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二点的餐馆,月然和朋友们又聚在夜市吃烤肉,她被陈文理缠的很烦,每次见面就要求带着她去做体检,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她皱眉忍着不耐烦,一直不说话。
“如果你真不想去医院,那么你把身上的东西,比如头发,血液或尿液给我也行啊……”陈文理还在不停的絮叨。旁边的青叶听到,嘴里的一口啤酒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真恶心。”她喷完擦了擦了嘴。
“真要感谢你啊文理,”黄吉说:“感谢你没说要小月的大便。”
月然站起身,瞪着陈文理:“陈医生,你要再这样,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说完拎包就离开了饭馆。
陈文理并没有追出去,而是可怜怜巴巴的望着青叶。青叶喝的大醉,动作迟钝眼神迷离,没有注意到,黄吉看到了用手挡在陈文理的眼前,说:“我们家叶子不做体检啊,你别这样看着她。”
陈文理解释说,现在只有让青叶帮忙劝说小月了,她们两是最好的朋友,或许会有用。
“我可以抓掉她的一些头发,”青叶醉倒在桌子上,费力的用手扶住自己的脑袋,一边说一边痴痴的傻笑着:“用这啤酒瓶把她砸出血,可那个,哈哈,那个大小便,哈哈,我可取不出来……”
黄吉心疼的把桌子上青叶的红发揽起,免得沾染桌面上的油污。另一只胳膊扶起青叶,两人搀扶着也离开了。只剩下陈文理对着一桌子残羹冷炙发呆。刚才月然威胁的话他并不在意,他知道月然不是那种不善之人,她就像月光,似乎是冷的、空虚握不住的,但也安静温柔让人倾心。他从赵南那里得知月然真的有病,他就一直处于焦虑当中,原因并非只是他爱着月然,还是因为他是个医生,面对疑难杂症他怎么能不焦急。
在路口的拐弯处路灯之下,黄吉扶着青叶遇到了等在那里的月然。月然问青叶还好吧,青叶回答说死不了。三人一起在夜色中向前走着,拖着长长的背影。月然又问黄吉:“今天是你陪她去的吧?伯父还是老样子吗?”
黄吉点点头。每逢月末,青叶都要去市里的精神病医院去看父亲。他在那里关了有六年,大概还会关到老死。以前每次探视之后,青叶就会喝个大醉,自从和黄吉在一起,两人一起去探视,她就很少喝醉,今天不知道怎么旧态复萌了。
“伯父病情有些恶化,有些认不出叶子了。医生说只能这样,他年龄大不能增加用药,身体受不了。他会渐渐的忘记自己女儿,或许还会丧失全部的记忆,也说不准……”黄吉叹了一口气。
月然本来想让青叶不要把实情告诉给陈文理,青叶知道月然为什么是白色。可现在月然见到青叶烂醉,也不好说什么,嘱咐黄吉照顾好青叶,三人在另一个路口分开,各自向着不同方向消失在夜色之中。
车子行驶在绕城高速上,月然想着刚才黄吉的话,心情抑郁。她和青叶在十二岁时刚搬到西安就认识了,青叶比月然大两岁,她们两的父亲都是西安工业大学的老师,关系很好,一个教物理一个教化学,当时青叶的母亲也在,常常帮助物理老师看管月然,两个女孩经常一起玩。青叶的性格随父亲,有些古怪偏执,而月然的孤僻内向,竟然也能相处的很好,与高校家属院里的其他孩子格格不入,那时青叶不懂穿衣化妆,整天扎个马尾穿着衬衫仔裤球鞋。十六岁那年谈了恋爱,一直谈到二十岁父亲精神崩溃关进精神病字院。那男孩因此离开了她。从那以后,青叶就变了。她开始不停的睡各种男人。穿着暴露风骚,就像个风尘女子。奇怪的是,尽管两人的性格差距越拉越大,可一直还很亲密,彼此知道对方的心事和秘密。
“伯父就算失去记忆,他的人还在。可我的父亲,人都不见了。为什么让我们两个遭遇这些?”月然心想。车子穿过大半个西安城,沿着绕城公路到了城北荒凉的郊外,下了高速一拐弯,进了一个偏僻小路,与周围浓重的黑暗不同,小路入口灯火通明,五百个平方的仓库被照亮,几辆大型卡车停在路边,还有小货车进进出出,这里是个快递公司城北分公司,月然的下半夜工作就在这里。
仓库里的镝灯把五百个平方照的如同白昼般,快递包裹按照地方区域分别堆积,在这些半人高的堆积物当中有人影来来往往,还有货车不停的将分好的包裹运走,不停的把要分类的包裹运进来。月然站在仓库门口张望了一会儿,就走进了仓库旁边的三层办公楼。这幢寒酸的水泥小楼一楼是办公室,二楼和三楼都是员工的宿舍,只要是目光可及的地方,除了厕所,都安装了监控。司机们送来的一大堆的单据需要处理,她只需用扫码枪录入即可,不需要操作电脑,这个步骤做完,她就要去仓库做搬运工,加入那些给包裹分类的人当中去了。
她喜欢这份工作的体力操劳和充实,几乎不用动脑子,四个小时下来,就耗尽全身的力气,与在酒巴做DJ的狂热混乱不同,这里冷酷简单,大脑空出来可以做些思考,比如:
赵南这小子到底对陈文理说什么了?既然陈文理知道了自己不是白化患者,那么说明赵南也知道了,那他肯定看过父亲的电脑。她只看到了一些生活照片,并不能明确的证明她不是病人,而赵南知道说明他到了更多的东西。那些东西是什么?除了关于自己的内容,有没有关于父亲本身的、信息呢?那些信息能帮助她找到失踪的父亲么?
每次想到父亲的失踪,她就有些抓狂。她从衣兜里掏出手机,盯着空白的屏幕很久:要不要给赵南发信息?要不要问他知道了些什么?为什么上次他看过电脑后不告诉她内容?
此时仓库外的卡车发动机隆隆轰鸣,仓库内包裹被扔来扔去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加杂着司机和工人吵吵嚷嚷的声音,在寂静的暗夜里如同一个梦境。她使劲摇了摇头。把手机放回了衣兜。
而同时赵南就在月然的屋里做着梦。他睡的很沉,梦里他的小柔和一个面目模糊的人结婚了,他冲过人群想拉住小柔,却被一个重重的黑影挡住,浮在黑影上部的脸,雪白惨白,一只眼是黑洞,另一只眼却滴着血,冷冷的对他说:
“你已经消失了,你已经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