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经过短暂的休息,体力恢复了很多,本来就灰蒙蒙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头顶那条窄缝已经看不清楚,这标志着一场大雨就要到来。在山谷中遭遇大雨可不是件好事,山洪会裹挟着泥沙和石块从头顶落下,也许要不了一会儿,山谷就会变成一片泽国,到了那个时候,能活下来的生物恐怕只有鱼类了。
一行人匆匆收拾好行装,在斥候的引导下快速向前行进,十几分钟后他们终于来到了这条山谷的尽头。
眼前的山壁刀削一样平整,碧绿的苔藓布满山壁,粗大的藤蔓交错纵横,就像神灵的血脉膨胀。偶尔爬过几只细小的蜥蜴,被下面这些长相丑恶的巨魔吓得钻到石缝中躲了起来。
在山壁的底部有一座巨大的半圆形山洞,参差不齐的山石凸出洞外,就像野兽的森然巨口,等着那些愚蠢的小兽一头撞进来。幽深的洞口处传来阵阵冷意,不禁让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冷战。魔族的战士们从背囊中取出厚实的衣物,套在皮质铠甲外面,梁珂和彼得罗也把从兽族那里换来的柔软皮草穿戴起来,一身光鲜又保暖的衣物让平托和他的亲卫们羡慕不已。
斥候们点燃了火把,谨慎地贴着洞璧向前摸索前进。松油脂火把放出的光在漆黑的洞穴中微弱得可怜,梁珂甚至觉得火把的取暖作用要大过照明很多,好在魔龙阿喀琉斯大人就是一位天生的暗黑魔法大师,“暗夜之眼”能让所有人在光线昏暗的环境里看得更远,当梁珂装模作样吟唱完咒语,魔族战士突然看清了前路上景物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向梁珂投来赞许的目光。梁珂一脸严肃,眼神专注而深邃,看上去高深莫测,可谁也不知道的是,在他淡漠的伪装下,正在承受着阿喀琉斯一遍遍的痛骂。
这是座无名的洞穴,如果不是跟踪大蛇修德森,魔族根本就不知道除了始祖之路以外,还有一条通向文明世界的道路。空旷的洞穴怪石林立,阴冷而湿滑,每个人都在脚上捆绑了粗糙的草绳,以免在曲折蜿蜒的小路上滑倒。
梁珂能感觉得到,山洞在缓缓向下延展,虽然坡度不大,但渐渐暗淡的火把说明空气中的含氧量在降低。大约走了半天之后,大家开始感到闷热难忍,厚重的衣物被脱了下来,可还是不能让人感到一些清凉。巨魔们扶着洞璧大口喘气,汗水在背脊上流成了小溪,怎么喝水也难以滋润发干的喉咙。
梁珂把水袋递给平托,晃了晃有些眩晕的脑袋,强打着精神问平托。
“你们来的时候是从这里走的吗?”
“谁知道呢!这里的石头都是一个样,我们一直沿着大军留下的路标走下来,应该没有错呀!刚才我们不是还拿到了大军留下的补给吗?”
梁珂又望了望同样虚弱不堪的皮德罗,皮德罗摇头表示没感觉到危险,可是多年的侦察兵直觉还是让梁珂感到强烈的不安。
梁珂抬眼望向洞顶,巨大的钟乳石倒挂在上面,就好像鲨鱼的利齿,随时会嚼碎它口中的食物。再往前不足五十步,有一汪小小的水潭,涓涓细流从洞璧上留下,经过这里后又消失在了另外一边的小洞中。梁珂揉了揉眼睛仔细观察,这才发现,这种拳头大小的孔洞不止一处,从地面到洞顶,星星点点分布着不下百多个这样的小洞。梁珂瞳孔猛缩,紧张地问道:“你们来的时候经过了那个小水潭没有?”
“没有,大人!我敢断定,因为来的时候我就是走在最前面的斥候。”一名矮小的灵魔快速回答道。
“你为什么不早说?”平托也猛地意识到了危险,一把掐住灵魔的脖子,瞪着眼睛质问他。
“咳咳!我……我们一直按照路标的引导走,我……我以为肖恩大人一定是发现了捷径,改变路线也是正常的,所以……”
“全体戒备,成突击队形撤退。”
平托顾不上追究斥候的责任,放开灵魔大吼一声,一身蓝焰被召唤出来,双手巨剑横在胸前。梁珂也拔出那柄巨刃,警惕地盯着那个小小的水潭,明明只是一处不足三米的水洼,可是却让他感到了一种被洪荒猛兽盯住的不安。
“老鼠!”
