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六,宣旨第二日,正午
江都大营四里外——大运河江南河一段,堤坝损毁处,断坝河头:
烈日当空,河风正劲,绵延广阔的运河河面上,展眼望去皆是一片水光潋滟。河堤断坝上的一行人中,除了昨日受袭负伤的大理寺卿王嘉维外,剩下的七人皆已到此,而且每个人身上也比平日多套了一身墨黑色的油皮水服,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是绚烂无比,毫不逊色于那波光粼粼的运河河面。除了各自的随身物品(刘泽众的长空银枪、闫磊的大夏龙雀、兰天浩的军火箱、赵晓南的斩鲨刀、李晴的药囊、尹海利的佛低头、郭少博的乾坤袋)之外,还有一些常用的水军器械。
“这里便是堤坝垮塌的地方。”站在河堤边的刘泽众,指了指坝下那暗流涌动的河水,又扫视了一眼众人,最后目光落到了同在坝边观察水情的赵晓南身上,淡淡的说道:“赵帮主,我们当中若论水性,当属你最佳,我等七人若同时盲目下水乱撞,大家熟识水性的程度不同,一但久长,必然混乱,依我看,还是你先下去,探一探情况,如何?”
坝边的赵晓南没有答话,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河面,不是他没有听清刘泽众的将令,而是多年水上行走的他,还没能判断这运河看似平静的河面下,到底有多深的水量,多大的暗流游窜!
见赵晓南不语,一旁早已晒得心浮气躁的兰天浩,揉了揉烫的发干的脸颊,转身朝着这位名义上指挥全局的长空候爷,不屑的说道:“刘都统,你看老赵都在边上看了半天了,以他几十年穿河渡江的经验,这运河要是没事儿,他肯定早就下去了,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们别看这河面缓流平静,说不定底下早已潜藏着什么洪水猛兽,等我们下去,好饱餐一顿呢!”
刘泽众的脸上并没有因为兰天浩的挑衅而出现不悦之色,只是淡淡的问道:“兰堂主,皇上谕旨,命我等十日内查清坝毁的原因,如有发现,更要追究其根本,如今已过了一日有半,要是不下水探查,这剩下的几日,难道是要靠你的这双‘千里眼’来洞察一切,限期回禀皇上吗?”
“阿弥陀佛!”刘泽众话音刚落,却听耳畔响起一声佛号,那一直站在队尾的‘八面佛’尹海利也走上前来,本就兵匪不同路的他,冷冷地看了刘泽众一眼,指着那坝下的河水,说道:“刘都统,小僧曾听闻你们兵家有句俗语‘为将者,理当身先士卒’,现在你让远道而来的赵帮主率先下水探路,怎么,你以前打仗敌情不明的时候,就是让手下的人,替你做探路石、替死鬼的吗?”
匪道出身的尹海利,一向靠的就是个义字,因此最看不惯那些,躲在后面指挥,靠前线士兵的鲜血换取高官厚禄的将军,说话时自然面带不屑,摆明是有意在讽刺刘泽众。
刘泽众脾气再好,也是在军中指挥惯了的主,何曾受过如此嘲讽。尹海利虽是匪道上的龙头老大,可在他刘泽众眼中却还是差得远了些。
盛怒之下,刘泽众猛然转首,脸色早已是铁青一片!正是这猛然的回首一望,咫尺间的尹海利,当即便感到一股带着杀伐天下的血腥之气猛地迎面压来,即便是如他这般深厚的功力,仍禁不住脸色一变,身体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小步。
一旁的闫磊心中大凛,论武功,这“八面佛”尹海利可以说是众人中的一等高手,可被与他实力相当的刘泽众这么双眼一瞪,却硬是生生怯退了一步,这种在千军万马的杀戮中锻铸出来的无双气势,确实不是江湖中人所能具备的。
眼见场面剑拔弩张,李晴不由的抓了抓闫磊的手,从未见过天下间如此高手对峙场面的她,手心已是沁出了细汗!
江都大营中昨日接连的变故,已给众人心理上蒙了一层不祥的阴影,再加上凶手一直逍遥法外,更让每个人心中都压抑着一种莫名的烦躁感,本就来自天南海北,交集甚少的众人,此刻更是对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心存芥蒂,一支没有信任的队伍,又哪里来的服从指挥和精诚团结呢?
就在局面一时僵持不下的时候,闫磊一一打量着众人,这才发现刚才还蹲在坝边处观察水势的赵晓南,此刻已然起身了,闫磊赶忙冲他使了个眼色。很快,两人的眼神相互一对视后,不由得相继一笑,似是已领会了对方的用意。
半生行于水上,走南闯北,身居漕帮高位的“混江龙”赵晓南,果然是个明白人,在领会了闫磊眼中的意思,这才上前打了个哈哈,拦在了刘泽众和尹海利中间,笑道:“刘都统不要见怪,赵某在西北水道也走了几年,尹老八和他手下那些个山寨上的朋友一样,匪道中人嘛,就是这样一副臭脾气,这几日相处下来,刘都统应该也有所了解,莫生气,莫生气啊!”
刘泽众本就无意与众人起冲突,见江湖上见多识广的漕帮帮主赵晓南出来打圆场,这才脸色稍霁,正想答应,却不料这赵晓南话锋一转,又呵呵笑道:“不过,俗话说得好‘鱼不离水,雁不离群’赵某略识水性,第一个下水,自然是义不容辞,可以我多年渡河的经验看来,这运河此段的水深至少数丈有余,难保其中凶险,若是再有一人与我一同下去,只需下潜一丈左右,在我后方策应,老夫没了后顾之忧,也好放下心来仔细查探。”
刘泽众面色一沉,看看众人的脸色,再回头望望那横在前方的大运河,知道自己算是上了这‘混江龙’的贼船了,终于点头道:“好,刘某便随赵帮主走这一趟,也让有些人看看,什么是身先士卒!”
见刘泽众也要亲自下水,赵晓南和闫磊同时心底一松,以赵晓南在江湖中的人望,这以退为进的一招总算收到了应有的成效。且听他说话的口气,也总算肯将方才的怨气放下,好歹给尹海利一个台阶下,虽自降了身份,不过,却缓和了队伍中的僵持气氛,同时还把尹海利方才的不满,无形中又全部推到了他自己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