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整个街道都是明亮如昼。
福州的人们生活富足,从脸上的神情就能看出,这里的人每天不用早起拼命,更不用整天为生计而苦恼,每个人的脸上俱是一种从里到外的安然和祥和。
楼钊熠带着葚儿走在大街上,身后跟着万宗明夫妇,四个人慢悠悠地观赏着周遭的夜景。
回头去看,就见康婉如居然带上了面纱,只露出那双水灵灵地大眼睛来,四处转动着乱看,待对上万宗明的笑容时,便是微怔了怔,继而低下头,小媳妇似的抱着他的胳膊。
葚儿看不到她的神情,但是从她那双眼眸里,却是明明白白氤氲着羞怯,愉悦。
她还在笑意盈盈地看着康婉如,便是感觉手一紧,抬头去看,就见楼钊熠正面无表情地淡淡看着她。
“在想什么?”
她脸蛋红了红,如实回答,“替婉如高兴。”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无甚表情。
楼钊熠转头扫了眼身后的俩人,眼底的神采微微闪动,那乌黑的瞳孔倒映着满街的灯光,像无尽的深谭一般,融着世界上最深邃,最夺目的璀璨。
她看得稍稍有些愣神,情不自禁地走前一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小手已经覆盖在了他的眼眸上,轻声道:“我们还会回到过去吗?”
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明知道人都是会变的,谁也不可能再回到过去,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说上一说,也许是给自己一个期许吧,让自己活得不难么累,有个无望的念想也是好的。
他有很时间没说话,而是站在那里,脊梁挺直,宛如一颗苍松般挺拔修长,神色认真地看着她。
很久以后,他轻轻拿下她的手,放在手心握了握,低声道:“我们一直在过去……”
——可是没有未来……
葚儿在心里默念完这句话,便是目光和蔼平静地凝视着他微笑,不在开口。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由他牵着自己的手,慢慢地走在街上,看着往来的人群。
深夜是如此寂静,带着满身的伤痕与刻骨的记忆,和他在欲海里沉沦,带着融入骨血里的啃噬,激狂。
如果记忆能消弭,她愿意付出所有,哪怕代价是惨痛的,只要能忘掉,痛苦就会少一些。
第二日中午,葚儿在收拾行李,打算着就这两日的时间,启程回京。
她正收拾着,就见康婉如抱着一个包袱走进来,兴冲冲地跟她道:“葚儿,我也跟你一起回去。”
“可以啊,万宗明也会跟着我们一起吗?”
康婉如却摇头,稚嫩的面容闪过一丝失落,“他不跟我回去,昨晚我们吵了一架。”
这话听得葚儿一惊,停下手里的活,拉着她来到桌边坐下,皱眉问道:“你们吵架做什么?”
康婉如却坐在那里抵着小脑袋,微微红着眼眶,那两只小手也是胡乱绞着,半响没吭声。
那一双雾蒙蒙地眼眸逐渐地溢满泪花,她抬起头,看着葚儿,声如蚊蝇地道:“葚儿,我只是趁着昨晚高兴,就问了一下他最近在做什么,刚开始他还跟我说几句,后面我问多了,他就不说话了。”
“所以,你们就吵架了?”
“嗯,我现在不想搭理他,那个人很讨厌的,他昨晚不理我,待会儿肯定又会来找我的,我实在不想见到他,我想跟你一起走!”
她点点头,她知道万宗明很忙,生意上的事情几乎全是他一个人在打理,她又不懂那些,帮不上什么忙,可是平日里见他忙,也没有忙到这种地步,现下的时间,几乎是每天早晨醒来,她身边的位置就空了,伸手一摸,冰凉凉一片,显然他早就离开很久了。
可是有什么事情是让他那么忙的啊,甚至很多时候,便是连晚上回来和她一起吃个饭的时候都没有,这是万宗明很少会出现的情况,她便是在昨晚忍不住问了下,却招来两个人吵架的祸端。
葚儿瞧着她那委屈的小模样,便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万宗明这么忙,只怕是那个玉脉已经开始开采了,而这个监工交给他最是合适不过,楼钊熠也放心,便是让他去负责这件事情,是以,他才会突然这么忙起来。
恐怕万宗明不想告诉康婉如这些烦心事,让她替自己担心,便是一个人扛着。
想到这里,她心里不是滋味,瞧着康婉如半响,便是叹口气,拍拍她的手背。
谁知,两个人正说着,万宗明就回来了,径直朝着葚儿的屋里走来。
待进得门,先是瞧了一眼康婉如,然后急匆匆跟葚儿点个头算是打过招呼,便是走上前来,拉起康婉如的手就往外走。
康婉如挣扎,耍起了小性子,娇娇细细地声音喊道:“我不去,你松开我!”
