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知青们吃完自己带来的一点干粮,商讨一番就早早睡了。
第二日一大早,这些知青们直接往公社跑。
钱淑兰刚把早饭端上桌就听到大门被人拍得叮当响。
小敏跑过去开门,瞅见是王守泉立刻扭头朝屋里喊,“奶奶,是三堂伯。”
钱淑兰探头从屋里出来,“我们正吃早饭呢,你要不要过来吃啊?”
王守泉哪还有心思吃早饭呐,急得一脑子汗,“三婶子,他们真的去公社告状了。”
瞧着他急成这样,钱淑兰拍他的肩膀,一脸嫌弃,“你瞅瞅你这样儿,如果他们来找你,我跟你一起去,行了吧?”
王守泉被她嫌弃也不介意,听到她这么一说,心中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
他口才算是好的了,可那些人真是太厉害了。
他突然想起来,“三婶子,公社里又新来了一个部门叫‘革|委|会’,听说是专门负责这些知青的。你可要小心点。别被他们抓住把柄,陈主任跟我说,那些是全是。。。”他手指了指上面,那意思不用说了。
钱淑兰笑着点头,“行,我知道了。”又招呼他进来吃饭。
王守泉忙摆手,“不用了,我们家一大早就做好饭了。待会儿公社来人,我再过来叫您。”
“行!我吃完饭就到养鸡场。”
“好!”
吃完饭,钱淑兰把昨晚整齐好的报纸统统放进垮包里。
小敏睁着大眼睛,好奇极了,“奶奶,您也要上学吗?”
“奶奶不上学,奶奶这是有用。”
小敏‘哦’了一声,背上自己的书包,握着钱淑兰的手往外走。
钱淑兰到养鸡场忙活了大概一个多小时,终于等到王守泉过来找。
他骑着自行车,“三婶子,快来吧,我带你。”
钱淑兰坐到他后座上,两人到了公社。
刚进公社大门,就被门卫叫住,“你们直接叫一楼会议室吧,领导们都在等你们呢。”
王守泉跟他道谢。
王守泉把自行车停到院子里,然后跟在钱淑兰后面进了公议室。
十五个知青分成两队,并排站立在靠墙的地方。
坐下来的有三人。
其是两个是钱淑兰比较熟悉的周社长和陈书记。
另一个男人大概四十来岁,面白无须,有点微胖,体形有点肿,有点啤酒肚。
他的眼睛非常小,眯起来的时候,跟一条线似的。虽然长得一副弥勒佛的脸,可面上的表情非常严肃,不像佛,倒像是地狱来勾人的恶鬼。
他挥退站在他面前的魏建设,眯起眼睛打量钱淑兰和王守泉,“我听知青们说,你们生产队给他们泼粪,是真的吗?”
王守泉刚想回答,钱淑兰却开口道,“是他们先污蔑我们生产队的贫下中农是资本主义坏分子,我们的成份已经定了二十年了,凭什么他们空口白牙就来污蔑我们?”
那男人有点不高兴,视线扫向魏建设。
一排知青全低下了头,魏建设脸皮倒是挺厚,还走过来解释,“雷主任,我们是听说他们生产队养了很多知鸡才想教育他们的。”
钱淑兰据理力争,“你也知道我们是养鸡,而不是吃鸡啊。那你凭什么说我们是资本主义?我看你思想才有问题。怪不得m主|席说,要让我们贫下中农教育你们呢。”
雷主任愣住了,皱眉道,“这位女同志,这些知青下乡是为了支援农村建设。不是。。。”
钱淑兰眼睛睁得大大的,“雷主任,你可别跟我开玩笑了,明明去年12月,m主|席就说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似乎是怕他不信,钱淑兰还从挎包里翻出报纸,指出这行大字给他看,“瞧见没,这还有m主|席头像呢。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让我们这些贫下中农好好教育这些无组织无纪律的学生。雷主任,您说是吧?”
雷主任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地道,“我当然知道。”
这话是这个意思吗?雷主任也就上过扫盲班,勉强到了识字的程度,对这种政策根本就是一知半解的,上面说要他们好好支持上山下乡运动,要不他们就是反|革命坏分子。他还以为是要好好招待这些知青。怎么这个老太太说的意思跟他理解的居然是反的,雷主任有些糊涂了。可他又不能明目张胆地问出来。太丢人了。
他侧头看了一眼魏建设,“可m主|席也说了‘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到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这些知青是过来帮助我们建设农村的。你们得好生照顾啊。”
钱淑兰摊了摊手,“我们给他们盖新房,这不算照顾吗?”
她朝另外两个领导看去,周社长忙道,“算!新房不算咋样才算。”
陈书记也点头,“对,对,不错了,住新房已经很好了。”
雷主任有点懵,抬眼去看魏建设,“新房?”
其他人低下头,魏建设急了,“那是泥土房,里面连张床都没有。”
王守泉紧跟一句,“我们这是北方,都是炕。”
雷主任有点生气了,何着人家给你们盖新屋,盘新坑,就这你们还嫌弃?
