东州一直裂土分疆!”
“可是,有梁千河,梁镇阿,以及方朔在,东州的力量依然不俗!我要如何做?”
“呵呵,城主只需要等待时机便可……那时,我们将用最快的速度,冲破隔开中州与东州的西山防线,踏平杜双年守御的章平,进入东州,直指……奉元城!”
……
……
……
曾睿佝偻着背,缓缓地走到了自己的院落前,站在门口,他回身看了一圈四周,带着愁苦的神情。
街上空无一人,肯定没有。
曾睿的身躯慢慢挺直,面无表情。
他侧过头,说了一句话。
“去告诉梁王,一切如他所料。同时,立即联络鬼狐,将我的看法说与他们——狐王或是方朔将军,有必要亲自赶来望北……”
无人回应他,曾睿也不再说什么。他望着走来的方向,摇了摇头,退到院里,掩上了门。
这一夜,还没有过去。
……
……
……
云树正在颤抖。
在他的梦境里颤抖。
他距离那个草坡的顶部,只有两丈距离,但他已经无法继续前进了。
一只黑色的如狼一般的生物,在赶路的云树抬起头,看向坡顶的一瞬时,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里,死死地盯住了他。
它的躯体极其庞大,四肢伏地时,头部的位置几乎就已经和云树的脖子平行,毛发如同烟尘般自动起伏弥散,显得虚幻而又诡异。
但在它的两只暗红色的眼睛里,溢出来的凶残和渴望,却是那样的……真实!
被这样的眼睛注视着,云树只感觉到在咽喉周围的肌肉,正慢慢地往里收紧。那只怪物还没有做出一丁点儿动作,这种压迫感,就已经将他的脖子掐住了!
“这是什么……”
云树左手缓缓放在身前,右手将刀举起,慢慢地,慢慢地,向坡下退去。
“这还是那么梦么?我真的,还在梦里?!”
如果,还是在梦里,那么……
现在,那些恐惧,已经化为了真实的有形体的东西——
来找他了?!
云树清楚地嗅到了从那只怪物身上飘来的臭气,也听到了在它嗓子里传出的兴奋的嗬嗬低吼声。他的目光向下扫去,在那只怪物的脚上,五寸长的如弯刃般的爪子,已经伸了出来。
毫无疑问,如果被这样巨大而凶暴的怪物近了身,像它这般锋利的爪子,能在一瞬间就撕下他的面皮,触碰到他的头骨,或是掏进他的腹腔,轻轻松松地,把所有的内脏都刮出来!
它动了!
只是向前迈了一步。
心跳瞬间一滞,云树差点坐了下去。
“别发抖,不能抖!不要抖了……”他在心里警告着自己的腿。
这个狼型的怪物,比晏离和游云猎到的少阳山中最残暴的红豺还要大三四倍。
而被云树死握在手心里的心伐,还没有它的半截小腿长……
所有,所有在之前积累起来的勇气,正在以极快地速度消散着……
“该死的,该死的……这么大,这么凶,叫我怎么劈?!”
云树只能继续往后退,他完全找不出头绪,该怎样对这只怪物下手。
“到底是不是梦?到底是不是梦?如果是梦的话,我已经……够怕了!为什么我醒不了?!该死的,该死的……”
此刻,他宁愿再像以前那样,在师兄师姐的注视下,很丢脸地大叫着清醒过来。因为他真得不知道,也不敢想象,如果还待在这里,继续面对这个怪物,那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
那只黑色的狼型怪物,在这时,则把头微微伸前了一些。它看着面前的云树做出的那些小动作,好像是有些好奇。片刻后,散发着暗红光芒的眼睛开始合拢。
那个小小的人,他在后退,在颤抖。
它可以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用着极快速的频率,几乎,都要把他小小的身躯给撑破了……
在喉咙里发了声低吼,怪物挺了挺鼻子,嗅了一嗅。
这个人,身上所散发出的鲜活的气味儿,令它……惬意!
这个人,所露出的惊慌,令它……快意!
这个人,身上的另一个人的影子,令它开始露出……杀意!
一声夹杂着喜悦,贪婪,仇恨,以及疯狂的嚎叫,划破了死寂的空间!
这股渗透骨髓的威胁,已将云树死死地拴在了原地。
它不见了!
风声——
它在身后!
“啊!”寒意盘旋着,从胸口直窜上头顶!云树大叫一声,向前扑倒。
身后的地面一震,腥风漫了过来。没有翻身而起的时间,也没有翻身而起的胆量,云树打着滚儿,滚出了一丈之外。他以肘顶着地,另一手抓着刀,看向刚才他所在的位置。
它不在那里!
剧痛在右肩和后脑上同时传来!云树发出了半声痛呼,只有半声。因为在下一刻,他就整个被踩进了土里。
怪物的两条前腿,一条腿按住了他的头,足上利爪的尖端,距离他的眼睛不过三指。另一条腿,则踩在了云树的肩膀后,爪子已然没入了他的身体。来自身体上方的沉重,快要令他的胳膊错位,根本无法动弹。
虽然他一直握紧着心伐,却再也没有砍出来的机会了。
半边脸都被碾进了土里,云树艰难地呼吸,同时感受着巨大的痛意,以及——
他不想承认,却已经开始传入到他的耳中和心里的,死亡的脚步声……
“死在梦中么?来作为这一次梦境的结束?”
