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罢,她已足喝了三四杯。
满眼的醉色,一张俏脸似涂霞染蔚,美艳不可方物,沈时笑着一把抱起她往沁园去,其余的人也没好到哪儿去。
宁怜和顾倾弋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宁怜由滴酒未沾的沈鹤搀着,顾倾弋烂醉如泥地挂在唐沉鲤身上傻笑,后者摆明了一脸嫌弃。
出门时,顾小爷脚尖低勾着门槛,往前一跄,差点带着唐沉鲤双双绊倒。
唐沉鲤快手一捞,骂道,“你是猪啊?”
他面色薄怒,近在咫尺的顾倾弋的脸却坨红无害,眼雾莹然,啊?”
“好了好了,走吧。我还约了妹子打台球呢。”
“我也要去,我也要打台球~”顾倾弋不安分地在唐沉鲤怀里甩着手,双脚腾空地被挟着走远。
那头桌上,七叔被两个工作人员搀起,仍是一脸茫然抓着酒杯不肯放,嘴里直嚷着,“唐小子,来,干。我下棋赢不了你爷爷,还喝不过你?来……”手一伸,杯子就落了地。
一声脆响,人也软了下去。
工作人员一惊忙扶住他,慌忙低头查看,却听呼噜声骤响,不由一惊一笑,方扶他回房。
“啪”一声,数十盏羊皮灯同灭,屋内只剩影影绰绰的月华窗影,和外头萧索的秋风吹开一路酒香荼蘼。
园内华灯初上,间或插在灌木丛中的矮灯发着橙玫色的光,将叶子照的近乎透明,半树浓翠半树新黄,亭台半明半灭,黑黢黢的栏杆外小河流光潋滟,静顺的水声听在苏晚混沌的脑中竟恍若梦境。
粉颊坨烫,山间的夜风缕缕拂过却无济于事,反而让心头的醉火烧的更令人难耐。
醉蒙蒙的凤眸酸疲地半眯着,虚得发软的身子在沈时怀中翻了个身,坨红的脸颊摩挲过沈时胸前的棉麻衬衫布料不适地发疼。
“嗯……”微皱起眉心,苏晚睁开眼,面前是沈时失焦的脸,影影幢幢,似有好几个沈时在她面前乱晃,不免嗤笑着伸手去戳他的脸。
自然戳了个空,一脸孩子气的失落,微嘟着小嘴,难得的稚气。
沈时笑了笑,低头问她,“怎么啦?”语笑轻似晨曦拂雪,又若暖风释冰,纵得苏晚越发娇憨,胡乱戳着眼前重叠的面孔。
见她玩的开心,沈时拢了拢手,将她搂的越发紧,生怕她一不小心掉下去。
一眨不眨地玩了半天,手指好不容易碰着了沈时的脸,素日神情冷淡的苏大小姐霎时开心得像个孩子,手指在上头或圈或点,玩的不亦乐乎。
“好玩吗?”
“好玩。”苏晚说着,还淘气地捏了捏沈时的脸,抱怨道,“肉太少了,不软。多吃点。”顺势拍了拍轮廓英挺的脸以作鼓励。
“呵,”墨眸灿若星子,笑着将苏晚搂的更紧,低头吻了吻她在夜色中粉白耀眼的额,“记住了。”
闻言,苏晚很是开心,小手一身,勾着沈时的脖子,他顺势低下头来,苏晚便在他脸上轻轻印上一吻,“乖。”
面对这样的苏晚,沈时着实感谢那辆造成交通堵塞的货车,更觉得自己狠心纵着苏晚喝酒是为明智之举,反正是自家酿的,虽然醉人,但并不上头,多喝些也无妨。
只是这效用,着实出乎意料。
墨眸精光一闪,满面春风地抱着香软发烫的娇躯越过小桥木廊,大步流星跨入沁园大门。
一路灯光旖旎,晚风撷着蔷薇花香吹来,廊外暮色四合、月朗星稀,远处轻蛩脆耳,怀里软玉温香,沈大少爷步步生风地踢开了卧室门又转身踢上。
小心地把苏晚放在床上,沈时刚要转身去拧毛巾给她擦脸,衣角就被拽住了。
他低头看去,苏晚噘着嘴,眼雾氤氲地望着他,活像是被遗弃的小动物,只一眼,便看得沈时下腹坠胀,心里似有一团火在燃烧,几要烧尽胸中仅存的氧气。
大手一伸却又当即止住,黑眸暗了暗,才复又抬手摸了摸苏晚的小脸,扶着她躺下,轻哄道,“乖,我去给你拿块毛巾擦脸。”拇指指腹爱怜地摩挲几下柔嫩如花蕾的俏脸,见她不再乱动,才抬步去洗手间。
哗啦啦的水蓄进洗手池,沈时拿了新毛巾浸湿,刚要拧,镜中一闪,后背便被人偎住。
一只小手慢悠悠地伸到他腰腹搂住,隔着衬衫布料,是苏晚热烫的小脸,热度一路漫进了沈时眼中,身躯一僵,他叹了口气。
放了毛巾,一手握着苏晚的小手才慢慢转身,拥著她,“怎么啦?不是让你乖乖躺着吗?”
