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根和他娘亲把他送出门,关影笑着说道:“从昨天清晨就叨扰夫人,又蹭了好几顿饭,我将来一定忘不了救命之恩。今日就此别过,告辞。”
山根的娘亲红了脸,点点头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回屋去了。不多时她自房里问道:“走了?”
山根跑回院子里,朗声道:“走了。”
他娘正在屋里收拾收拾晒干的衣服,随口道:“我看他也不像是坏人,你怎么对他好像很是讨厌——你身上全都是汗,去洗个澡再睡觉。”
山根随手把衣服脱了,拿起水瓢,不服道:“他哪里不像是坏人了?都救了他两回了。”
“两回了?你什么时候救他了?”妇人的声音略有些起疑,“认识他怎么不早说?”
山根心中一跳,暗自后悔不已,慌忙掩饰道:“没啊,你听错了。”
妇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来。
山根全身光溜溜的,见他娘亲已经抄起藤条,捡起裤子就赶紧往外跑。一出门,却刚巧看到怀心抱着小藤人站在路上,山根急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今天在西华村看到关影了。”
山根心里一慌,还没来得及阻止,妇人已经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怀心,你认识关影?”
山根一边套着裤子,一边着急地对他砍脖子。怀心见状也有些紧张,梗着脖子稚声稚气:“不、不认识。”
“是么?你跟山根在哪里救他的?”
怀心大惊,心道他都没说他们救了关影,山根他娘怎么知道了呢?他慌里慌张地道:“村、村外救他的。”
山根闻言,头立刻垂了下来。
妇人继续问道:“村外哪里?落河?”
怀心的脸色一白,嘴唇也打哆嗦:“不是!没去落河!不是在落河救的!”小藤人在怀里抱得紧紧的,越压越扁。
妇人直起身来看着山根:“去了落河。”
山根面无表情地瞄了怀心一眼,七岁的小男孩已经呜呜地哭了起来:“没去落河……没去……真的没去……”他见妇人不理他,明白已经迟了,向着山根哭道:“我没出卖你……”
这最后一句话彻底把他卖了个精光。
夜里睡觉的时候,山根身上落下了三条藤痕,到处都是青紫红肿。正想垂头丧气地扑到被子里睡个好觉,头突然被什么硌了一下,山根恼恨地掀开被子,床上躺了一颗形状不规则的石头,手心大小,质地虽与寻常的石头无异,却发出不甚明亮的淡蓝色光芒。
山根从没看到过这样古怪的石头,愣了片刻。
他翻来覆去地看着那石头。谁放在这里这里的?这张床是昨晚关影睡过的,至今没有别人收拾过,难不成是他留下来的?
修仙者才会用到的灵石,他怎么会有!
身上的伤顿时也不疼了,山根翻身坐起来,稀罕地捧着石头上下端详:“难道因为我们救了他,所以留下这么块灵石来感谢?还是他不小心忘在这里的?”
如此说来,这人还算不错。
他爱不释手地抱着石头躺在床上,困乏地闭上双目,却自顾自地咧着嘴笑。突然之间,灵石的光明亮了些,如同中秋的月亮般灿烂,又慢慢黯淡下去,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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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人的盛夏悄悄过去了大半,七月来临,暑气却丝毫没有消退。上清宫内只有琼湖性寒,夏日也是比别处冷,湖畔的石头上透出丝丝凉气。
夜里无人,身上自然只穿了寻常的单衣,以一根衣带束好。不知不觉间衣带落入水中,石头上的人却浑然不觉。
不晓得过了多久,计青岩猛然间睁开双目。
湖里仰面浮着一个男子,身穿紧身黑衣,头发湿漉漉地打在脸上,眉长眼弯,长得虽是好,脸上那抹不正经的笑却也似曾相识。
“宫主,是上个月那男子。”宋顾追自他身后走过来。这男子真是厉害,上次没有成功,如今竟然再一次进来了,还是伤重至此。
他怎么命这么惨,动不动就被人追杀到这样?
计青岩的目光掠过他身上的伤痕,眉心几不可见地拢了拢。不久,他重新闭上眼睛,仿佛已经事不关己:“能入山便是与上清有缘,带他去接引厅——”
话未说完,衣带骤然一紧。
计青岩太阳穴上的青筋微微动了动,宋顾追连忙走到湖畔蹲下来。男子的手正拉着计青岩內衫的腰带,再拉衣服就要散了,这是要做什么?
男子紧闭双目意识不清,手指缠着计青岩的衣带不放,攥得指关节泛白。宋顾追心道,琼湖这么大,这男子倒也是会挑地方,偏偏在计青岩打坐的偏僻角落里停下来。上次害得计青岩脱了外衫,这次又要怎么得罪他?
腰带在男子的指间紧紧缠绕,宋顾追一时间揪不出来。他不敢拉断计青岩的衣带,也不好为这点小事拉断这男子的手指,竟有些进退两难。
宋顾追做了这么多年的总执事,从没处理过这种怪异的麻烦事,正要硬着头皮请示下,只见“啪”得一声,男子攥着的腰带突然间断了,紧接着传来布料碎裂的声音,计青岩不知从哪里撕了一根带子环在腰间,脸上似有阴云密布:“带走。”
“是。”
那衣带断做两截落在水中,一截在男子的手心攥着,一截沉入水底。宋顾追不敢多话,连忙把男子从水里捞起来,湿答答地背在身上,迅速飞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