他的眼眸始终是温柔地凝视着康婉如,便是连火都不舍得冲她撒,见她生气,立马道歉,“婉如,我错了,我不该跟你闹脾气,你别不理我……”
“你又来这一套,别碰我!”她气愤地攥住两个小拳头就是雨点般捶打他。
康婉如简直对他了如指掌,就知道这个人跟自己生完气,然后没几个时辰就自动跑来跟她假模假样地道歉,然后再将她领回房里折腾一番,就以为她会气消?
万宗明很是无奈,对她也很头疼,见她还在挣扎,便是不顾她的意愿,直接打横抱起来,就出了门走远,一路上都不顾下人的眼光,直接将康婉如抱回屋里,然后砰地一声,将房门带上。
等康婉如挣扎的声音逐渐听不到了,葚儿才好笑地摇头,坐下来继续收拾行李。
世上还真有一物降一物的说法,看那万宗明的处事作风,明明是个凌厉阴狠的人,但是在康婉如面前,倒是能说屈尊道歉,就能屈尊,还真是不失为一个好男儿。
走之前,葚儿特意去了一个没人的地方站了会,待看到远方忽然闪现一抹亮光时,她的脸色淡然下来,望着那抹亮光很平静,然后转身回去。
晚上的时候,楼钊熠破天荒没有事情可忙,便是拉着带着她和梓炀,逛了逛夜市。
福州城里的夜市丰富多彩,各种各样的稀奇玩意应有尽有,梓炀感觉眼睛都看花了,却还是瞧不过来,一会摸摸摊子上老板吹起来的小糖人,一会逗弄一下那被关起来的鹦鹉,他一整晚都是神采飞扬的,葚儿简直快要看不住他。
走至一处高楼跟前时,梓炀猛地蹦起来,指着天空,跟她高叫道:“娘,你快看,有灯笼,大片的灯笼,真好看。”
葚儿忙不迭地抓住他乱动的小手,不让他乱动,便是跟着他的视线瞧过去,就见到远处的地方,整面墙都是五彩缤纷的灯笼,上面还挂着彩带,那些彩带随风飘扬,衬得那面墙在亮如白昼的黑岩都是一片热闹繁盛的景象。
“那里正在举行猜棋盛典。”身后传来楼钊熠淡淡地声音,跟她笑着解释,“每个晚上都有。”
他说着,便是带着她和梓炀朝着那个地方走去,待走近了,葚儿便是看清,那墙上的灯笼全都是按照黑白棋子的走势排列的,谁若是能投注猜中白子走势,破解掉黑子的防守,那便是赢。
这种事情,她没有兴趣,更不懂下棋的乐趣,便是转身要走,可是梓炀却拉住她,昂着小脑袋跃跃欲试,又是兴奋又是央求她,“娘,我想猜……”
“可是你没接触过下棋啊。”葚儿轻笑着蹲下身,揉揉他的脑袋。
就见梓炀一昂脑袋,赶紧献媚似的跑到楼钊熠跟前,抱住他的腿,笑嘻嘻地道:“爹爹会啊!”
她听了一怔,抬头去瞧他,印象中,他不是这种爱参与无聊之事的人,便是没抱希望。
却没想到,见他忽地点头,好看的脸容舒舒柔柔地凝视着葚儿,跟梓炀笑道:“好啊,我去给你赢回来。”
“爹爹好棒!”梓炀兴奋地蹦起来,整张脸都是红彤彤地。
楼钊熠背着手往前走,他身上自带一股清冷之气,人群纷纷让开,俱是看着他。
这种棋盘格局难不倒他,就见他素手轻扬,几个起落,黑子全部被吃了,整面墙只留下了白子,人群登时爆发出喝彩声,而他就站在那明亮的灯光里,身姿笔直挺拔,望着她淡淡而笑,眼底融着温情。
完事后,他将所得来的战利品尽数给了梓炀,梓炀欢天喜地接过去玩着,那一双乌溜溜地大眼都是放光般看不到旁得了。
葚儿瞧着他,便是莞儿一笑,跟他轻声道:“梓炀小小年纪就这样像你。”
他轻轻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显然心情不错,“那梓姝呢?”
葚儿怔了怔,继而低声道:“我希望也应该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