“床上没你,我害怕。”
沈时一怔,第一感觉就是,苏晚是不是在装醉?
可看来看去,也不像啊。何况这丫头确实从小一杯就倒,这么些年她谨言慎行,酒量自然也没机会长进。
这下沈时倒奇了,打小这丫头就天不怕地不怕,上树摘果,下湖摸鱼都是拦也拦不住的,至少沈时这么些年,从没听她说过一个“怕”字。
单手扶着她,沈时拿了毛巾挤干替苏晚擦了擦脸,冰凉凉的手碰在苏晚脸上,沈时都觉得烫手。
一凛,他拿手背去探她额头,并没有发烧,看来是真的喝多了,心里不免埋怨自己多少该拦着点。
苏晚眨着眼仰头看沈时,半晌,眼底微微酸湿,“我想奶奶了。”
或许是一个人硬撑太久,有太多说不出的苦楚,如今借着酒意,心里那根绷到极限的弦才终于能借机断开了。
混沌的脑海里,是父母惨死的遗体被盖上白布,是突然空无一人的沈老太卧室,是林奚的刁难,林郡阳的虚伪,那些媒体拿着麦克风步步逼她往悬崖的嘈声。
所有的所有,都似冲破了高墙,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
她只能拽着沈时的衣角,满眼隐忍的惧色掺着醉红,直落进了沈时心里。
“傻子。”沈时把毛巾扔进洗手池,打横抱起泫然欲泣的苏晚,重力之下,积蓄的泪水纷纷滚进了沈时胸前,濡湿了他兰色的衬衫,微深的色和苏晚身上的蓝色连衣裙几乎融为一体。
沈时抱着苏晚去塌上,半路,她的发绳滑到了地上,漆黑如墨的长发微蜷着如瀑而下,轻轻搔着沈时的手臂,带着若有似无的香,醉了他素来挑剔的心。
“看来我又要去拿毛巾了……”沈时浅笑道,伸手抹去苏晚眼角的泪痕,长长的睫羽挂着露珠似的泪,在微昏的光下楚楚惹人怜。
“不要。”苏晚一把抓住沈时的手,像是个孩子般,眸中祈色真切,突然竟不像苏晚了。
这样脆弱易碎的苏晚,让沈时怜,让沈时爱,更让他打心里想要尽快灭了害她至此的人。
眸色暗沉,沈时眼中有山雨欲来,动作却无比轻柔地坐在床沿搂住她,像是搂着一尊刚拼接好的瓷娃娃,“晚晚,我很喜欢你这样依赖我,但我不喜欢你眼里的害怕和惶恐。”
苏晚面色一垂,听他扶正自己的脸一字一顿道,“我的苏小晚是骄傲的,无畏的,只有她欺负别人,没有别人让她哭的份。不喜欢谁就整谁,不想看到谁就让他滚,你怎么把自己给忘啦?”手指揉着苏晚略僵的脸,将她搂进怀里,心口贴着她渐凉的小脸。
“晚晚,再强的人也有一颗忧心,这是人之常情,但绝不能让这颗忧心阻挠自己的脚步。去做你本来的样子,我喜欢为你挡风遮雨,但不喜欢你因此而忘记自己的爪子。”沈时握起苏晚的手,指腹划着她圆润的指尖,“在我顾及不到的地方,你得记得用它去撕碎敌人。若有一天你因为转身来寻求我而被人击中后背,我该怎么面对自己?”
沈时的语气一直是柔柔的,带着三分笑意,不愠不火,却如涓涓细流冲走了苏晚的惶恐迷茫,酒气渐去,她脑子也清晰了许多,又变成了苏晚该有的样子。
扬起明媚的眼望着沈时,打趣道,“你不是说把我养成废物,是你的荣幸吗?”
沈时见她恢复过来,闻言朗笑着拥她更紧,光洁刀刻的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嗓音低醉,“那也只是在我怀里。”
苏晚还想调侃他,却愕然见他慢慢下移双唇,吻过她的额头,眉心,鼻尖,双唇……
两人都喝了不少酒,沈时虽未醉,可气息间却全是醇香的酒气,和着灼热的呼吸和苏晚的气息交缠。
唇齿勾缠,相濡以沫,不消片刻,苏晚便觉自己像是又醉了一遍。
小脸灼烫,眼前似有一片薄雾迷了她的眼,望着沈时近在咫尺的脸只觉比往常更养眼了几分,不免咧嘴一笑。
下一秒沈时的舌便直入腹地,和她口中的小蛇嬉戏交缠,本扶着她坐直的大手也顺势将她放倒在软塌薄锦之上。
眼前是朦朦胧胧的素色纱幔,外头有夜风吹来,吹得眼前浅浪薄潮,将她也带入了一片汪洋之中,随欲翻涌。
窗外树影花摇,一只夜鸟停在一截探入月色的枝梢,一动不动地望着室内旖旎,似一幅静美的剪影画入溶溶月色。
夜,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