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灰瓦白墙。
一老妪接过白鸽,取下信丸,放走白鸽。老妪蹒跚着走在巷口,将铜钱与信丸一同抛进乞丐的碗中。
乞丐将碗中物什全数倒入手中,揣入怀里,唱着欢乐的歌谣,走进了一家酒肆,打了壶酒,将钱财与信丸交与掌柜。
掌柜喊来小二送酒,将信丸放在酒杯下,一同送入楼上。小二走到楼上雅间,在无人察觉之处拐弯,径直上了楼上的阁楼。
楼梯间浓浓的一片黑暗,小二仅凭着听力来到了门口,扣了三声门之后,转身离去。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小厮,他将酒水端到桌上,将信丸递给了书房里的青衣先生。
先生年约四旬,发际发白,作幕僚打扮。先生用手指轻轻揉捏着信丸,将外层裹着的蜡衣剥落,只见上面写着“未能取其性命,顾随安之女介入。追否?”
先生将信条递给小厮,望着窗外,轻捻胡须。那小厮接过纸条,一看,面露惊异,愤愤道:“我就知道淳王不是真心替主上办事,竟扯出这种理由来阻止计划!顾随安又是什么人物,竟能让他如此忌惮?”
先生笑道:“你呀,凡事要先思量再开口。先说淳王殿下,他是皇上的亲兄弟,王爷能将他笼络进来已十分不易,难道还不知道他另有图谋吗?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怎么会凡事指望他来出手?”
小厮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
先生皱着眉头说:“当初先帝逝世,王爷与皇上争权之际,无暇顾及地方政权。王爷失势之际,旱灾虫祸,民不聊生,不少灾民忤逆谋反,据地为王,这顾随安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短短数年之间,他便将百人的流寇发展成万人的匪类,行兵打仗竟强于一般将士,一路斩将夺关,竟杀入了京都。”
小厮听闻,张大嘴巴,自己真是孤陋寡闻,竟没听说过这种事情。他开口问:“那个顾随安这么厉害,皇上怎么容得了他?”
先生继续说:“当时,杜邡远将军临危受命,赶到京都,不过几日便将对方压制住。没几天,顾随安便递上请愿书,愿意纳入杜邡远将军麾下。”
小厮有些疑惑,“先生方才说那顾随安无往不胜,怎么才跟杜将军对峙几日便缴枪投降了?”
先生望了泛白的天空,说:“这里面隐藏了多少秘密,没有人会知晓。但那时起,顾随安便被封了个五品的散阶,拘在京城。”
小厮听闻,心中一阵唏嘘,可一个闲职的武官,又能有多大的能耐?王爷行事为何要忌惮于他的女儿?
先生似乎窥觊他心中所想,继而说道:“虽说顾随安手中并无实权,可他那人广交豪杰,且不论他部下有多少能人异士现在位居高位,就算是隐于平民之中的士兵也有不少能被他驱使。若是动他羽翼,恐怕招惹麻烦。”
小厮听闻,只觉得心惊胆战,惊呼:“那顾随安这般危险,皇上怎么容他?”
先生笑道:“朝中大臣谁不危险?就说那杜邡远,麾下子弟都在朝中身居高位,比起顾随安,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孙刖不也曾是他麾下一员吗?皇上本就要平衡各方势力,各取所长,为千秋大业谋个锦绣未来。”
小厮闻言,只觉得高位之上如履薄冰,忧心忡忡地说:“原来皇上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这么危险的差事,怎么有那么多人想做?”
小厮一想,主上也牟足了劲想往里钻,自知失言,连忙捂住嘴。惹得先生抚须大笑,说:“之所以说,人各有命,不就是因为不同的人能看见不同的景致吗?你只用看到生活的柴米油盐,揣摩着主上的悲欢喜怒也就足够了。至于那些个宏图大业,就交给那些疯子去做!”
小厮讪笑,面色微红,反诘道:“交给先生这样的疯子做!”
先生但笑不语,抽出一张纸来,挥笔写下“引开顾家女,杀孙刖。”写完,将信纸交与小厮,叮嘱他蜡封之后飞鸽传书。
天空泛着鱼肚白,雕梁画栋之下隐隐传来男子沉重的喘息声。
屋子里暗沉沉的,只透着微薄的光。空气中掺杂着浓郁的血腥味,只听到沉闷的响声,那是板子与臀部的亲密接触。依稀间,可以看到趴在地上受罚的男子的面庞,上面透着微薄的汗水,他紧咬着牙关,发出闷哼声,掩盖在他沉沉的喘息之中。
他的身旁跪着一个女人,也是穿着一身黑衣,她面容清秀,神情倔强,直直的盯着前方的男人,眼神里透露着不屈与倔强。
上方坐着的男人,面容俊秀,微翘的眼角添了几分风情,可在这阴郁血腥的气氛之中,显得十分邪魅。他眼睛微眯,细细地品茗着杯中的茶水,举止神态,悠然自若。
大抵是过程有些无趣,他乏了,开口:“知道我为什么罚你吗?”
“属下不应该将人放走。”墨方气若游丝的回答。
“哼,不放你也拦不住她。”淳王挪了挪身子,眉眼之间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属下,属下不应该让她顺走墨静的药物。”墨方快速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子,心虚的低下了头。
淳王兴趣盎然,手指轻轻扣着桌面,说:“墨静,你觉得你错在哪了?”
墨静心中有些委屈,嘴硬不肯低头,说:“属下已经全力以赴。”
淳王闻言,佯怒拍桌:“放肆!看来我平日里太宠你了!”
墨静一愣,眼里泛起了泪花,自己自幼学医,若不是为了他,又怎么甘心受人驱使,他怎么能这般对待自己。
淳王见状,只觉得头疼厌倦,墨静医术了得,自己手下正缺这种人才,才这样百般纵容,谁知她竟如此不通情理,若不是墨方替她受刑,自己将何以在手下面前立威。
淳王面色阴沉,转而望向墨方,语气稍缓:“你平日行事稳重,我才让你与墨静留下。此番行动出现这种情况,也是在预料之中。只是,在事有变故之时,你应当首先知会我,而不是待在红楼里照看姑娘!”
说罢,淳王起身,摆了摆衣袖,说:“这次让你们涨涨记性,既然决定与我同舟,就要与我同心协力。莫要让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扰乱了心神。若有下次,可不只是受罚这么简单了。”
淳王扬手,三两护卫上前,将墨方墨静二人拖走,鲜红的血迹在地上划出一道弧线。淳王望着地上的血,忖度着昨夜里孙刖的举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