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却始终目不斜视,看都不看她一眼,十足的局外人。好似真的是来林郡阳办公室品茶闲聊一般。
张艳茹盯着沈时看了许久,都没从他面上看出什么端倪来,直到被林郡阳瞪了一眼,这才畏缩着收回了眼,拽着手里的口供,一双吊梢眼闪烁回转,手已微微发抖。
她正百爪挠腮地想要和面前的这份文件内容撇清关系,尚未想到万全之策,忽听旁边林郡阳怒斥道。“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说了平日少跟你那不成器的哥哥来往,现在好了,他竟然自为做主暗地里找了无赖去伤害晚晚,还好她没出什么大事,不然你看我不杀了你跟你哥哥给晚晚陪葬!”
林郡阳痛心疾首,不等张艳茹解释,便忙转头对沈时愧道,“这次是我没管好后院,实在是对不住晚晚跟她在天之灵的父母。”忙又对始终似笑非笑,高深莫测的沈时道,“晚晚没事吧?现在怎么样了?精神好不好?去医院瞧了没?不行,我得赶去看看她,不然实在放心不下。贤婿,咱们一道走吧。”
说着站起来就要拉着沈时一块去瞧苏晚,沈时并未站起,林郡阳已自顾自转头呵斥张艳茹,“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把西装拿过来。”
张艳茹仍愣神,反应过来后忙走到墙角衣架替林郡阳把挂在上头的一件藏青色亚麻手工西装取了下来。
那头沈时却淡融融笑着站起来,伸手掠过正理着袖口的林郡阳拿了张艳茹放在茶几上的口供,半举到面前看了看,墨眸莞尔,霎时流光溢彩。
令人移不开眼正恍神时,便听沈时侧过脸来笑道,“林董,这事就这么算了?”
林郡阳和张艳茹都是一滞,面色尴尬,手上的动作也顿了,一时不知沈时用意,谁也不敢轻易开口,只屏气敛神等着他说下文。
沈时慢悠悠翻覆着手里的那沓文件,“出来时,老爷子把这文件交给我,气愤之极,我看了也是着实震惊。不管苏晚过去七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可如今她进了我沈家的门,便是由我沈时护着。看来,是我太高估了我沈家的能力。连个下九流都敢往我夫人身上捅刀子,还是在她苏家的地盘。”
沈时说最后五个字的时候,墨眸浓笑异常,从林郡阳和张艳茹面上滑过时,吓得他们心跳都漏了半拍。
皆惊道,这人明明是笑着,说话也是缓声温雅,可听来却令人胆寒异常,这28°的空调像是在瞬间失了灵般,周身如被剥了衣裳扔进数九寒天的冰窟窿里,连骨头都冻得像要一寸寸断开似的。
连林郡阳这样的老江湖,都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等弄清沈时今日确实不只是临时来兴师问罪,却是早有预谋,心知斗不过他,更抵赖不了这敲了军区公章的口供,知道今日必然要出血,倒搁了惊恐,一撇嘴,吐着气掸了掸扣得一丝不苟的袖口,谨慎淡笑地望向沈时。“不知贤婿预备如何?”
沈时笑了笑,握着那份口供重新坐了下来,由下而上地望着林郡阳,“林董坐。”
这一个贤婿,一个林董,林郡阳的巴结之意显而易见,沈时的疏离亦直截了当。
到了这地步,林郡阳也不好再舔着脸喊一声贤婿,朝张艳茹使了个眼色,张艳茹慌忙出去,临了又把手里的西装留下,这才匆匆离开,在外头带上了门。
这会儿她自然巴不得能远离。虽明知无论姓林的跟姓沈的谈判如何,她回去这一顿打是免不了,仍是本能地想要快速躲过当下。心里又对那不中用的哥哥多了份恨铁不成钢。
林郡阳眼尖门被带上,这才慢悠悠坐在了沈时旁边,却比之之前隔了一人座的位置。“沈总想要如何,说吧。林某尽力而为,如若不能,也希望别因私忘公,网开一面。”
林郡阳平日里虽善于逢迎巴结,可这样低声下气,还是极少数的。他虽知同沈家交好无望,也不再像之前一样一心讨好,可杀人的罪名有多大,他还是知道的。张艳茹是他的夫人,商场内外无人不知,张艳茹的个人行为同他这个同床共枕数十载的丈夫是难以撇清的。不能到时被曝光妻子暗杀养女,他这个养父跳出去一句‘我不知道’,别人就能放过他。
他并没有那样天真。所以如今,也只能委曲求全。只希望沈时不要狮子大开口,把他的底掏空了。
