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了就别装睡!”一个陌生女子声音在耳边响起。
唐牧不敢醒,不想醒,五年来就像做着一场梦,模糊、断续、不忍回顾,此时如被扼住,痛苦窒息,莫名的力量在不断冲击着脑海,强迫自己醒来,面对这该死的现实,真是无力又该死的现实!
思绪像深海缠绕的藻,越扯越乱。脑袋疼痛欲裂,周围的东西都带着扭曲模糊,有种说不清的忽远忽近感,这种感觉,在五年来,并不陌生。
可面前这个一头红色,弯卷及腰的女子显然没考虑这些。
笑吟吟坐在床沿,还催促自己醒来,虚无面对一切,不是挺好吗。
空气中有股药味和花香的混合,淡淡略有刺鼻,带着天然野性的气息,很是好闻,唐牧忍不住用力吸了吸。
唐牧其实不能确定她是直发还是卷发,因为所有东西都带着扭曲。
周围环境透着一股怪异,微眯着眼睛看着熟悉而陌生的环境,尤其是面前这个穿着紧身上衣和黝黑皮裤的女子。
忍住撕裂脑海的痛苦,翻看记忆,唐牧确实认为自己是第一次见到她。
看不清她的样子,但她的笑容却给唐牧带来了久违的温暖。
身体的每一寸却在提醒,自己应该是害怕她的。.
可矛盾的又想靠近啊。
视野渐渐恢复一些,也让唐牧勉强能看清楚了面前的女子。
白皙干净的皮肤,美丽的五官,带着一种异域风情,即使被扭曲了依然美丽惊人,虽然是坐在床边,也难掩她修长妖娆的身材。披着一头火红色的波浪头发,眼睛很亮很大,是很漂亮了。
“啊!啊啊啊”
红发女子狠狠拧着唐牧耳朵,“小汤姆,好久好久不见,怎么,睡一觉成痴呆了吗。”
唐牧捏捏发红的耳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耳朵的疼痛刺激,头脑的不适感反而缓解不少,只是那种忽远忽近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所以红发女子靠近的汹涌,让唐牧觉得大的不真实。
咽了口口水,艰难地将眼神挪开。
等等!
好久不见?
唐牧疑惑地抬头看着女子,嘴巴微微张开,最后还是一句话没说的看着女子。
“咦?你不会真的脑子出问题了吧。”红发女子更靠近唐牧,捧着唐牧青涩的小圆脸,眨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和唐牧的小眼睛形成鲜明对比,吹气如兰:“迪兰朵看来没说错,小汤姆在唐家混得真不怎样。”
唐牧终于反应过来,有点不舍,但是小男孩的复杂内心,还是让他自认为潇洒地甩开了女子抚摸脸上细腻的双手。
看着唐牧扭扭捏捏侧过去脸的动作,女子哈哈大笑,没有一点矜持,虽然在唐家,看到的女子都没有矜持这个天赋,但是她肆意笑起来的样子,和唐家女子不一样,真的别有一番风景。
作为一个十五岁情窦初开的小男孩,唐牧心中是有一点旖旎的。
“啊啊,那,那个个个,那个,美,美女,美,美美女。”正如从她身上挪开视线一样,唐牧艰难地发出声。
“美还是不美?”女子带着微笑望向唐牧,
唐牧不由来地吓得一抖,说话反而更不利索了:“不不不,你是没没,美,不不..”
看着唐牧吞吞吐吐的样子,这次女子没有笑,反而皱起了精致的眉毛。
一见她皱眉,唐牧心里更虚了,像犯了什么大错低着头。
“唐牧。”
“唐牧!”女子加重了语气,“你是不是五年来都没说过话。”
是问话,却不是疑问的语气,能看到对面小男孩听到自己的话,头低得更下了。
这幅懦弱的样子!
“唐牧!你给我抬起头来!”女子像炸了毛般,突然站起身吼道:“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软弱!!!”
