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澄亲自送范特伊与琳达母子团聚。
那之前,范特伊跟安澄聊了整晚。
“我已经将我能知道的都告诉了你。安检,是你给了我新生,帮我找回了今生的幸福,所以我能说的一句都没有保留。我不想跟你说的只有汤律师……请你理解。”
安澄抱起手肘冷笑:“凭什么就他例外?因为他是你律师,你们之间有保密协议?”
范特伊倒是眼睛一亮:“的确是这么回事。逼”
安澄啐他:“你跟我少来。你既然今晚跟我坐下来说了这么多,你就已经等同于接受成为我方的污点证人,你的话可以不受律师-当事人保密协议的约束。”
范特伊却笑了绂。
那个跟汤燕犀有一点点相像、同样气质冷峻的医生,第一次真心实意对着安澄微笑。
“安检,我是觉得我不必说。对于汤律师,你本该比我了解更深。如果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我也更希望由你自己用心去寻找答案。”
安澄打了个呵欠:“行了,该走了。”
.
次日,结合汉萨与范特伊两人的证言,安澄正式交待鲍鱼队长,启动对逍遥的警方调查。
只是在此时,警方调查还需要处于秘密取证阶段。
刚听说“逍遥”这个名字,连鲍鱼队长都愣了愣,问安澄:“逍遥是谁?”
逍遥是汤燕犀给取的中文名字,其实人家逍遥另外有自己的英文名,鲍鱼队长对不上号;同时也是因为逍遥平素实在太不起眼,人们看见菲力,也只能看见菲力身边的律师,没人会真正注意一个管家。
安澄点头笑笑:“你知道‘逍遥’在中文里最直接的联想么?——是‘逍遥法外’。”
此时回想起来都觉侥幸。
幸好,她没有漏掉他。
.
正式对逍遥进行调查,安澄亲自建立了保密的档案。当将那个档案建立起来的时候,安澄心下都充满了庄严之感。
逍遥法外,她绝不会放任何有罪的人逍遥法外。
她耳边回荡起范特伊说的话:“安检你说的没错,是有人想要控制我。我本人只是个普通的医生,没什么值得人动这么多心思的,我唯一的特殊之处,就是我是老爷子身边的人。”
“表面上,老爷子是看中我的刀法,让我为他切肉;可同时,老爷子也是看中我是个医生。老爷子的健康状况虽然另外有医生照顾着,可是老爷子希望身边有个能说真话的人。”
“我这人天生性子冷,不会讨好人,所以我对老爷子的病情一向实话实说,从来不为了讨好他而撒谎。”
安澄彼时也点了点头:“他的健康状况,自然是最高级别的机密。除了他自己想知道之外,也另外有许多人想知道。所以就冲这个,就一定有人想要千方百计控制你。能收买就收买,如果收买不了,就会设法要挟。”
范特伊那晚坐在夜色里惆怅地叹了口气:“正是这样。所以其实当年发生那几件案子,当听说后面四个死者是与我有过亲密接触,而前面三个也同样属于我理想型的,我就知道我的处境了。”
安澄:“一个人的理想型,通常是身边最亲近的人才知道的。我猜你最开始未必没怀疑过菲力。菲力做事的手段我也领教过,他为了能让你俯首帖耳,未必就不会给你挖这种坑。”
范特伊怅然点头:“的确,我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老爷子。为此我咬牙承受,只能如他所愿,对他俯首听命。”
范特伊望向安澄,面色微微苍白:“其实我现在也怀疑前三个案子还是老爷子派人做的,可是后四个就应该不是了。”
安澄扬扬眉:“因为第四个案子发生的时间点,正好是你结识琳达的那一年。鲁德主动讨好你,安排琳达来为你‘治疗’,你应该知道鲁德跟菲力集团的关系。”
范特伊黯然点头,“安检你真是明察秋毫。你说得没错,就是琳达事后的失踪让我相信后面的四个案子不是老爷子做的。因为……老爷子这个人的确不是好人,他也的确为了驯服身边人而不惜设下陷阱。可是老爷子他不会伤害女人,更不会伤害身边人的心上人……更何况,还有我们的孩子。”
“哦?”安澄故作停顿。
范特伊摇摇头:“因为老爷子曾经伤过自己最爱的人。所以他宁愿这一辈子孤单终老,没有女人,也没有子嗣。”
“呃。”安澄垂下头,心底浮起一件旧事。只是这个时候没必要跟范特伊来追问那件事了,她自然会找更了解内情的人去问个明白。
她只问:“那依你自己看来,是谁想要控制你,甚至不惜伤害你喜欢的人?”
