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可惜的是,因为戒指需要重新定制,玉茗湛当天晚上终究还是没能戴上戒指。
不过玉茗湛却很开心,一路上一遍遍的看着玉响和自己的手指,唇角的弧度也始终没落下来。
十月湖边的夜晚也很凉。
玉茗湛裹着风衣和玉响并肩坐在湖边的浮桥上,指着天上倒悬的北斗星给玉响看。
湖面上水汽弥漫,天空也不若东山那般明晰璀璨,但到底是同一片湖泊,那低沉的波浪声却是和东山一样的。
“扬之水,不流束楚。终鲜兄弟,唯予与汝。”玉茗湛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很快便被水声淹没了。
“嗯?”玉响回头,笑问,“什么意思?”
玉茗湛握着他的手,十指相扣,放在唇边亲了亲他,脸上的笑容很淡,然而眼神却异常认真:“是《诗经》里的诗句,意思是我没什么兄弟,这世上,只有你我二人。”
仿若被蛊惑了一般,玉响愣愣的直视着他的眼睛,连水声都听不见,只能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玉茗湛伸手将他抱在怀里,低声呢喃:“扬之水,不流束薪。终鲜兄弟,唯予二人。”
“你听得懂吗?玉响。”玉茗湛轻声问。
玉响听不懂,但他却莫名的明白了茗湛想要他知道的东西。
“嗯。”玉响回抱住玉茗湛。秋天的夜晚很冷,然而怀抱却很温暖。
变故来的很突然,突然的让玉响措手不及。
从单行道前方突然出现逆行的车,到玉茗湛抢了方向盘把玉响推到副驾驶,玉响的大脑就一片空白。
然后呢?然后他们发现后方行驶而来的几辆车车速都很快,在发现他们的车出问题后也丝毫没有刹车的意思。
然后……
玉茗湛强行倒车,将后面的车冲退十几米后,陡然前冲从前面的车上碾了过去。
就在他们松了口气的瞬间,突然不知从何处冲出来的一辆车,拦腰将他们的车撞出了高架。
车在空中翻转了几圈,重重的落在地上。
玉茗湛的怀抱很温暖很坚实,他压在自己身上的身体很重,玉响觉得自己全身直到指尖都在颤抖,然而他却不敢动,他连呼吸那么轻微的动作都不敢……
“……玉响,”不知过了多久,玉茗湛突然轻声的问,“受伤了吗?……能自己爬出去吗?”
他的声音太轻太轻,在玉响听来有些不真实。
“茗、茗湛……”眼泪从眼眶中滑出来,那么的烫,然而玉响却不敢稍微动一下去擦,“茗湛……”
“……玉响,”手上冰凉的液体划玉响脸颊上,玉茗湛仿若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捧起玉响的脸。
夜色下他的眼睛特别亮,就像以前在东山他每每专注的看着自己那样,然而这一次却有水晶般的液体从他的眼眶里一滴滴的滑落,落在玉响的脸上,砸了个粉碎。
冰凉冰凉的……
“宝贝儿,”他的手指微微用力,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绝望的声音里却满是不舍和不甘,“……对不起!对不起……”
然而时间没给他们半丝怜悯,玉茗湛就这么陡然失力倒在了玉响怀里。
玉响抱着他沉重的身体,只觉得整个天都塌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们是怎么被从车里拖出来的,玉响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被送到医院,玉茗湛又是怎么被送到急救室的,玉响不知道;他在急救室外的地上坐了多久,玉响也不知道。
直到被一巴掌狠狠扇在脸上,他才微微回过头来,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人,觉得有些陌生。
玉老夫人见他这副模样,反手又是一巴掌。下意识的想叫人把这个害她孙儿东西给弄死,以泄她心头之恨。
然而话到嘴边,她却怎么也说不住口。再怎么说,这个人都是他孙儿不顾自己性命保下来的,这个人对他孙儿来说就是这么重要,是他的命。
她不能,把他怎么样。
死死咬着牙,额上青筋都爆了起来,玉老夫人在五嫂的搀扶下,转身走了。
看着人离开,玉响愣愣的站着,直到腿力不支瘫倒在地。额头靠着冰冷的墙壁,温热的眼泪,顺着脸颊就这么滑落了下来。
玉茗湛没死。
然而谁都不敢保证他什么才会醒过来。
即使如此,已经谢天谢地了。玉响跪在他的床边死死握着他的手,这样想。
只要玉茗湛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什么都无所谓了……
玉老夫人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的这一幕,扶着五嫂的手臂转身走了。
半个小时后,玉家在S市的老宅,没错,就是以前玉家老太爷在S市住的地方。
当然玉老夫人也曾经住过,不过自从玉家老太爷把李英兰那个新欢接进来后,直到玉家老太爷死后她都没再来过。
几十年了。
玉老夫人看着面前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一样样东西,心底竟不再有半丝波澜。
“查出来了吗?”她问。
玉江恭敬的把收集的资料递到老夫人手里。
玉老夫人翻了翻,笑了:“我孙儿竟有这么大的能耐,叫他们这么多人天天惦记着。好!好!好得很!好得很啊!”
