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八章(1 / 1)

他与她如今的立场,恰如她初回京那时的一个倒换,一跌落尘泥,一升上云端。

胥允执望着薄光,明元殿一会,中间又隔有两月,身着秋时宫装常服的她,姿容绝艳,高贵万方,可以想见站在最高处的生活,端的是得心应手,如鱼得水,

“王爷还不动手么?”她问。

他淡哂:“你觉得本王来此处,只是为了杀你?”

她秀眉稍掀:“不然王爷是当真打算与我重修旧好?”

他眉心收紧,一道立纹陡现。

当初,初听她语含荆棘字字尖刻时,尚以为她因爱生恨,气恼之余,歉疚有之,心疼有之。如今想来,她在那时已然布置着实现今日的所有计划,所有面上爱恨分明的峥嵘,皆为掩饰暗底里无声无息地经营,自己当真自作多情。

“本王的确是想杀你,但不是现在。”他道,“你须跟着本王到政事堂,把所有的事说个清楚。”

薄光望了望天色,的确,这个时候司相正与一干大臣在政事堂议事。

原来,对方出现在杨府,为得是引她掉以轻心,走出戒备森严的皇宫,有机可趁,为其所用。

“走罢。”他道。话落,身后四名侍卫闪现,意味着他不想拖延。

她晓得对方笃定自己必然就范,因为沉疴未愈的司晗就在身后,她冒不起一丝风险。

“走罢。”她掀步。

高猛、程志大急:“太……”

她寒声:“你们两个守在这里,听江大夫吩咐。”

江浅冷静多智,待危机撤除,自晓得如何保全司晗。此刻,她只须离去。

“居然不做任何反抗么?”心中的笃定是一回事,睹到事实又是另一回事,胥允执面泛冷笑,“顺道带走你身后的人如何?”

她淡哂:“王爷带走我,我会下令不予反抗。若想带走其他人,还须踏过我三人的尸体,那样来得及么?”

他目光微凛。

“王爷,北衙禁军正向司府赶来,请王爷撤离!”林亮飞奔而来,报道。

胥允执眸芒倏利,身形遽转,探手捏准她腕上穴道,起身跃上顶檐。

林亮率四名侍卫,紧跟主子之后。随即,是茯苓山庄的特产断后——

药雾弥漫,阻断追兵。

~

“……小光……小光!”

司晗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沉浮行走,身体的每一处从无间断的痛楚几近不堪承受,隐约明白前方有所可将所有痛苦结束的归地等待,然而,他也晓得,在另一个地方尚存有自己无法割舍的尘缘,就这般左右为难、举步维艰中,他忽然望见了魂牵梦萦的所在……

“小光!”

“醒来了?”江浅微讶,侧眸觑了眼门的方向,“难道你们真是有什么心灵感应不成?”

“你……”他凝眸盯着顶头这张面孔,脑中混沌未净,一时辨认未清。

“我是江浅,你纵使忘了,也不要说出来。”江浅语音平直,“还有,你的小光刚刚被那个什么明亲王带走了,却以为我有法子保住你,不晓得她对我哪来的这份信心?”

“小……”司晗急欲起身,感觉全身如重石缚绑,无法动弹。

江浅挑了挑眉:“别费事,我不想你起来挣扎,坏了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故而封了你的穴道。你现在除了说话,什么也做不得。”

“……小光当真被带走了?”他喘息问。

“对。”江浅状似漫不经心。

“有多久?”

“你醒来前的不足半刻。”

“外面有什么人守着?”

“高猛、程志,他们奉命保护你。”

“唤他们进来。”

江浅细步微颦:这一生最不喜有人对自己颐指气使,这男人好大胆子!

“……高猛、程志,进来!”

外间两人排闼而入。

“北衙禁军到了没有?”司晗问。

高猛垂首:“已然去追赶明亲王,营救太后。”

“可曾听到他为何劫持太后?”若是单为寻仇,在光天华日直取司家,与胥允执冷静得近乎冷酷的秉性太过不符,这般不惜一切,孤注一掷,自是有着更为破釜沉舟的筹谋。

程志答道:“听他说,是想让太后到大臣前亲口替他洗去冤屈之类。”

司晗略作思量,道:“你们两个率南府卫队沿街追赶,随途发布叛逆胥允执挟持太后、篡夺大位的讯息,群臣自危,自会下命严守宫门,他无法接近政事堂,便无法达成目的。”

江浅目蕴惑然:“你不怕那个人因此大怒,杀了薄光么?”

