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许忙为自己外公叫屈。
“唉哟奶奶,你这教训我就算了,好端端扯上我外公干啥?”他一瞅旁边的顾宁婧,转头对老太太哭丧着脸道,“我妈还在这呢。您总不能因为当年跟我外公相爱相杀,人家没娶你,这会儿过了六十来年了您孙子都这么大了还记恨人家,我外公多冤呐?瞧瞧,他把你孙子我教的多好!”
他一昂脖子,“器宇轩昂,英俊潇洒,貌若潘安,举世无双……”
顾许自吹自擂越来越没边,老太太都不乐意搭理他了。一拉苏晚的小手,直道,“多吃些,在外头肯定没吃饱吧?”
说着,老太太就给苏晚面前的碗里夹菜,糖醋桂鱼,小酥肉,椒盐小白条……恨不得把满桌的菜一道道都往苏晚碗里夹一遍。
苏晚来不及吃,忙给老太太也夹了道,“奶奶您自己吃,别顾着我,先喝汤吧,该凉了。”
磨蹭了这么久,汤上早没了袅袅腾腾的热气,好在炖盅保温性好,还热着。
“诶,我吃。”老太太拿了勺子就乖乖喝汤,又对坐在苏晚右手边的沈时道,“朝兮快给你媳妇儿夹菜啊。”
沈时看了眼苏晚小半碗的菜,再看她潋滟求饶的眼神,只能象征性给她夹了一片酱牛肉和一小块醋溜黄瓜。
吃过饭,顾宁婧和沈琮先推了老太太的轮椅送她回了房,顾许跟在后头一起走了,留下沈时和苏晚陪着老太爷喝茶。
人散后,老太爷随口道,“派人去医院看了吗?”
苏晚颇为意外,没想到老太爷会在这个时候头一句就问这个,她看了看沈时,便听他道,“看了。”
“嗯。看了就好。让他们派人多照看着,要是那丫头真身子那么单薄,就从国外叫医生来诊治,顾九也在家嘛。”老太爷端着一盏镌竹的铜质茶壶啜着壶口饮茶。
这茶还是盛夏的时候老太太身体好的时候自己制的荷花茶,用上好的绿茶在傍晚时分装入盛开的荷花中,等它入夜合上花瓣,在清晨花开时分取出,一夜的时间,茶叶吸足了荷花的清香,连续一周的时候,再把制好的茶放在密封性极好的罐子里存着,自有一股别致。
老太爷平时还舍不得喝,这回是苏晚和沈时在,他近日又因为老太太的身体心烦,这才拿出了一点让他们沏了茶,借着这股荷香静静心。
“知道。我们会安排好的。你们不用费心。”沈时道,不卑不亢,只是淡淡叙述。
老太爷不可置否,只道,“我有分寸。不至于闹出人命。”即使闹出了人命,那也是林家活该。
自然,这话当着苏晚的面,他还是不会说的,毕竟还要顾及她的面子。好歹林家是她名义上的娘家。他之所以杀鸡儆猴,也是为了替苏晚立威,好让林家知道苏晚不再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而是他沈家的长孙媳妇,背后撑着她的是整个沈家,是他沈风!
这个当口,苏晚也不好开口,只握着茶杯听他们攀谈。
老太爷又问了些公司的事,又问了苏晚在家里过的惯不惯,缺不缺什么,这样闲聊几句便散了。沈时也把相册交给老太爷让他带回房。
沈时和苏晚回了房,已过晚上九点。
又洗澡换衣,回到被窝,已临近十点。手机里又有些来自顾倾弋和宁怜的未接来电,两个人拿着手机面面相觑,哑然失笑,也没理会。
想来今天顾九和唐沉鲤够头疼的了。
今天忙活了一天,糟心事倒不少,正事却没怎么干。
沈时耽误了不少公务,苏晚也要着手提前些毕业论文。
原本她离毕业还早,但这些年她努力修满学分,按照B大的校规,已经够格提前申请毕业,有了学位证,她以后想要做什么,自然也顺畅许多。在校生和毕业生的区别在商场上不是一星半点,做起事来也不能得心应手,何况她现在是苏氏集团的董事,毕业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两个人并坐在被窝里,各拿着自己的笔记本敲敲打打,一个写论文和申请,一个处理邮箱里秘书发来的机密文件,各不干扰,偶尔打累了停下手来相视一笑,喝口水又继续忙碌。
论文很长,一时半会也写不完,苏晚先着手写了申请,写完后,又让沈时过了目。
边把事情跟他捋了一遍,沈时自然赞同,“嗯,提前毕业也好,省得夜长梦多。”
苏晚自然知道沈时的意思,林郡阳那边时时刻刻在等着抓她的小辫子,尤其现在他们跟林家又多了重矛盾,再加上还不知道陆深跟林郡阳到底谈了什么,可必然不可能是对沈家和苏晚有利的事,陆深这个人,看似行事张狂无礼只图一时喜好,可做事太过于狠辣,心思阴暗,到底会做出什么来,谁也不知道。
苏晚平时从来不像沈时打听沈家人的事,对于陆深她也只是好奇却从未问过什么,但如今陆深牵连上了林郡阳,她就不止是好奇,而需要尽可能了解后做十足的防范。
“沈时?”
