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屋里所有人都看向了乔大夫,包括慕璟渊也很好奇,竟然在浦溪县这样的小地方能遇见那样一个如此气质卓绝的人。
不过可惜,乔大夫虽然知道祁辰是谁,但是他也不傻,祁辰的身份绝对不会是一个农村少年那般简单。
上次去里正家吃饭他就对祁辰印象不错,再者也有他不希望慕清颜和容珏在一起的一个原因,祁辰的身份肯定复杂,他不会出口给自己惹事,所以上前给慕璟渊边探脉边随意道:“他是清颜的朋友,老夫只是跟他混了个眼熟罢了。”
在场都是人精,明白乔大夫不愿意多说,当下不再多问。
一路走到天河村,缪风心里越来越慌,此刻他就是再迟钝也该发现身边两个人的怪异。
他步子不由加快了些,直到走到院门口一股漫卷而来又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嗅入鼻间,他面色白了又白,脚步都不由顿在门槛上,随即眼眶一红,不管不顾往屋子里冲了进去。
慕清颜面露担忧要跟着进去,一只手拉住了她。
这让她的猜测更加肯定,眼睫一颤,有些不忍的抬头看向压抑着情绪的祁辰:“是真的?”
能让祁辰如此焦急失态,又瞒着缪风,除了缪风的父亲缪鹏这个祁辰叫一声叔叔的人出了事,她想不出别的来。
祁辰攥得她的手生疼,她面色微白的看着他定定的望着正屋的方向,这一刻她才终于看清他眼中压抑的是痛楚和怒意。
让他温润俊美的面庞似染上了一层寒霜,看得让人生寒。
她双手紧握着他越来越用力的手,她知道他在努力克制隐忍,然后尽量声音平稳的对她缓缓道:“一个多时辰前来了一批刺客,等莲卫发现的时候,缪叔和缪婶已经一起过世,上百具尸体没有活口,根据现场情况是被缪叔杀尽,他身中数十刀最后和缪婶紧握着手死在了一起,莲卫把那些尸体处理了干净,父亲和母亲也在派人出去找缪风的时候,整理了缪叔缪婶的仪容。”
他转头:“清颜,辛苦你照顾他一下好吗?”
“嗯。”
这时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异响,两人面色一变,往屋里走去。
屋子里血腥味浓烈,缪鹏和缪白氏的尸体干净的放在床上,祁默琼和祁严氏站在一旁,面色担忧的要扶起吐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缪风。
“伯母,我来吧。”
慕清颜快步上前,扶起缪风把了脉,片刻,对神情紧张看过来的三人,略松口气道:“还好,一时气急攻心,伯父伯母先回去休息一下,这里交给我和祁辰吧。”她看着祁默琼和祁严氏有些不好的面色道。
祁严氏有些疲惫的点头,温和看着慕清颜柔声道:“好,那有事记得叫我们。”
“嗯。”
慕清颜和祁辰把缪风带回了他的房间,开了方子熬了药,两人就坐在屋子里守着床上昏睡的缪风,一直守到黄昏,祁严氏亲自送了晚饭过来,得知缪风还在昏睡让两人好好好看也别累着就回去了。
“你娘烧的鱼汤,不尝尝?”慕清颜把桌上的鲫鱼汤舀了一碗放在祁辰手边。
祁辰有些疲惫的扯唇轻笑,现在他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往日和他父亲都喝厌的鱼汤此刻找不到排斥也实在不想吃,只是面前一双温柔又清亮的眼睛看着自己,他实在没法让自己拒绝。
一个男人可以有毅力做到拒绝所有女人,却很难有勇气做到拒绝自己心爱的女人。
这也是他去找慕清颜来看着缪风的原因。
自己尚且如此,缪风又能真的把自己封闭多久?为什么说封闭,是因为他和慕清颜早就知道缪风在昏睡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候就醒了,只是不想睁眼不想面对他们,才一直在床上躺到现在。
“我去看看他。”慕清颜吃完饭起身去了缪风的房间。
屋子里没有点灯,更静的出奇,慕清颜借着昏暗的光线看着放在桌上没有动的饭盒,又看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天色不早了,今晚祁辰守着你,我先走了。”
床上人的紧闭的眼睫颤了颤,却直到屋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也没有把眼睛挣开,只是眼角不觉湿润了几分。
……
“啪!”
