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水村陆家的大门前人声喧闹,闻讯而来的村民聚集在挂着白灵、堆放着纸人纸马的院落里,他们有的是好信凑热闹的,有的是来蹭中午那顿答谢酒的,而更多的则是应村长孙正义的要求到陆家帮忙的……
一口漆着红漆的柳木棺材摆放在主屋旁临时搭建的灵堂里,棺中躺着的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陆展堂。
文水村全村上下227户村民,而姓陆的仅此一家。
“陆羽,赶了几天的路,你也累了,先进屋歇着吧。”孙正义伸手拍了拍那个自早晨一进大门便在棺材前长跪不起的青年的肩膀。
陆羽闻言摇了摇头依旧固执地跪在地上,他接到告知陆展堂病危的电话后便立刻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买了飞机票心急火燎地往回赶,因为文水村地处偏远没有直达的火车,一下飞机他又辗转坐了整整一天的长途客车才终于抵达,然而,等陆羽焦急地推开自家的大门,看到的却已然是陆展堂躺在棺材里早已冷透了的尸体……他终究没能看到他最后一眼。
“听哥的话,先回去收拾一下,”孙正义叹了口气,直接抓着陆羽的胳膊将人架起来,然后嘱咐身旁的手下把他送进主屋。“你要做的事儿还多着呢,老陆家现在可就剩下你一根独苗,你要累垮了让我怎么跟陆伯交代。”
陆羽又回头看了一眼陆展堂仿若只是沉睡般的尸体,然后终于向孙正义道了声谢,托着自己已经麻掉的双腿离开了灵堂。
陆展堂,陆羽的养父,二十四年前在距离文水村不远的一片荒草堆里捡到了被人遗弃的已经奄奄一息的陆羽,从此父子俩相依为命,直到昨晚陆展堂永远地合上双眼为止……
陆羽有些魂不守舍地坐在卧室中间的炕席上,暮春时节天气寒凉,土炕的寒气透过炕席的缝隙将陆羽的心也拔得一片冰冷。
屋内的陈设同他上一次离开时没有丝毫的改变,红木炕琴擦得油光发亮,水泥地面、房间四角仿佛刚刚还被人打扫过,就连上次被他一不小心摔裂的一个酒葫芦也依旧纹丝不动地摆放在桌面上……
滑落的视线定格在炕琴下面的雕花抽屉上,陆羽缓缓伸手将它拉开,里面除了整齐摆放着的一些垒成捆的铜钱以外,还有一个用水蓝色绒布盖起来的黑色木盒。
轻轻将木盒拿出托在手上,陆羽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包裹着的三层布罩。
一柄通体莹白宛若匕首一样的东西映入陆羽的眼帘,那是一把白玉质地的古玉戈,戈身全长大约20公分,戈头成倾斜的三角形,脊部略突,下部雕有辨认不清的复杂兽面纹,尽管无法辨识出具体年代,但戈刃部分仍旧锋利无比。
陆羽看着面前的玉戈,自他记事以来,这把玉戈便存在于他的脑海之中,陆展堂非常喜爱这把古戈,喜爱到近乎痴迷的地步……
在陆羽来看,陆展堂的一生并不平静,而是充满了各种常人无法经历的奇异与坎坷。
陆展堂年轻的时候曾是村中扬名十里的小混混,说是地痞也不为过,附近十里八乡光听到姓陆的名号都恨不得退避三舍,当时的陆家并不在现在的文水村,而是在距离辽宁周边大概300公里远的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村落里。
陆展堂尽管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但脑瓜子却相当好使,尤其在算数方面颇为精通,附近村镇的一些账房先生若是有掰不开的碾子便经常要找上他家的门,也正因此十六岁的陆展堂被当时村子里一位有名的风水先生看上了眼。
这位风水先生便是陆展堂以后的师父,也是将陆展堂的人生轨道扭曲向另外一条道路上的始作俑者。
人们只知道风水先生姓徐,但具体的名讳却从来无人知晓。
陆展堂跟着这位姓徐的先生学习阴阳风水、五行八卦、寻龙点穴、“望闻问切”……学着学着他也就自然知道,这个姓徐的根本不是什么风水先生,压根就是个深谙此道的摸金校尉。
陆展堂传奇般的一生由此拉开序幕,那时候的沙远没有现在这么难淘,而且又赶上了建国后的第一次盗墓风潮,陆展堂很快便被姓徐的拉上山头开始大展身手。
