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亭解释完, 方槐柠却还是没有松手, 栗亭不得已间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沉闷的轻吟。
哗擦!
同时, 方槐柠听见自己心口最柔软的地方被一只猫爪用力挥过,那力度又痛又痒, 仿佛神经末梢都过了电似的。
有点僵硬的扳过栗亭的肩膀, 方槐柠喉咙干涩的问:“怎么了?哪里疼?”
栗亭配合的转向了方槐柠,两人在黑暗里面对面。方槐柠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看到自己快要烧起来的脸,但是他却能看见栗亭寂夜中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像是含着银色的月光一样。不知是夜色浸染, 还是身心疲惫, 又或是一直披拂在外的心防今夜淋了雨被栗亭暂时卸下了, 现在的他收起了往日的漠然与棱角, 与方槐柠对视的目光显得又绵又软,加之怀里那纤瘦娇小的触感, 看得方槐柠的心都要化了。
问完见到栗亭抚着胸口的手, 方槐柠才暗骂自己急切, 怎么把这一茬忘了。连忙松了手上的力气, 却还是不舍得放开怀里的人,但也不敢把手覆过去,以免本就躁动的心绪更加控制不住,方槐柠只能松松的圈着栗亭, 一只手在他背上轻轻拍, 像是这样就能缓解对方的痛苦一般。
栗亭嘴角微陷, 像是想嗤笑, 但最后又忍住了,仍是一动不动的枕着对方的胳膊没有反抗,默默地听着对方心口处传来的一下一下重重的心跳声,又被背脊上的手拍得睫毛渐渐垂落,昏昏欲睡起来。
此时,忽听方槐柠轻问道:“怎么弄的?”
他问得当然是栗亭的伤,方槐柠记得上次去医院时医生告诉过他栗亭以前的肋骨就曾断过,没养好落下来病根。
栗亭片刻都没回答,就在方槐柠以为他睡着了,或是不愿告诉他时,栗亭幽幽道:“打架。”
其实这个答案方槐柠早有预料:“高中吗?”
“嗯”
“为什么?”
栗亭微微抬起了眼:“还能为什么,看了不爽。”
那么软糯的声音说出这种狠戾的话来,一点都没有杀气,但方槐柠却知道现实哪有那么简单。听那位弟弟说起过,小猫的高中是在a市一中读的,那个学校的校纪校风出了名的混乱,而以栗亭倔强尖锐的脾气,想也知道定会得罪人。
“他们打了你,所以你也打了他们?”方槐柠问。
栗亭摇摇头:“你不了解那学校的人,少爷小姐可多,收拾人从来不用自己出手,外校多的是小流氓。”栗亭的模样又那么具有欺骗性,谁都觉得能拿他一头。
方槐柠皱起眉。
栗亭却道:“不过,他找人堵我,我怎么会让他好过”
其实栗亭要是个软柿子,被骂上几句打个一拳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偏偏他是根金刚石做的硬骨头,别说要他服软,他不打到你服软他还不罢休。于是鸡毛蒜皮的小龃龉成了深仇大恨一般的敌对,小架变大架,突击战变持久战。出事那天,外校的小流氓已经堵了栗亭半个月了,天天没法善了,栗亭最后的耐心终于耗尽,他鱼死网破的在后门把挑衅的几个男生全收拾了以后,拖着伤痛的身体硬是撑回到学校,把那个罪魁祸首从隔壁班一路拖到楼下,当时那么多同学的面打了个半死,半点脸也没给他留。
“就是运气差了点,挑错了时间。”栗亭对于那段经历,有些可惜的总结。
方槐柠的眉心已经快打结了,这是他没法想象的生活。
“什么时间?”
栗亭想了想:“a市一中90周年校庆。”
方槐柠:“??”
栗亭:“那天市领导校领导都在,记者好像也在。”
方槐柠:“所以”
栗亭:“所以我就上报纸了。”
方槐柠:“”想也知道那报道会写得有多么惊心动魄绘声绘色。
他忽然想到栗亭和程鹏对上时那人说过的话,他说栗亭有案底。
“嗯,”栗亭承认的特别爽快,程鹏就是那些老是来堵他的小流氓之一,没想到最后竟成了校友,“我有案底。”
方槐柠:“?!”
