俦国宫殿中漆黑阴暗,冷冷清清,一俏丽妇人正在屋内来回踱步,神色焦急,嘴里喃喃自语,忽然间,她听屋外脚步声响,急忙一瞧,只见一宫女匆匆走来,这宫女脸色惨白,仿佛撞鬼了一般。
俏丽妇人命侍卫退下,迎向宫女,急道:“他们那...那事儿怎样了?已过了数日,为何杳无音讯?”
宫女身子发抖,忽然跪倒在地,哭道:“夫人,赵杰将军他们....他们全死了。”
俦国夫人尖叫起来,声音绝望,仿佛乌鸦哀鸣,她问道:“怎么....怎么死的?”
宫女道:“我得....得京指挥使传信,说在羽皇神像山谷中,找到赵将军大军尸首,全数被烧焦成炭,无...无一人...生还。”
俦国夫人难以呼吸,往后就倒,宫女急忙将她扶起,俦国夫人气息微弱,说道:“那....那可是蛇伯军队....所为?”
宫女摇头道:“蛇伯军队前些时日从城前经过,取了行李,朝玄鼓城去了。他们神情如常,盔甲上并无血污,料来....料来并非他们所为,那山谷中更无....更无其余尸首。”
俦国夫人牙齿碰在一块儿,格格作响,问道:“你....你是说....是盘蜒一人所为?”
宫女吓了一跳,说道:“世上怎会有这般人物?便是万仙的大仙,只怕也无这等能耐。”
俦国夫人道:“那盘蜒人可回来了?”
宫女点头道:“守城的杜将军说,那盘蜒不久前手捧一囊,骑马奔入城中,身上确满是血污。夫人....咱们可要立即将他捉了?”
俦国夫人面无人色,大声道:“你可想找死么?不...我眼下可如何是好?”匆忙思索,仓促间毫无计策,便将宫女遣退,一夜无眠。
次日一早,她想道:“他要杀我,我必死无疑,唯有亲自去见他,无论如何,也要讨好此人,求他手下留情。”
.....
阳光照入霜然小屋,盘蜒身子一颤,转醒过来,四下一望,却不见霜然踪迹。
盘蜒没来由的一阵慌张,仿佛不见了母亲的孩童一般,他连忙占卜,费尽心机,却丝毫不知霜然去向。
他忙活半天,忽然停手,不由得苦笑起来:“师父恢复美貌,身手尽复,定是出去走走,风光风光,我何必大惊小怪?”
便在这时,他见一旁案上有一书信,字迹娟秀,写道:“徒儿亲启”,盘蜒忽觉黯然,手指发颤,取出信来,读道:
“贤徒,为师待你恩义微薄,反受你深恩厚情,虽感激涕零,也愧疚不安,你我同族,本当为亲人伴侣,奈何已为师徒,岂可有肌肤之亲?我得你眷顾,情意坚厚,实乃毕生幸事,心中实千愿万肯。昨夜一事,你不忍伤我,我又如何忍心伤你?如今我强你弱,食欲难耐,久必生事端,我实不可长伴于你。思来想去,唯有暂离,盼日后相见,宁死不负。”
盘蜒攥紧书信,仿佛痴呆一般,过了半晌,突然间将书信撕得粉碎,跪倒在地,朝屋外连连磕头,他用力极大,砰砰声中,脑袋磕破出血,脑子发晕,一下子扑倒在地。
他明白霜然心意:两人皆为贪魂蚺,心怀残忍欲念,彼此又暗含情愫,稍有不慎,这情·欲便会化作食欲,越是亲密,越易相残。霜然以往长久压抑心性,沉静如冰,面对盘蜒之时,自能镇定自若,可昨夜盘蜒令她吃下阎王脑子,她胸中压抑许久的欲·望如山洪暴发,不可阻挡,而她此时身手远胜盘蜒,只要稍一不慎,盘蜒便会沦为她腹中之物。她芳心苦楚,思量一晚,别无他法,唯有弃盘蜒而去。
盘蜒疯笑几声,暗想:“我注定孑然一身,不可亲近于人,昨夜所梦,岂非自作多情?如今连老天都不让我知道她去哪儿了。”他心中食欲越强,占卜越准,但他对霜然思念太甚,加之霜然功力绝俗,那太乙卜卦的奇术便难有效用。
正在自怜自伤,屋外有人说道:“霜然夫人,你徒儿盘蜒可在此处?昨夜有人见他来此了。”
盘蜒走到屋外,见俦国夫人探头探脑,模样忐忑,身后仅跟着一宫女,盘蜒逐走烦扰,平静下来,问道:“夫人,你气色差的很哪。”
俦国夫人犹豫道:“我...我能否进屋来?”