沈时笑着把手里的文件放到林郡阳手里,“林董说的哪里话。我不过是知道了这么个新闻来告诉你一声。要如何,那就是林董自己的事了。沈某自然不关心别人家院门里的事。”
林郡阳一听,一时摸不着头脑。可难免听了这话大松了一口气,疑惑地看向沈时。
沈时笑着掏出了一张支票放到面前的茶几上,林郡阳虽隔得远,可年纪大了老花,远了反而看的一清二楚。那上头的0着实让他数了好几秒。
“沈总这是?”林郡阳如今更是一头雾水。本以为沈时要借机敲诈警醒,可现在竟由他先拿了支票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我要入股苏氏。这是股资。”沈时淡淡道,眼里已退了笑意,只剩商场霸主惯有的王者之风。
“什么!?”林郡阳万万没想到。
若是之前,沈家要入股苏氏,林郡阳必然欢天喜地,夹道欢迎,可如今出了张艳茹买凶暗杀苏晚的事,苏晚这两天又在苏氏没闲着,他一个苏晚都没弄出去,如何能再让沈时这个金刚放在他家门内。
忙四两拨千斤地颓唐,“沈总真是说笑了。沈氏是如何的地位,怕是一个子公司的年营业额都要盖住整个苏氏,让你入股苏氏,岂不是班门弄斧,自不量力。林某有心合作,可苏氏实在没有这个利钱能让沈总瞧得上眼。不如……”
“瞧不瞧得上我说了算。”沈时无甚表情地抬眼看向林郡阳,“林董只说这钱烫不烫手?其余的,是我沈家的事。”
沈时望着自己慢捻的指节,微微有些不耐烦。
林郡阳见他执意,如今又有把柄捏在他手里,满心再排斥,也不能撕破脸,只得笑道,“沈总说笑了。这世上的钱哪有烫手的。越烫手的钱越让人趋之若鹜。林某是生意人,自然不会拒钱于门外。只是苏氏庙小,我丑话说在前头罢了。沈总既不嫌弃,林某自然乐意之至。只是……”
他瞧了眼桌上的支票。“沈总这么大的手笔,不知要我苏氏几成股份?”
“两成。”
“!”林郡阳惊眼。
这些年他明里暗里不过也只得了苏氏四成股份,沈时一开口就要两成,难道他还想和他在苏氏平起平坐不成?
“怎么?林董做不了主?”沈时笑道。
林郡阳当下被一激,气血涌上心头,一撇嘴,“沈总真是会开玩笑。我是苏氏的董事长,整个苏氏岂有我做不了主的?”
他揽回了底气,又绵里针道,“不过这两成股实在太多,不如这样,你我各退一步。你这支票拿回去,我给你一成,股资嘛,就这上头的一半,你看如何?”
沈时也不客气,“如今的苏氏,早已今非昔比,就是两成原始股,满打满算,也不值我这支票上数字的四分之一。林董当我第一日入商场不成?”
林郡阳脸色一变。便听沈时又道。
“出这个价,不过是我为了讨妻子欢心,让她以后在董事会多个靠山少受些闲气,林董又何必明知故问,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话着实不客气。
林郡阳当下被噎得一口气上不来,只瞪着眼看沈时,可沈时只淡融融笑着,时不时把眼往林郡阳怀里的口供上一瞥。
那上头的军区公章赫然夺目。
林郡阳心头怒火三丈,可也抵不过这实打实的证据。
他若破釜沉舟和沈时对着干,沈时势必会公布这份口供,到时候他一世英名便要受张艳茹那蠢货的连累,外界说不定还要把这买凶的罪名安到他头上,到时舆论压下来,加上沈家的势力,他这董事长之位说不定就不保了,那现在坚持的种种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难道这么个小事,林董还要想上一下午不成?”沈时淡淡瞟过眼来。
林郡阳此刻心慌神烦,沈时这样淡而不紊的态度反倒像一座巨大的山影重重朝他压来,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那好。两成。但是如今苏氏只剩一成散股,另外一成,我以个人名义转让给你。你不要张扬。”林郡阳看向沈时,目光警惕。
沈时倒不介意他的小心思,笑道,“我要的是股权,至于怎么来,我事后自有说辞,林董只需按章程让我今日得到公证后的两成股就够了。”
今日二字,让林郡阳又再三想了想,咬了咬牙道,“好。我先带你去公司办手续,余下一成稍后和你去律师处公证。至于股资……”
“林董放心,一半入苏氏,一半入你名下。”
“好。”
“但我还有个要求。”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