栗亭:“那个人被我打昏了,脑震荡,所以他们家告了我。”对方家里也算是有财力的,又是在这样的非常时间发生,怎么会轻易放过栗亭。
方槐柠拍打在栗亭背上的手终于停住了,看着他的目光又深又重:“是因为这样,所以大学”
栗亭眸光一闪,又低下了头:“学校要开除我,但据我那位做教授的父亲转述,他用尽了所有力气、财力好人力,拼命替我保住了这个学籍,他想让我转学或者复读,好好听话,但我觉得没必要,最后勉强停了大半年的学,考进了这么个学校。”
栗亭用的语句特别干脆,方槐柠却知道里面怎么可能三年两语就说透。虽说有案底的学生一样可以进大学,但是栗亭那事有新闻媒体传播,且众目睽睽之下,这性质和社会影响就不一样了,那一刻就等于残忍的断绝了他去到一等学府的所有机会,栗父如果从事教育业不应该不清楚个中情况,就算他真有门路,怕也是想要栗亭做些等价交换的,而以栗亭的脾气,直接选择釜底抽薪并不奇怪。
久久没听见方槐柠的回答,栗亭好笑的抬起头来。
“去哪里对我来说无所谓,金屋一样可以养草包,草屋也未必挖不出金条,就是和你的高材生之路有点南辕北辙而已。”
在栗亭看来,方槐柠不了解自己,狄薇其实有些话没有说错,他就是好斗孤僻又叛逆,甚至自私市侩利益至上,他和方槐柠完全就是两种人。或许高材生和自己真正接触后会大惊失色也未可知。
到时他会后悔吗?
然而方槐柠听了这话却只觉自己的心都被捏成一团又反复翻搅,他想的是,这些糟心的波折没有任何人替栗亭分担,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独自面对,相反还得到周围那么多的诋毁和误会,没有家人,缺少朋友,唯一和栗亭有过些童年牵绊的自己,也跟瞎了眼一样,那么多线索摆在面前都察觉不出。幸好他的小猫那么坚强那么勇敢那么独立,才让自己与他重逢时依然优秀。
忍不住再度想到那本日记和邮件,方槐柠胸口才纾解的气又堵了起来,他忍着激动,微微凑近栗亭,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栗亭疑惑:“什么?”
方槐柠看着他漂亮的眉眼:“神秘的世界。”
栗亭睫毛一颤,好像还是不懂。
方槐柠也抿着嘴,眼里闪过一丝懊恼,甚至有些委屈,如果栗亭早些对自己挑明,他俩怕是也不用兜转那么久了。
栗亭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仿佛思考透彻了,他道:“你说小灰人吗?”
方槐柠顿了下,搂着他腰的手又紧了紧:“是,对不起,我竟然没有把这些想起来”方槐柠的道歉语意真挚恳切。
栗亭听着,却挑了挑眉,忽然道:“谁跟你说我是小灰人了?”
方槐柠一怔。
栗亭摆过头,看着虚空中的一点,轻轻道:“很抱歉说这些也许会煞风景,但就算让你失望我也要坦白,那不是我。”
方槐柠:“可你”
“我知道一些内里的过往,只是因为看过你写的那些邮件而已,”栗亭冷静道,“小时候看的。”
“那谁是小灰人?”方槐柠眼神翻涌,望着栗亭朦胧的侧脸,又凑近了几分。
栗亭抿了抿唇:“是我的一个小表弟,我们一起住在时移路,他是那本科幻杂志的读者,很喜欢上面的故事,所以每次看了都会跟我分享,包括你写的那些,还有你们之间写的邮件,他的网名就叫小灰人。”
“那这位‘小表弟’现在在哪里?”方槐柠看着栗亭转来转去的眼睛,又问。
栗亭想了想:“死了病死的,大概怕你伤心就故意断了联系吧,骨灰就撒在我种的那块田下面,天天给我的农作物做肥料,所以我过年过节才想到要回去看看他”
话才说到一半,栗亭就猛地顿住了。
只觉柔软的触感轻轻划过他的脸颊,又擦过唇瓣,最后印在嘴角,微微往复,缱绻留恋。
一同伴随而来的还有方槐柠炙热的鼻息,一下下喷薄在栗亭的冰凉的皮肤上,瞬间烧得他呆在了那里。
嘴唇不过轻轻点上,方槐柠又很快抬起了头,深吸了两口气后,才哑着嗓子道:“如果‘小表弟’是小灰人那‘小表哥’就是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