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绿的?”一开始萧无尘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又是什么隐喻:“谁?我吗?”
“我头上为什么是绿的?”
“还能为了什么,不就是那个叫林一念的来路不明的女人给你戴的一顶好帽子?”看着眼前依旧被蒙在鼓里的儿子,萧父就气不打一处来:“一开始我就说了那和女人不靠谱,就一面之缘而已又在国外呆了五年未见,一回来就带着对双胞胎说是你的种,这种人说的话能相信么?”
说着他一拍手,重重叹了口气:“我们是想要孙子没错,但你也不能随便牵个野种回来交差啊!你是没看到,今天幼儿园里面,那俩小兔崽子是打人骂人无恶不作,还撒谎欺负别的小朋友,理直气壮的样子哪里像个四岁的孩子!”
“简直就是不像话,太不像话了!”当着自家儿子的面,两老人家把头摇得默契十足。
“不,这或许是一时误会,也有可能是你们看错了。”自家的小天使们怎么可能会是父母口中的那副模样?萧无尘不愿相信,他又想起那天中午看到的,双子们机敏可爱又智力超群的样子:
“哥哥萧依和妹妹萧然我都见过,他们是个性温和又相当讨人喜欢的孩子,虽然只有四岁,但远比其他更大的孩子都来得乖巧懂事,怎么会是那种熊孩子?”
眨眨眼,他继续辩解道:“再说,他们两个的样貌与我至少有四五成相似,且性格脾气也像我,又怎么会认错?”
“什么叫‘性格脾气’都像?”瞪着自家执迷不悟的儿子,萧父一声冷笑:“照你那么说,那对双胞胎撒谎、打人还偷东西被抓这些恶行,也都和你一样咯?”
“我们才没有教育出那种劣迹斑斑的孩子!”他哼一声:“同样也没有那种屡教不改的孙子!”
不是,这种否认血缘亲情的做法也实在太武断了。揉着自己胀痛的太阳穴,萧无尘只能一边赔笑一边否认:“是是是,我知道我们家不会有那种坏事做尽还不知悔改的孩子,因为双胞胎本来就不是你说的那样,他们其实很乖的……”
“再乖也没用。”原本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萧母也忍不住发话了:“只要不是我们萧家的血脉,就是表现再好张得再像,我也决不允许他踏进萧家一步!”
“你先等等,听我把话说完也不迟。”看出自己儿子还想插嘴,萧母干脆提早把他压下去:“我问你,当时那个女人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有说过她现在是住在哪儿的吗?”
“她跟你说是单独住在教师宿舍的对不对?”说这话时,这个老人的语调中透着
“年轻少女对生活的梦想,总是生于梦醒时分,长于梳洗打扮,最后死于挤公交。”
何小姐说这话的时候,脸色苍白,眼含热泪。她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坐在灰扑扑马路牙子上,恶狠狠啃一块挤到变形的煎饼。煎饼在初春寒风里散尽最后一丝热气,薄薄雾气让何小姐看起来像个很有故事的女同学。
事实上,何小姐那天早上经历的一切,确实算得上是个惊悚故事。
这天,她在初春降温的手机天气预报背景下作死穿了条宝石蓝绒裙,外罩一层黑纱,内里丝绒闪闪发光,宛如星河。“仙儿,我赶公交去了,你记得看门啊。”何小姐一边火急火燎得翻钥匙锁门,一边和自家猫咪告别,最后看着猫咪隐隐鄙视的眼神露出憨厚老母亲的傻笑,把家里防盗门反手甩上。
以抢劫的气势争分夺秒从路边摊上买了个煎饼后,何小姐气喘吁吁跑进公交车站,来不及理好一路上跑到起褶子的绒裙就被连挤带推上了公交。
“我现在是在牙签罐里面吗?”一上车,何小姐本想找个座儿,却立马被眼前的人密度惊呆了:车内密密麻麻的人群甚至看不到地面,每个人都尽力缩小体积,但还是被挤得死死贴在一起;他们无一不站得挺直,身型僵硬,脸上想挤出个矜持自然的表情而实际看上去满是别扭和无奈。
别说是座位,能挤上车已是幸运了。
何小姐被夹在中间,随车微微颠簸,不幸到了个“三不沾”位置:不沾吊环,不沾扶手,不沾座椅。她觉得自己像个流浪人员,在车上随人潮流动。弱小,可怜,又无助,还好没多余空间让她摔倒。
“曾梦想做个早起健身跑步,餐餐素食减脂的精致少女,然现实不仅跑不了,就连手都举不起来。”何小姐偷偷碎碎念,然后深吸一口气,收腹提臀企图挤出一点点空间,至少能让她看到车门位置。她曾在清晨有个美好的早起梦,然后伴着这个梦,一路上经历了错过手机闹铃,半小时后被猫咪拍醒,胡乱刷牙洗脸,照顾猫咪,看手机天气预报,不管天气预报随便穿裙子,根据裙子挑口红,磨磨蹭蹭找钥匙,被实在看不下去的猫咪提醒注意时间,最后才慌慌张张出了门。
“我的错,我的错,半个小时前就该出门的。”何小姐回忆了一遍从起床到出门全过程,然后悔不该当初。她的健身梦原本是饱满的,后来在时间流逝中一点点瘪下去,最后在拥挤的公交车上彻底破灭。然就算她心有不甘,现在能做的最大发泄动作,也只是抬头,对车子天花板翻个白眼。
这时,何小姐注意到,她目光所及的旁边,有几个人也在双眼翻白。
这些人穿着灰暗,面无表情,嘴角向下瞥,身体挺得笔直与常人无异,白眼翻得上天。这话绝不夸张,何小姐甚至看不到他们的瞳孔,那些眼睛仿佛敲碎剥好的白煮蛋,只见一片白。
能把白眼翻到这份上也算是个人才。何小姐偷笑,公司小职员三大错觉:不用加班,奖金能涨,早上公交车有座。没人喜欢挤公交,好在自家离公司还不算远,10分钟车程就到,再稍微忍一下就好。她心想,开始慢慢往车门位置挪动。
怪事发生了。不知是不是刚刚抬头看了别人一眼的原因,何小姐忽然觉得,翻白眼的人远远不止刚刚那几个。她缓缓转动脖子,极力往四周望去,然看到的景象让她一下子头皮发麻:所有人都做出相同动作:抬起头,嘴角向下,两眼翻白。
一个奇异的想法浮出来:那些人难道从上车时就一直翻白眼到现在吗?不,不对。何小姐手脚冰凉,她觉得自己猜到一个事实:那些人一开始就不是在做翻白眼这个动作,而是原本就只有眼白。
像被冻住一般的,何小姐一瞬间停止所有动作,她屏住呼吸,瞳孔放大,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心口蔓延到四肢。不能慌,千万不能慌。她尽力控制及自己不要因为害怕而哭出来,一边感受瞬间放大的心跳和血液流动,一边强制自己机械的呼吸,以便于恢复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