“嗯?怎么了?”
“陆深……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会进沈家,沈家这么多子孙,好端端为什么要让他做养子?”
在豪门大宅里,多的是领养冲喜,但多数都是本家不能生养,这才领养一个孩子,俗称招弟招妹,为的是给家里沾子孙气,好让本家能怀上自己的孩子。可沈家根本不需要,何况,即使要领养,依照沈家的家风,领养的也该是彬彬有礼的孩子,可陆深,从骨子里就透着一股邪气,和沈家可谓是格格不入。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陆深的出现,真的太诡异了。在沈家移居英国前,苏晚从来没在沈宅见过这么个人,他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沈时沉吟半晌,目光沉郁,缓缓道,“陆深的父亲是我父亲的初中同学,后来一直在沈氏做财务,我们移居的时候他也跟去了英国沈氏,也常来往我家。有一年公司突遇重创,公司内部一时人心惶惶,风传要投入项目的上百亿资金突然消失,公司面临被起诉经济诈骗,后来陆深就来了我家,家里什么也没说,只是偶尔听下人闲言碎语说他父亲死了。至于为了什么,谁也不知道。顾许小时候问过,被爷爷一巴掌打了一颗牙,后来谁也没敢再提。”
苏晚听着,脑子里有千百种念头窜过,却不知道究竟会是哪一种。这种事情,像是极寻常的监守自盗,引咎自杀,可是连沈时都不清楚原委,她自然也不好下定论。
可是陆深呢,他又是怎么想的?他身边的人又是怎么告诉他的?
“那陆深来你们家的时候就是现在这个性格脾气?”苏晚想到婚礼上陆深突然就拿出枪来,视人命如草芥,仍是一阵胆寒。
世上最可怕的就是疯子,因为无理可循,无罪可束,这种人比风云更难侧,就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地雷,又想一把年久易走火的枪,你只能离得远远的,一旦靠近,再小心也避之不及。
沈时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经将近十二点了。
他保存了苏晚写好的文档,关机合上了电脑和自己的笔记本一起放在床头柜上,“脾气总是越来越坏的,人还是那个人,只是能握住伤人的武器越来越危险。”他揉了揉苏晚的饭,柔柔笑道,“放心,我不会让他有任何机会伤害到你。不早了,该睡觉了。剩下的明天再写吧。”
苏晚还有许多的疑惑,但一时也理不清了。
她抬头一看桌上的电子钟,“这么晚啦?”
“对啊。”沈时淡笑,“再熬下去你又该失眠了。”
“嗯。我去洗漱,睡觉。”苏晚赶紧爬起来,她向来睡眠不好,这么多年都成了习惯,只要过了十二点,哪怕超过一分钟不睡着,她都能失眠一整晚,除非看到天光,否则身体再累精神都无法进入休眠。
沈时笑着眼,看着苏晚快步走进洗手间的背影,掀开被子下床,拿着床头柜上的两台笔记本放到旁边桌子上,又拿着两人的保温杯去厨房各倒了一杯热水回来。
才进房门,迎面便看见从洗手间出来的苏晚。
她看了他一眼,又看到他手里的水杯,道,“快睡吧。”
又快步走过去看了时间,松了口气,“还好。”
才23:55。
她忙上了床躺好,闭上眼,“关灯,谢谢。”
沈时抿唇笑了笑,过来放了水杯亦挨着她躺下。
啪嗒一声,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暗色,只有淡融融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风里摇出几缕幽幽清华。
“晚安。”
“晚安。”
苏晚右侧卧,背对着沈时,沈时亦同样的姿势伸手将她拥在怀里,温暖的怀抱像是一片午后暖阳下的宽广草原,温暖的风柔柔地包裹住她,闭上眼似乎能看到漫山遍野的格桑花在光里风中摇曳生姿,送来阵阵清香。
很快,苏晚便睡着了,踩着十二点的尾巴,像一只安静的小猫在沈时怀里只剩轻微的呼吸,动也不动。
沈时搂着她,怀中一片温软,眼前是淡淡的月光越窗而来,映着大红喜字的影子,涂满了温馨舒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