由于徐先生在淘沙界颇有威名,陆展堂的名号也很快为人熟知,那一段日子恐怕是陆展堂最为风光无量的时候。
陆展堂盗过的墓很多,淘出的宝贝也不少,其中的很多还都算得上上品,然而陆展堂却并没有因此积累下深厚的家产,原因就是这人实在本性难移……
彼时的陆展堂也算家财万贯的款爷,可是他盗出的宝贝再多,也远没有他挥霍的多,那时候的他当真是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杀人放火五毒俱全。
夜路走多了,没有不见鬼的道理。直到有一次他跟几个道上的伙计谋算着去盗一个西汉时期的贵族墓穴的时候,惨剧终于发生了。
进去的八个土夫子最后出来的仅剩下了俩,而陆展堂便是其中一个,没有人知道他们在那座地下古墓里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陆展堂没有告诉他,而看着每次提起这件事便失魂落魄的陆展堂,陆羽也从来没有追问。
这次的事情使陆展堂失去了一只眼睛和半个肩膀,而他所有的钱财也在那几周的时间里被自己的老婆席卷潜逃,连一分都没有留下。
陆展堂失去了所有的东西,也决定就此从摸金校尉的岗位上金盆洗手,而此时距离他初次下地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五年的时间。
最后那座西汉古墓唯一留给陆展堂的便是陆羽此刻攥在手中的这把白玉玉戈,但陆展堂宝贝这把玉戈的原因却并非因为这是他最后淘金生涯的宝贵纪念,而是由于它带给了陆展堂的另外一段奇遇,当然,这是后话了……
不知不觉间,已经两天多没有休息好的陆羽合上眼睛,意识渐渐昏沉起来。
然而,正在陆羽即将沉睡过去的当口,一阵脚步声却忽然传进了他的耳朵,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陆羽揉了揉眉宇疲惫地睁开眼睛。
“哟,好久不见啊陆羽,”走进房间的是一个梳着草坪头,穿着蓝T恤的青年,青年的眼梢略微细长,眼角昧光,乍看之下有种流里流气的感觉,“我进来打个招呼。”
“嗯,你好……”陆羽微微蹙眉看着对面的男人,好半晌才把这人同自己印象里的某人对号入座。“……孙召天。”
“啧,亏你还记得我。”孙召天哼哼两声,然后将手里捧着的孝衣递给他,“给,我爹让我拿来的。”
“谢谢。”陆羽伸手接过那件白衣,孙召天是孙正义的儿子。
由于陆展堂是孙正义父亲的拜把之交同时又是孙正义的老师,所以尽管年龄相当,但作为陆展堂养子的陆羽在名义上则比孙召天要大上一辈。
他们俩小的时候成天混在一起,是穿开裆裤的交情,孙召天算是他的发小,不过长大后联系就少了许多,近几年则更是连面都没有见过,所以陆羽一时还真就没认出来。
“来,我给你介绍个人。”就在陆羽陷入回忆的时候,站在他面前的孙召天却忽然开口道。
陆羽这时才发现,孙召天的身后竟然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他是沈暮终,我们一条道上的哥们,”孙召天对着两人道。“这是陆羽,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和我尿尿和泥的发小。”
“呃,你好。”陆羽一时间对孙召天的举动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下意识地开口道。
孙召天向他介绍的是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年龄大概在二十五岁上下,白衬衫和一身黑色的休闲装,皮肤苍白,嘴唇紧抿,看起有些冷,似乎是个很严肃的人。
叫沈暮终的男子看了陆羽一眼依稀点了下头,之后便别开了视线。
“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孙召天摊摊手,之后又转向陆羽道:“你先歇着吧,待会儿有事的话我再让人进来叫你。”
陆羽点了下头,目送两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