一巴掌响彻了整个屋子。
被打中的人狼狈的摔在一旁扶手椅上,可见那下手人用的力道之重。
邱海第一次见徐惟发这样大的火,看着他那铁青的面色,捂着自己被打肿的脸有些发憷,颤声道:“叔父。”
徐惟面上的怒意消不下去:“蠢货,谁让你派人去刺杀白柔的!”
脸上依旧火辣辣的疼,又被徐惟这样骂出口,邱海余光瞥一眼徐惟身边站着的云怀,白衣胜雪的如玉公子,比起自己现在的狼狈样,实在是云泥之别,一时自尊心气不过,咬牙道:“白柔是漕帮的叛徒,我让人去杀她有什么错!”
“放肆!”徐惟气得一拍桌,见邱海忍不住畏怯一颤后,闭眼深吸一口气,他也知道邱海一直妒恨云怀,自己当着云怀的面教训他只会激起他的排斥心理。
“云怀,你下去准备一下。”
云怀看徐惟一眼,自然知道准备什么,没有多说什么:“是。”然后悄然退了出去。
徐惟转身在上座坐下,脸上怒意犹在:“不要告诉我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杀了白柔害多于益,更何况死的还有祁云的心腹,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事!”
邱海声音弱了不少,跪在地上:“那个白柔分明是我漕帮培养出的暗卫细作,却胆敢背叛漕帮,若被其它暗卫效仿,日后还有谁真心服从,更别说这事传出去漕帮的脸面该往哪里方?”
“你是为了漕帮?我看你分明是为了自己。”徐惟坐在椅子上,毫不掩饰嘲讽的看着他。
邱海挺直脊背,大方承认:“是为了我自己又如何,叔父,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漕帮的人,我为自己也等同为了漕帮,几个月前我们发现白柔背叛了我们,而且收到的消息是假的的时候,叔父忘了帮主当时的脸色了?叔父跟在帮主身边二十年,何时见过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帮主那样失态过,白柔的消息一直是我在掌管,出现这样的事情,叔父凭什么保证帮主对我是否有了芥蒂,可是事后你还口口声声让我不要再插手白柔一事,怎么,难道不是叔父也知道帮主对这事的在意?既然知道帮主的在意,为什么叔父不是让我想办法将功补过,而是让我和帮主的芥蒂越来越深,我有时候真的怀疑在叔父你的眼里我是不是你唯一的亲人,当年要不是我父亲保了你一条性命,你早在被逐出邱家家门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可是你的感恩就是对我连云怀一个外人都比不上!”
徐惟面色的怒火被他话中的嘲讽刺得犀利,脑中浮现起某些被他压抑的回忆。
邱海面上嘲讽的继续道:“既然事情是白柔这个叛徒惹出来的,我为帮主清理了这个叛徒有什么错,至于那个缪鹏不管他当初出身如何显耀,现在不过是一个小村子的平民,他的主子也只是一个隐姓埋名的教书先生,有什么值得担心,还是叔父心里就是觉得我就不该努力,这辈子就该被云怀踩在脚底下!”
他一双眼睛直逼向徐惟,里面不掩的不甘和愤怒让他面目都有些狰狞。
徐惟此刻也已经从某些记忆回过神,面上的怒火也渐渐消失,神色冷漠的看着地上跪着的邱海:“你什么都不知道,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要去猜帮主的心思!”