小队刚刚完成集结,那位矮小的灵魔就指着洞璧大叫起来。梁珂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汪潭水中,当他听到灵魔的警训,扭头看去的时候,发现来路上已经聚集了数以千计的灰黑色老鼠,石壁的孔洞中依然有数不清的老鼠不断钻出来。它们发出吱吱尖叫,两颗长长的尖牙呲在鼻子下面,僵硬的触须随着鼻子不住抖动,看上去就像马戏团的小丑。
可是,当成千上万的小丑聚集在一起,哪怕露出再可爱的笑容,也会让人有莫名的压迫感,更何况从那些巴掌大小的老鼠脸上,能够观察到的只有对猎物的垂涎欲滴。
这些讨厌的啮齿动物似乎并不急着把猎物吃下去,数万只目露凶光的老鼠把一行人围在中间,口中吱吱怪叫着恐吓着对手。
面对这样的对手,梁珂感到一阵阵无力。这次与拉姆贝特角城下面对狼骑兵不同,精锐的小队骑兵可以穿插敌军战阵,有一个关键因素,那就是敌军阵型不是非常密集,每一名士兵最多同时面对两三名敌兵,这样依靠远远超出的单体战力,可以快速斩杀出一条血路,打乱敌人的阵型。但是由于每个人的体力有限,即使再精锐的奇兵,也不可能对敌阵进行持续切割。
今天面对这些老鼠则完全不同,梁珂相信,一旦开战,这些体态娇小,动作灵敏的动物必然会像暴雨一样向自己冲过来,世界上真有水泼不进的武技吗?那只是云游诗人的吹嘘而已,至少自己做不到。成百上千的老鼠趴在自己身上啃食自己的血肉,想想都让人发抖。如果只是自己,他可以跳上三多的后背溜之大吉,可是想带着这些魔族战士一起突围,无疑是痴人说梦!
就在梁珂衡量了局势,召唤出三多准备拼命的瞬间,突然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发出一阵阴测测的怪笑。
“嘿嘿嘿!信任!人类最美好的情感之一,可惜了,那个老头到死也不会知道,正是因为对他的信任,才把他英俊的侄子送到了我的嘴边。”
梁珂提着大刀循着声音望去,不知什么时候,那潭原本平滑如镜的水洼泛起几圈涟漪,一只全身黝黑发亮,体态痴肥的水獭从水中钻了出来,笨拙地爬出水洼。之后,让所有人惊讶的是,它居然用短小的前爪哆哆嗦嗦撑着一截枯枝,像人一样直立起来。站起身的水獭就像一只充满气的皮球,它瞪着小眼睛,呲着两颗白得耀眼的板牙,张着小嘴努力地呼吸着空气,看起来每一个动作对它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足足过了半分钟,胖水獭终于喘匀了气,扭动着已经把腿完全遮住的大屁股向前挪了两步,然后说道:“现在,尊敬的先生们,让我们认识一下吧!我是亚特伍德.道森,各位如果愿意,也可以称呼我伯爵阁下。呵呵呵呵!一位拥有爵位的贵族水獭,各位是不是觉得很好笑?”
胖水獭亚特伍德眯着小眼睛扫视所有人,梁珂相信,只要有人敢露出一丝嘲笑的表情,这个变成了水獭也要保持优雅仪容的家伙,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让老鼠手下们把他们啃成一堆白骨。
不过,面对这个讲文明、懂礼貌的家伙,梁珂反而不再感到恐惧,文明人之间,有什么不能沟通呢?梁珂不着痕迹地向平托摇了摇头,跳下三多的背,将长刀插进刀鞘,然后庄重地向对面的胖水獭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脱帽礼。
“尊敬的伯爵阁下,我是来自嘉伦特的阿拉贡.梁,世袭男爵爵位,能在这里见到伯爵阁下真是我的荣幸。这位是平托将军,也是魔族中的大贵族,我们对打扰了伯爵大人的休息感到惶恐和不安,请允许我对您和您的族人致以真诚的歉意。”
“嘿嘿嘿嘿!油嘴滑舌的虚伪家伙!多少年没有听过这么虚伪的奉承话了,还真是不舍得把你们都吃掉,哎!只能怪你们命不好了。我是个宽容的人,在临死前,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呢?”
梁珂一直坚信,只要可以说话,离动手拼命就还远,话说得越多,就越不容易动手,因为,谈话中总会慢慢找到双方的利益平衡点。
“伯爵阁下!在您强大的实力面前,我并不奢求您能告诉我杀死我们的理由,可是我想一位高贵的伯爵,一定会怜悯我这个濒死者的好奇心,我希望在您吃掉我之前,能听一听您的故事。”
“我的故事?”
水獭再次拖着沉重的大屁股向前挪了两步,然后身体一歪,坐在了自己的小短腿上。
“真没有想到,关心我故事的人居然是我的食物,这可真是天大的讽刺。呵呵呵!既然男爵阁下有这样的兴致,那我就满足你的好奇心。今天之后,也许那段故事我自己也将要忘记了。”
梁珂似乎并不担心自己即将成为别人一餐后的排泄物,饶有兴致地坐在身边的钟乳石墩上,掏出一把蛙肉干,细细地品尝起来。看见大老鼠们贪婪的目光,梁珂也不吝啬,一大把肉干随手抛出去,引得那些狩猎者吱吱一阵怪叫,眨眼间就吃得点滴不剩。胖水獭亚特伍德舔了舔嘴唇,然后闭上了眼睛,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已经摆放着一小堆肉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