“他冒恁大风险掳走小光,不是为了杀她。”司晗深吸一口气,舒缓胸口窒闷,“他若顺利到达政事堂,小光为保住浏儿,势必与他鱼死网破。反之他一日不到政事堂,小光便可一日活着。”

江浅若有所思:“那个人就是薄光的前夫罢?”

司晗不予应辞。

这就是了?江浅沉吟:“方才,我从窗缝扫过一眼,发觉那人眼神很是怪异,貌似绝顶冷酷,却深含异样狂热,那是一个人疯狂前的征兆。感觉薄光落在他手里,纵使不死,也不会好过。”

司晗毫无血色的面孔越发灰冷。

高猛、程志暗中叫苦:江大夫你是专门挖大人心尖来的么?

“你们若追查到明亲王痕迹,莫急于打草惊蛇,速回来禀报,快去罢。”司晗再作吩咐。

两人领命疾去。

江浅淡乜着这个男人,好整以暇道:“虽然作为大夫,我也无法确定你方才醒来的原因是因我独特的针法起了效用,还是你与薄光那独特的牵绊产生奇迹,但我可以确定的是,此刻我想你睡着,你便将立刻睡着。看你到时还如何指挥你的属下实施营救?”

司晗一怔:“为什么?”

为什……江浅猝不及防地愕然:“你到了现在,还不晓得为什么?”

司晗两眸无辜:“请江大夫指教。”

“我……”如何指教?

你自以为是的为情所苦,人家大惑不解;自以为然的心碎神伤,人家从未领受。这就好似戏台上一个人粉墨登场的独角戏,径自沉湎难返,侧畔无人呼应,台下无人欣赏。

“薄光也算是我的朋友,我会帮你救她出来。”

“多谢。”

“不必谢,我会向薄光讨还人情。”江浅平淡的目底,急流隐隐。2075

~

司晗的策略果如其料,紫晟宫戒备森严,四道正门、六道侧门尽数换岗增哨,劲弩寒刀,侍卫如林,直若铜墙铁壁。明亲王纵有几数内应,也绝难得其门而入。

薄光眼上的蒙布撤下时,发现自己身处一座灯光幽暗的暗室内,环首四顾,待双眸渐形适应,方发觉对面隔案而坐的男人。

对方沉峻的五官游浮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形如鬼魅。

“你所有的心机,是与生俱来,还是在你薄家倾覆之后,学自市井江湖?”他突问。

她定了定,答:“我也不晓得。”

“你在尚宁城时,既然过得那般潦倒,为何从未想过向本王求助?”他再问。

她摇首:“王爷这么问,果然是因为从未真正了解过薄光。”

他淡嗤:“你若真正了解本王,便该晓得本王不会拒绝你的求助。”

“那又如何呢?”她哑然失笑,“那样,我的爹爹便可以复活么?”

“那么……”他剑眉冷掀,“在你做了这么多后,你的爹爹便复活了么?”

她低哂:“难道你从来没有听说过‘报仇雪恨’这几个字么?即使死去的人不能复活,即使粉碎的世界难以还原,活着的人为了活下去,仍然选择复仇。这不是对死者的告慰,而是对自己的勉励,因为不如此,便活不下去。”

是而,她的恨,不是来自爱,而是来自“恨”。无边无际无尽无涯的恨,吞噬掉因薄呈衍的死所遗留下的那点残存爱意。她归来,为恨,为仇,从未有爱。

“你曾说若你们永生不回天都,一切便真正结束。但你们回天都后,你们所享有的远高于罪臣之女,为何反激你走上复仇之路?”

“怀着仇恨活下去,但若远离仇人,仇恨也许便交托给了时间。但是,一旦看到仇人活得精彩纷呈,自己却须吞咽仇人制造出来的所有恶果,真真是寝不安枕,食不下咽。试想那时,二姐在宫内饱受宫妃欺凌羞辱,我在宫外承受各种明讥暗讽、鄙夷轻蔑,除非告诉自己,这一切仅是暂时,早晚有一日,我会将这枚恶果还到仇人口内,方忍耐得住,否则,一场大火,一把利刃,一杯毒酒……早已玉石俱焚。”

她目光朦胧,喁喁若诉,似在说一桩邻家故事。

“闭嘴——”他心头冷焰蹿起,探掌向她颈喉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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