盘蜒一让,俦国夫人低头走入,关上板门,忽然跪倒在地,哭泣道:“盘蜒先生,我求你饶我性命,我水·性·杨·花,毒杀丈夫,抛弃儿女,确实死有余辜,但....但我已痛改全非,今后...今后必安安分分,老老实实,诚心诚意的对待扬明,先生宽宏大量,心怀公道,还乞先生网开一面,我愿做牛做马,服侍先生。”
盘蜒察言观色,知道她怕的厉害,再无半点违逆之心,稍稍推算,料定她今后难以为祸。他并非执迷正道是非的铁面判官,先前之所以恐吓此人,便是为了借那赵杰大军对付尸海,如今达成所愿,自也不必刁难。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俦国夫人抬起脸蛋,泪光晶莹,目光惊恐,盘蜒想起陆振英来,登时再无怨气,说道:“我乃振英义兄,夫人便是我干娘,若夫人诚心悔改,我自不会再过问。”
俦国夫人大喜过望,顾不得矜持,握住盘蜒手掌,热烈亲吻,盘蜒又道:“只是夫人需知我并非愚笨之徒,且消息灵通,擅未卜先知,干娘将来若再有丝毫对不起扬明之事,我盘蜒绝不再手下留情。”
俦国夫人登时悚惧,连声道:“扬明是我儿子,我...我早已清醒过来,怎...怎会再有异心?”
盘蜒挥手送客,俦国夫人十分听话,乖乖退出屋子,一直回到自己寝宫,这才安心下来。
她暗想:“难怪这盘蜒对我无动于衷,他竟是我的干儿子。”但转念一想,此人昨夜睡在霜然屋中,与他师父必关系逆乱,也绝非善类,只是此人身怀妖法,能举手间屠灭万军,俦国夫人怕他能猜自己心思,立时收摄心神,不再胡思乱想。
盘蜒知俦国局面稳定,无意逗留,收拾一番,将霜然书信烧了,随后离了俦国国都,飘然远去。
......
他依旧思念霜然,想要找她,可仔细一想,缘分如此,何必强求?如今有两条路走:一则,他对万仙门极为好奇,也想相伴陆振英,有心投效,只是万仙之门极为苛刻,隐秘至极,如今却不得其法。二则,他出生赫赫有名,势力雄厚的泰家,而泰家与万鬼联手,必然不容于人世,盘蜒有心回乡一探,只怕也难以如愿。
盘蜒摘下几片树叶算卦,想要辨明前路,谁知蓦然头重脚轻,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草丛中。
他晕乎片刻,逐渐缓过劲儿来,暗想:“是了,我前些时日接连揣测天意,早超界限,如无食欲支撑,不可再贸然使动,否则不是摔个狗啃泥,便是摔个狗吃屎,何苦来哉?更何况‘天意难测,随遇而安’,我如今再无牵挂,独自一人,随机应变,岂不快哉?而师父传授我五夜凝思功,我眼下清闲,为何不趁机修习?”
他心意已决,推算时日,知道离那‘晴月’夜尚有一个月时光,凝思功曰:“晴月者,七阳三阴,天灵魂显魄淡,万里无云。”又曰:“阴时为凄鬼,晴时为怒鬼,圆时为疯鬼,缺时为厉鬼。”凄鬼如何,盘蜒已领教过了,那怒鬼又是怎样,倒不可不见识见识。
他风餐露宿,自由自在,独行于天地山河之间,走遍崇山峻岭,明景丽地,也不辨东南西北,如此走了二十多天,来到一环山绕水的林间,从山上眺望,远处二十里外,有一宽敞广大的庭院雅宅,隐于竹林之中,屋檐若飞,石墙凝稳,端的是四季如春,风景如画,偶然间,可听那院中传出击剑斗棍之声,想来也是一处武林人家。
盘蜒心道:“这等隐居山庄,多半规矩古怪,只怕也视此山水为他家之产。我有意练功,又何必多惹麻烦?”遂找一隐秘洞穴躲藏起来,那洞中深处有一光棍儿狗熊,盘蜒与它打了个照面,彼此倒也相安无事。
他静心修炼多时,终于等到那晴月夜,果然月色晴朗,月亮七分明,三分暗,空中更无一片云彩。盘蜒运凝思内力,嗅到空气中有硫磺之味,有焦躁之意,只要稍不顺心,便火气冲冲。
盘蜒盘膝打坐,心中澄澈,过不多时,脑中现出景象,仿佛开了天眼,有许多凶神恶煞般的红衣孩童攀爬过来,手持燃烧刀刃,来刺盘蜒肌肉,盘蜒不由的火冒三丈,恨不得将这些小鬼掐死,若是旁人,只怕早就怒气勃发,自残泄恨,但他本就精通幻灵内力,知道心火来由,以幻灵法术化解,将这怒气融入凝思功中,顷刻间内劲沸腾,如海水云气,滔滔洒洒。
盘蜒暗暗欣喜:“这凝思功虽然凶险,但一夜苦练,便可突飞猛进。而似我这等聪明脑袋,这一晚足足抵旁人苦练十年。”
正自夸自赞,得意洋洋,忽然间周遭酷热,口鼻中有血腥气味儿,盘蜒吃了一惊,知道那红衣孩儿惹来了鬼怪,只怕极难对付。
果然如他所料,俄而一团大火从天而降,乃是一只通体红色的怪物,它身躯似虾,一对铁钳,一双尖足,偏偏鳞甲上生着厚厚长毛,红彤彤的,有如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