“老夫人……”玉江试探着开口。
玉老夫人抬手制止了他的话,自顾说:“眼看茗湛生日就快到了。茗湛现在那样,我又年纪大了行动不方便。玉响是茗湛的继兄弟,又是茗湛遗嘱的第一继承人,墨婷的遗嘱,就由他去听吧。”
“老夫人!”玉江不赞同的出声。
立在玉老夫人身后的五嫂也不赞同的皱眉,“老夫人,这不合适吧?”
“这是茗湛的意思。”玉老夫人低垂着眼睑看着茶杯,淡漠的说,“不合适也得合适。”
沉默了一会,玉老夫人突然又抬头对玉江说,“我要带茗湛回东山,这边的事,以后你拿不定主意的,就问玉响吧!”
“老夫人?!”玉江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就这么办吧!”玉老夫人疲惫的摆摆手,“横竖,都是命。”
一个月前,当玉茗湛兴冲冲的对他说他定了豪华游轮,今年他生日这天要把老夫人接过来,他们一家三口去海上过时,玉响从未想过玉茗湛生日这天,竟会是这种情景。
玉墨婷遗嘱的下半部分,玉茗湛期待了那么多年,然而玉响做梦也没有想过来听的人竟然变成了他。
“……这边结束后,让我回东山好不好?我想见他,起码在今天,我想陪着他。”坐在车里,玉响握着手机,低声乞求。
电话另一端,玉老夫人深深吸了口气,平静的说:“到那时,你要是还想来,你就来吧。”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玉响手里握着电话,蜷缩在车里,不知道心里是该感激、欣喜,还是悲哀。
因为大部分涉及的是东华集团股份,因而玉墨婷的遗嘱是在东华集团总部的一间会议室里公开的。
玉墨婷的遗嘱订的很细,很多细节玉响听不懂,不过好在有韩律师跟着他。所以他全都很仔细的听着,而且他带了录音笔,等他回去了,可以慢慢的放给玉茗湛听。
然而……
“……东华高科25%股份……东华园别墅66号……由丈夫郑睿继承……”
“本遗嘱一式叁份,我本人、遗嘱继承人、遗嘱执行人各持一份,继承开始时由执行人负责实施。”
“立遗嘱人:玉墨婷……”
“见证人……”
“遗嘱执行人……”
遗嘱内容不少,然而,从始至终却从未出现过玉茗湛的名字。而玉茗湛一直在意的东华集团核心东华高科25%的控股,以及东华园的那套别墅,全都划归郑睿名下。
郑睿超过玉茗湛一跃成为东华高科最大的股东,而玉茗湛,连曾经的家都没有了。
坐在安全通道里,一遍遍的听着录音,玉响怎么也想不到玉墨婷就会是这么残忍的人。
茗湛不是她的儿子吗?不是她唯一的儿子吗?不是她最心爱的儿子吗?
小时候玉墨婷对玉茗湛那如珠似宝的疼爱,玉响迄今还历历在目,为什么最后她竟会立下这样的遗嘱?
这一刻玉响从未有过的庆幸,玉茗湛昏迷不醒而今天来的人是他。
浑浑噩噩的从大厦里出来,说好了他今天要回东山给玉茗湛过生日,然而这一刻他却突然不敢回去了。
他不敢面对玉茗湛,他不知自己该怎么告诉玉茗湛,玉墨婷立下的竟然是那样一份遗嘱。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要尽快赶去东华园别墅。他都可以想象得到,郑家那一大家子在得知遗嘱内容时是怎样一副嘴脸,那些畜生终于扬眉吐气了,不知道会怎样糟践玉茗湛留下的东西。
他得赶在那些人动手之前,把那些东西全部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