女子心中似有一股滔天怒气,脸上气血绯红,从高处往下双手用力搭在唐牧身上,正欲呵斥,手掌间却传来小男孩虚弱身体的微微颤抖。
就这样,静静地,女子搭着小男孩的肩头,没有继续呵斥,可颤抖幅度却越来越大,空间也随之颤抖,好像即将达到限度,天地都要随时崩塌。
红发女子轻轻坐到床沿边,轻轻靠近小男孩,将他搂近怀里,能明显感觉到,男孩不再那么颤抖,却传来了压抑的哭声。
似乎压抑到极点,唐牧猛地抬起头,连带起几缕女子红色秀发飞扬。
“我我...”唐牧很用力的,青筋鼓动,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我想,他他们,他们,还还有我我。”唐牧本来很久没说话,不同于之前的吞吞吐吐,此时却是激动地语无伦次,想拼命表述。
女子轻轻拍打着唐牧后背,柔声到:“没事,没事,慢慢说。”
好像这声音带着一股魔力,也许是要抒发的情感冲破了某种隔膜。
“我我没用,他们都不去查五年前的那件事,我也没用,自己查不到,查不到,呜呜,我怎么这么没用,呜呜呜,啊,还有,呜呜,你到底是谁啊,呜,我一个个大男孩,怎么怎么就趴你身上哭哭了,呜呜。”唐牧呜咽着,五年来的压抑如洪水爆发。
红发女子皱着眉,眼里隐隐闪过厉光,听到最后,却“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似冬雪化暖,看得哭泣中的唐牧一呆。
她静静坐在床沿,身子靠在床头,却自然透着野性,手指掠过遮住眉间发丝,脸上笑意未尽,阳光从侧前方洒在她身上:“我啊,我叫赫斯提亚,从小就是一个盗贼,恩,一个小有名气的盗贼”看着唐牧瞪大眼睛的表情,名叫赫斯提亚的女人笑容更深:“然后被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和他老婆一起逮住了。”
赫斯提亚不动声色看了唐牧一眼,发现他没注意,继续说到:“偏偏那人死脑筋,一定要带到你们西武洲落日城武律组,正常的这路程至少得三个月,他老婆还大着肚子,速度更是慢,偏偏小孩子那个时候不听话的出生了,出生在一个牧民家。”
听到这里,唐牧再傻也听出不对了,擦了擦眼睛,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那,那个男孩不会就叫唐牧吧。”
有些本能的东西,即使暂时失去了,时间久了,但是一刺激还是会立马回来的。
比如说话。
赫斯提亚侧过头,唐牧分明看到她脸上写着“你说呢”三个字,突然一阵无力的悲意涌上心头,自己已经百无一用,唯一觉得名字还不错,却想不到来的这么随意。
“这样一走,便是半年,途中发生的事一下子也说不清,就不和你说了,反正最后一进西武洲沿海带,我就和你父母分开了。”赫斯提亚摊摊手:“现在回来想叙叙旧,就看到你这样一个怂包。”
唐牧想到了他的父母,应该是伟岸的男子和美丽的女子,然而脑海中却只有一片人影模糊,看不清容颜,想再用力看清一点。
“啊!”撕裂的头疼感传了过来,唐牧难受地捶打额头,头上青筋根根凸起。
这一次,赫斯提亚并没有安抚他,就这么冷静地看着唐牧被自己抹不去的阴影回忆折磨,眼睛里反射着光泽,那里有一个呆头呆脑的小白胖子,嗷嗷叫着往红头发的小女孩身上扑,一扑扑不到,再扑。少女终于极度不情愿地抱起他,小家伙咯咯咯直笑,好像偷到果子的小胖猴。
这次的疼痛并没有持续太久,唐牧稳定气息,做了深呼吸,旁边传来赫斯提亚的声音:“现在你已经是男子汉,如果你愿意继续这样被自己的无能折磨下去,那么我什么都不会说,反正也看到你还如此活着,明天我立马就走。”
这句话好像带着魔力,唐牧脑海中不禁出现了很多画面,和爱笑的一男一女在广阔的草地上奔驰,训练时跑掉被男子抓住,烛光中吃着晚饭,听着他们说些自己向往的世界,即使模糊不堪,却充满了幸福的感觉。猛地,所有画面被打碎,接着就看到这五年来,一个浑浑噩噩的小男孩,在唐家,上至叔伯,下至家仆,对他的嘲笑讥讽和打压,他都不在乎,因为他的眼神已经麻木无神,日复一日,曾经精神的小男孩变成一个小胖子,最后在一片灰暗中,传来两个黑影张狂的笑声,像针尖一样扎进唐牧的脑壳中。
所有人都不去管自己,不去查明真相,而自己,懦弱无为,父母惨死,却不过终日自弃。
懦弱、废人、父母、草地、嘲讽、无能,无数画面在脑海翻转、破碎又重组。
看到唐牧白胖的面孔,因挣扎而扭曲,赫斯提亚顿了会,没有继续说下去,低下头,心里不知在品味些什么。
再抬头时,发现对面的唐牧正眼神平静地看着自己,两滴冷汗沿着脸颊滑落。赫斯提亚暗暗舒了口气,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决定,说起来自己也没白来一趟。
看着唐牧平静无波的眼神,赫斯提亚明显感觉到,有些属于他身上的东西正在慢慢远去。
“所以我不愿意的话,有另外的选择。”一字一句,清晰灌耳。
在这样一张稚嫩白胖的圆脸上,出现不符合的冷静,让赫斯提亚也不禁慌神,自己使用了一些精神刺激,反而激起了唐牧本源心理,不知道做的到底对不对,如果他在的话,会不会觉得自己很胡闹。
“嗯...不愿意的话,你可要做好准备,那不是一条平坦的路。”收回神,赫斯提亚嘴角带上习惯性的笑容,眨着眼睛看着唐牧,想更看透一点。
“如果你知道我这些年来的痛苦,那么就不会这么说了。”唐牧看着赫斯提亚的笑容,还是依然坚定说到。
赫斯提亚笑容更胜,“如果这就是你承受不了的痛苦的话,那么做好下地狱准备。”
唐牧没有反驳,但那并不认可的眼神还是说明了一切,直到不久之后,唐牧才知道,这个红头发的女子绝对是个乌鸦嘴,他们的故事,何止一次接近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