怪物带着快意的吼声回响在云树的脑后,它呼出的如火一般的灼热气息,炙烤着他的后颈。
云树猛然一激灵。
“这是梦,但可能,又不是梦……我要,真的,死了……”
怪物低吼声像是狞笑。
寒气袭来,它落下了张开的大口。
云树咬紧牙,闭上了眼睛——
身上的压力消失了。
“……怎么回事?!”
云树在惊愕中睁眼!
他捂着肩膀爬起,喘息着向身后看去。
那只狼型的怪物已经在他身后漂浮了起来,正在空中剧烈地挣扎,无声地,痛苦地,绝望地挣扎。
在它的后方,正走来一个模糊的人影。
“情况比我预想的还要遭……归墟的衍生屏障破碎后,纵然用全部的分身拦截追杀,依旧挡不住了……”
说着话,他来到云树的身边。
“不过,能和我自己更早的相遇,也让我很快乐,哈哈哈哈!”人影快意大笑,然后坐在了地上。
他的身躯如同玉石一般,但已经暗淡无光。上面有零星的黑色斑点,如正在水里晕开的滴滴墨汁。
云树怔怔地看着他,心里升起了从未有过的感受,那是一种怀念,亲切,喜悦,渴望合在一起的感受。似乎,出现在自己前面的这个人,就是另一个自己……
“这样很难受吧?”
他们对视很久,同时问出了这句话。
“哈?哈哈,哈哈哈……”两人同时笑起来。
相较云树,人影笑得更显畅快,随后抬起手,轻轻摆了一下。
苍蓝色的火焰突然在空中闪现,两人身后的怪物被这股火焰一卷,顷刻间便消失了,一片灰烬都没有剩下。
“咦?这招儿狠!我啥时候才能会啊?”云树看着这一景象,惊讶的喃喃说道。
“大爷的,想的倒是美!”人影反手甩了云树一记暴栗。
“如果你现在就可以使用它,我还需要这么辛苦?!”
云树无奈按头。
人影又笑了起来,说道:“不过呢,每次我回忆起小的时候,都想把那个当年的小鬼拎起来,使劲儿揍一顿……现在,这个愿望倒是接近于实现了。”
“那我去揍谁啊?”云树一翻白眼儿。
“抽自己啊!”人影回道。
“那你不疼啊!”云树怒目。
“当然疼啊!”人影点头。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然后同时笑得前仰后合。
很长时间后,笑声散去。
“对了……”云树拽了人影一把。
“一起从这里……回去啊!”
人影看着云树,摇了摇头。
“虽然我也希望,但现在,还不到时候……哪怕我不带着力量与你融合,我的精神,也足以你撑爆了。”
“……算了,现在多说无益。我们还帮不了自己。”
人影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笑道:“和你走得太近,还会极大地削弱我自己。现在我不能再浪费一点儿力量,哪怕,我再也无法……”
云树怔怔地看着他,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人影咧嘴一笑。
“这个问题,一会儿再回答。”
他转身,对云树伸出了手。
“来,为了庆祝相遇,既然没有酒,那就握个手吧!”
云树笑起来,伸过手去握住,然后立马睡了过去。
“瞧瞧,那时候的我,多好骗!”人影笑了少会儿,神情渐渐严肃。
“下一次,我就很难再派出分身,来救你了……”
他握着云树的手,闭目静了片刻,含笑道:“这些记忆,真是怀念,还有这么多感动……”
人影笑出声来,却又忽然愣住了。
“紫棠色皮甲,双刀……是你么?”
“不过,就算你心里再有怨气,也千万不要给我添乱啊……”
他摇了摇头,打量下云树,自语道:“总之,先为你抹去这段记忆吧……你有自己的路,我得继续争取些时间。”
“喂,起来了!”人影拍了拍云树的脸,将他唤醒。
云树坐了过来,转过头,看到了那个远去的身影。
“刚才的那个问题?”远走的人影说道。
云树反应了过来,对着即将消失的他喊道:“你是谁?”
“我是,百里天涯!”
……
……
……
“小师弟,小师弟?”
云树睁开眼,看着站在床边的晏离,有些发怔。
晏离笑道:“难得看你赖床,去吃饭吧。”
“哦,好。”
云树眨了眨眼,停了下又说道:“大师兄先去,我这就来。”
晏离点头,先出了屋子。
云树侧着身坐起,突地倒吸了口凉气,忙抬手扶住了右肩。
他还记得一件事。
在他的肩后,有一只怪物在梦里,为他留下了五道爪痕。
现在,伤口跟着他,进入了现实!
“……为什么……竟会这样?!”
虽然想不起来是如何逃掉的,但是——
如果那只怪物在发起攻击时,咬住的是自己的头,那么……
刚才大师兄看到的景象,会是什么呢?
带着极度惊骇的表情,云树攥死了颤抖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