范特伊没有回答安澄,只反问:“知道我理想型的,必定是身边亲近的人。而这些年来我都只呆在老爷子身边,所以我身边人也就是老爷子身边的人。安检,你说老爷子身边一共有几个人呢?”
安澄默默微笑。
tang/p>
她早已有了答案,所以她才会早早就去“陷害”汉萨,从汉萨口中套到了有关逍遥的许多线索。
虽然从汉萨的身份来说,他对逍遥的事了解得没有那么彻底。可是汉萨终究是逍遥的司机,所以他开车陪着逍遥去过哪里,隐约见过什么面貌的人,汉萨还是知道的。安澄只需循着自己心中的疑问,去对照汉萨的证言,便足以印证许多的怀疑了。
前次与汉萨的彻夜长谈,安澄已经掏出了汉萨口中的话。所以此时汉萨的突然消失,对于安澄来说反倒是放下心中的担忧。
她曾经那么担心,唯恐汉萨与她合作之事被人察知,伤害到汉萨本人和他家人的安全。倘若真的如此,她无法原谅自己。可是汉萨的级别还不够加入证人计划,她正在设法保护汉萨的时候,汉萨就这么刚刚好消失不见了。
.
安澄只是没想到,同样消失的还有警长。
时间本来在无声中悄悄流逝,她全力冲刺下面这五个案子,同时秘密调查着逍遥;还小心数着日子,悄然关注着自己身子的变化……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她对警长的关注太少了。
那天当她发现警长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是警长消失了数日之后。
警长以前也有过夜不归宿的时候,那是它作为公猫出去“浪”的必经阶段,安澄也没拦着它。可是这次它离开得有点久。
安澄开始还没觉得着急,直到看见爸在清晨熹微的光线里,坐在警长的猫窝前,守着一大堆还没吃完的零食、还有没来得及玩儿坏的猫玩具时,安澄才傻了。
“警长哪儿去了?”安澄小心控制着情绪,蹲下来问爸。
正正也是这样,忽然就不见了,然后在那个大雾的早上,冷冰冰地躺在家门口……
天,安澄再也不想再承受那样的痛楚。
杜松林扬起头,努力地微笑:“澄澄啊,听没听说过一句话——猫老归山,啊?”
安澄是听说过的,所以她的泪毫无准备,唰地就下来了。
她抓住爸的胳膊,死劲的:“爸您瞎说什么啊?它才多大啊,它还没老,它归什么山啊?!”
民间都说,猫是有灵性的动物,当它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会自己悄然离去,寻个安静又安全的地方,独自离开人世……
杜松林也落了泪,却努力冲女儿笑:“它是还没老,可是它的身子机能却早就不是健康的猫儿了。它当年被阉的时候受了重创,能陪咱们这几年已经很难得。”
“我才不信!”安澄努力控制着自己,不想大哭。
仿佛大哭就是承认了,仿佛就是接受了警长已经离去的现实。
她宁肯死死忍着,就像还能为警长保留下哪怕一丝丝的希望。
“我当然知道它当年被阉的时候受过大伤,我知道它当年就差一点死掉。可汤燕犀把它治好了啊!你看它后来多强壮,都跟我一起吃韭菜合、啃猪肉大葱的包子,还选咖啡渣当猫砂……它那么重口味,足见它该有多强壮啊。”
“还有,它不是晚上还出去浪么,那就说明它就算被阉了,可是它本身还是挺健康的啊。它怎么可能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杜松林垂下头去,努力地笑:“澄澄,你忘了么,警长这些日子来已经出了状况。它吃不下东西,只肯吃一点猫布丁,这就是它器官衰竭的表征。”
安澄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怔怔看着爸,然后泪就再也停不下来。
是她错了,这几年来她怎么可以为了工作那么拼命,竟然都没有好好陪过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