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伤寒的缘故,沈含笑入眠之后,便睡得很沉,苏澄却坐了一夜。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之前的事,之后的事。
坦白说,他不甘心就此沉沦,他心里总想着,自己总有东山再起之时,差的只是一个时机罢了。若是苍天真的要亡南越,又为何要让他活着?
这个时机,现在就摆在自己面前。
他要东山再起,要复国,就需要很多帮手,需要一个能够替自己打天下的人,毋庸置疑,沈含笑便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
若是他能够想办法让沈含笑回到自己的身边,天下时局再次改变,亦有可能。
他又该如何让沈含笑心甘情愿地再次为自己征战四方呢?这一夜,苏澄想的最多的,便是这个问题。天将明时,他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沈含笑和他夫妻一场,他不信她现在对自己丁点儿情分都没有了。只要还要一丝情分在,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花言巧语唬弄一番,说不准可以让沈含笑改变心意。
他清晨起来亲自给沈含笑煎药,她刚刚醒来,一碗乌黑的汤药就端到了自己面前,一起端上来的还有一碟蜜饯。
“我早起亲自给你煎的,先放在这儿凉一凉,把这碗粥喝完,咱们再喝药。”
粥是再普通不过的白粥,熬粥送粥的人倒不是苏澄,乃是医馆的小厮。小厮撂了两碗粥便走了,晏无心端着汤药进门时,沈含笑正喝着第三口粥。
她瞥了汤药一眼,淡淡说道:“有劳了。”
“没什么,这些年我亏欠你太多了,这是我应该做的。”苏澄眯笑着贴近沈含笑,沈含笑往里挪了挪,离他远一些。
他有眼力劲地停坐在床边,“愧疚”道:“我昨夜想了一夜,当初的事是我不对,现在我想明白了,这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还是你。”
沈含笑不由地心中发笑。她太了解苏澄了,他若真的觉得对不住自己,昨夜就会向自己道歉,何必拖到现在呢?
苏澄瞧她没什么反应,继续说道:“现在我已经一无所用,险些就成为了阶下囚,只能躲在中域皇宫里苟且偷生。来到中域之后,我想了很多。”
他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沈含笑的表情,却发现她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这些日子里,我想的最多的就是你。咱们初识,我还不是皇帝,你也只是盛家的大小姐,咱们郎情妾意,在一起的日子好不快活。”
“自你离开后,我便常常梦见你,每每梦见你,我一定是哭着醒来。我说这些,你或许要嗤笑我,也或许不信,你入葬的那天,我便病了一场。”
沈含笑不爱听他说这些话,也不愿意听这些,她不耐烦地打断道:“往事就不要再提了。”
苏澄却不住腔。
“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但我一定得把我心里的话告诉你。海棠,你根本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我没想到你还活着,我真的很高兴,很高兴还能够再见到你。”
“想念我?”沈含笑冷笑道:“你说这话,倒也不怕笑掉人的大牙。苏澄,咱们已经那么相熟了,你那点儿花花肠子何必在我面前绕来绕去呢?你想说什么,倒不如开门见山。”
苏澄的样子尴尬起来:“我想说什么?我想说什么”
他错开视线想了一会儿措辞:“我其实就想问问你,咱们的夫妻,还作数吗?”
“和你成亲的人是盛海棠,你指的那位妻子现在正在陵墓里躺着,你们的夫妻作不作数,你说了算,与我何关?我乃是北岷女将沈含笑!”
她一字一句强调道。
苏澄一张脸变了又变,沈含笑丢下粥碗:“我希望你记住,我和你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现在没有关系,将来也不可能会有任何关系!你是你、我是我!”
她无情的样子,是苏澄从未见过的,苏澄一时之间无所适从。他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倒不是因为沈含笑拒绝自己而不是滋味,而是因为她如果真的如此决绝的话,自己的江山,又该让谁去打呢?
他不甘心地反驳道:“怎么可能没有关系!你不是沈含笑,你是盛海棠,是我的皇后盛海棠!”
他逼近沈含笑,情绪略显激动,给人一种压迫感,沈含笑却直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啪!”清脆而又响亮。
苏澄捂着自己的脸,恼羞成怒,狠狠抓住沈含笑胳膊压着声音告诫道:“你跟我之间,已经完完全全缠绕在一起了,哪怕你再换一百次身份,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沈含笑不甘示弱:“我偏要和你分道扬镳,你又能奈我何!?”
“我!”苏澄扬起巴掌来就要朝沈含笑脸上扇去,巴掌举到一半停下来又讪讪放下,他甩开手,背过身去,冷声问:
“你铁了心要和我一刀两断了?”
一刀两断?呵,怎么可能真的一刀两断,苏澄欠她的,一样都没有还,她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和苏澄一刀两断。
“你既然沉默,就说明你心里还是有我的。”苏澄自顾自说道:“你刚刚说的那些气话,我便全当做没听到。待你的病和伤好些了,咱们就离开这儿,你也莫要回北岷了,咱们回南越去。”
“南越已经亡了。”沈含笑故意强调。
苏澄脸一黑:“只要你愿意助我,南越就没有亡。”
助他?沈含笑可真要放声狂笑了,他这个人倒有意思,凭什么以为自己还愿意和他回去,凭什么觉得自己会帮他再坐上王位?
他再转过头,已然换上一张深情的嘴脸来:“我知道你心里面还有我,只要你帮我再拿回南越江山,你做过的那些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让你继续坐我的皇后,荣华一生。”
昨夜剩下的茶叶水当头泼到苏澄脸上,沈含笑把茶碗一丢,发出“叮当”的声音来。茶碗顺着桌沿“咚咚咚”滚着,滚到地上,沉闷一声响,摔成四五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