邱海嘴角一讽:“究竟是我瞎猜,还是叔父不愿意我被帮主看中,怕我抢了云怀的风头。”
“这两天你都在房里老实待着吧。”徐惟淡声道。
邱海一惊:“可是江州这边的河运我正在……”
徐惟把话接了下去:“我已经暂时交给云怀了。”
邱海跪在地上,看着一脸漠然无情的徐惟,半晌轻笑一声:“呵。”
徐惟闭眼:“莫隋。”
外面走进来一人,一身黑衣眼神冷肃站在邱海面前,不容违抗的垂首道:“邱少。”
……
慕清颜的离开倒不是真的离开,因为缪家从二十年前在这里安定下来建了这瓦房,就一直没有翻新过,一直过着天河村老百姓一样拮据的普通生活,所以到现在仍旧是两室一厅一灶房。此刻两室都有了人,缪家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祁家的祁严氏跟严地主什么关系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无论是生活条件还是家境都十分优渥,虽然祁家人都比较简朴,也没住什么多宽阔的宅子,但是多一间客房还是绰绰有余,祁严氏来送饭的时候就叮嘱了两人,让慕清颜晚上去她那里休息,祁辰在这里守夜。
天刚蒙蒙亮,慕清颜起来打理好自己出门后,就发现厨房里祁严氏已经把早饭都做好了,她可以从祁严氏眼下的微青看得出她并没有睡好,所以这么早就已经起床做饭倒也说得过去。
见慕清颜走过来,祁严氏对她温和一笑:“清颜醒了,怎么这么早,是不是昨天睡得不习惯?”
慕清颜也笑,帮她端了几盘小菜在手上:“在这里吃的好,住得好哪里能不习惯,只是一直习惯早起罢了。”
两人把清粥小菜端到堂屋后,祁严氏叫了祁默琼来吃饭,慕清颜看得出祁默琼比之祁严氏更不好的面色,但祁默琼虽然不比祁严氏热情健谈,待她也温和关爱,三人这顿饭吃的倒也平静随和。
吃了早膳,拒绝了祁严氏的相陪,慕清颜提着食盒就去了缪风家,祁辰在堂屋里坐了一夜刚洗漱完的面色仍看得出几分疲惫,慕清颜把祁严氏给他准备的那份早饭摆在桌上,见他吃了起来,就转身去了缪风的屋子。
看着桌上动也没动的食物,慕清颜眼中闪过怒意却没有什么意外,她把冒着热气的早饭从食盒里拿出来摆了半个桌子,祁严氏知道缪风胃口不好,做了不少菜想让他多吃点。
“你该知道事不过三,昨晚我没说你,今早我警告你一次,要是再不吃,今晚,呵。”慕清颜挑眉冷笑站在桌前对着床上依旧闭眼一动不动的缪风:“昨天该准备的都准备了,等会儿就是你这个儿子该做的了,但愿你别饿的出了错!”
慕清颜把昨天的饭菜收进食盒转身出去,床上的缪风睁眼看她的背影一眼,目光又落在桌上精致的菜肴上,眼神暗淡而死寂。
然后又闭上了眼。
缪家夫妇的葬礼并没有大办,他们本就不是村里的人,跟村子里的人也往来平常,交际不多,无论是在祁默琼还是缪风看来,都没必要让这些村民来送行。
挑了处有山有水的地方买了下来,就将缪鹏和白柔葬在了一起,关于这一点他们谁也没有异议,不管生前两人是如何敌对,但是从他们死时的模样看这应该是他们的一种心愿。
缪风满脸难掩的疲惫憔悴跪在坟前,祁默琼和祁严氏来送行,还有闻讯赶来的李乐唯吴之衡和许文延夫妻,纵然缪风阻拦了,祁辰还是跟着缪风在两人坟前跪下叩了一拜。
事情忙到傍晚才结束,祁严氏提前回来做了一桌子的菜,缪风就是再不愿意吃,也不会在桌上拒绝祁严氏不断夹菜的好意,何况还有一个他更不能违背的祁默琼热切的关怀,慕清颜坐在他对面看着被逼吃下饭菜的缪风,他神色除了憔悴疲惫外,看起来已经平静了不少,但她更觉得这种平静只是表现在祁家人面前的一种表象。
在这种表象下更深程度的压抑在不断积聚汇涌,达到一个高潮点得不到释放的话,她不敢相信对面这个男人会变成什么样。
“吃饭。”旁边人温润略哑的声音响起,她这才回神。
侧眸看着祁辰比早上更憔悴的脸:“你今天也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