有个知青大声嚷嚷起来,“可连口锅也没有。”
这话都不等钱淑兰和王守泉回答,陈书记飞快地道,“别说你们没有,我丈母娘家都没有锅呢。”
想到雷主任是新来了,陈主任好心给他科普,“下面的生产队每年也就发十来张工业券,多数是用来买农具的,底下的社员长年都见不到工业券,哪有能力给这些人买锅。”
雷主任惊讶地张了张嘴,“那他们都用什么炒菜的?”
陈主任笑着道,“以前是十斤粮食换一张锅,这几年就没了。”
王守泉飞快道,“我们给他们准备了砂锅,一样能煮红薯的。”
周社长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不很好嘛!”他掰着手指头,一条条说,“新房,新坑,砂呐。衣食住行,也就差食了。很不错了。”
陈主任也站起来,朝那一排排的知青道,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你们是从大城市来的知识分子,可到了咱们这乡下就得入乡随俗。上面让你们下来就是为了让农村这些贫下中农教育你们,你们可不能拖后腿。不要染上那些资本主义的坏毛病,好逸恶劳。”
雷主任气得瞪了这些人一眼,都他娘的不知足。告状居然还藏着掖着,害他这么丢脸。
有人不甘心嚷嚷起来,“可他们连粮食都不给我们。”
钱淑兰:“三位领导,我们乡下口粮都是收下来,交完公粮,才能分给底下社员,他们这些人一来就要分粮食,我们哪里有多余的口粮分给他们。而且他们连地都没下,就想到我们养鸡场捣乱。我觉得应该调他们到工分多的地方,让他们多多为咱们生产队做贡献,到夏收的时候,他们也能多分点口粮,你们觉得呢?”
雷主任下意识点下头,“以后你们要听从生产队的安排,以后不许再没有原由就过来告状。公社不是给你们这些人过家家的。好好回去接受他们的教育吧。”说完直接挥人让这些人离开。
一行人全都蔫头哒脑地出了办公室。
钱淑兰和王守泉也想跟在这些人后头离开。
周社长却叫住了他们,“你们生产队的养鸡场今年准备养多少只鸡啊?”
钱淑兰笑着道,“还跟去年一样,再孵四万只。”
周社长笑眯了眼,一拍巴掌,“那加起来就是八万多只了吧?”
雷主任微微皱眉,声音有点严厉,“你们拿啥养的呀?”
周社长侧头安抚他,“他们是用蚯蚓,不花粮食。”
雷主任点了下头,脸色好看不少。
周社长又问了些问题,钱淑兰都一一回答。
等两人出了办公室,周社长对雷主任道,“咱们公社的工资全靠他们生产队交的税,您要是搞事儿,可千万别到他们生产队,要不然大家没钱吃饭,全都找你。”
雷主任阴沉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呆愣。
出了公社,那些知青们浑身就像被人抽了精神气似的。
回想去年年底,他们从广播和电视上听到了m主|席的最新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已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
最新最高指示一发表,全国上下全都沸腾,两百多万革命的师生连夜上街游|行,锣鼓声直响到深夜。不少同学当场写出了决心书、保证书,刷出了大幅标语,有人还咬破手指,写下了血书,纷纷豪情满怀地表达:“m主|席挥手我前进,插队落户闹革命!”的雄心壮志。
他们怀踹着支援农村建设的梦想,立志发奋图强,大办农业,为祖国增砖添瓦。
可谁成想,事实让他们这么绝望。他们来这边不是闹革命的,而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这些乡下泥腿子能教会他们什么。
“你们有什么资格教育我们?”一行人把钱淑兰两人围住,就在广场上闹起来了。
钱淑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还看不起我们农村人。你们城里人吃的粮食,不都是我们农民种出来的?我们别的不能教会你们,倒是可以教会你们,吃苦耐劳的好品德,还有不朝别人伸手的恶习。”
一行人全都朝她怒目而视。
钱淑兰无视他们的黑脸,“我再奉劝你们一句,在我们农村乡下,勤劳干活才有饭吃的。有钱也买不到粮食!不信你们就等着瞧!”说完催促王守泉骑车。
王守泉推着自行车作势要朝站在他车头的人身上撞,“赶紧让开,不让我就撞了!”
那人吓得赶紧躲开。
王守泉骑着自行车,钱淑兰跑了两步,跳上后座位。
气得这群人咬牙切齿。
王守泉走了好一段路,突然开口问,“三婶子,你说这些人是不是傻呀?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们都不懂吗?”
钱淑兰呵呵笑,他们不懂!他们是冲昏了头脑。
自从革命开始,这两年间,全国各个领域一片大乱,政府机构瘫痪,工厂停工,学校停课,领导成了敌人,人与人之间充满了对立,派别之间的分歧发展成了武斗,用上了真枪实弹。
这场革|命是从学校发动起来的,学生相对单纯,在被作为发动文|革的工具后,无所事事的红卫兵已经成了被利用的破坏力量。当权者必须尽快对红卫兵做出处理。再加上城市已经无法安置连续三届2000来万毕业生就业。如果让他们仍然滞留在城市,又无法继续学业,后果肯定是严重的。
于是上山下乡就是这些人最好的去处。这些无法无天的学生,以为来乡下还可以继续闹革|命,简直荒谬。
钱淑兰撇嘴,“他们连m主|席的文件都没有好好解读,明明他们才是被教育的一方,还想教育咱们,真是可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们的打赏,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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