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巷子里,到处充满着酸腐的味道。
一件破旧败落的屋子里,却是隐隐的传出一阵诱人的香味。
香味与酸腐,格格不入。
很快的,几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忽然的闯进院子里,对着院内的东西一阵砍砸。
“哼,毒死人的香坊,还想再做出害人的东西来,门都没有!”
其中有一个人骂道。
角落里,面黄肌瘦的少年愤怒的扣着指节。
大汉发现他的异样,手里的棒子重重的戳了戳少年的肩,直将少年弄得一阵踉跄。
“瞪,你再瞪啊,信不信大爷把你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少年死死地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只是用愤怒的眼珠子瞪视着这活隔三差五过来的强盗。
“哟,胆子够肥的,还敢瞪。”
少年的态度惹恼了大汉,他举起手里头的棍子,重重的往下打去。
“几位大爷,我孙子不懂事,还请你们大人有大量,放过他吧。”
一个形容枯槁的妇人从屋内走了出来,哭着求饶道。
少年看着妇人,愤怒的脸上,终于是有了别的情绪。
“奶奶……”
“哼,你倒是识相,好了,看在你一个老人家的面子上,我们就不和他计较了,只不过嘛,他方才实在是叫人恼恨的紧,若是他肯从我的这里钻过去,我就饶了他。”
大汉指着自己的胯下,哈哈大笑着道。
他身后站着好几个大汉,一脸横肉笑得极其猥琐。
少年死死地咬着下唇,控制着想要将这些人撕裂的愤怒,一动不动。
老夫人心头亦然气得厉害。
这帮人非得要毁了她孙子唯一的尊严和傲骨吗?
“怎么?你不干?那就别怪我动手了。兄弟们,给我打!”
“住手!”
女子的怒喊传来。
院中众人抬头看去。
门口处,不知道何时来了一个女子。
女子正值豆蔻年华,眉若远山,眸若寒星。唇红齿白,腰间盈盈一束,尽显少女与少妇的风情。
“哪里来的小妞?”
大汉猥琐的笑道。
话落,一阵风从眼前略过。大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便是被人重重的踩在了脚下。
“你是什么人?”
其余众人见状,一脸愤怒的瞪视着突然出现的男子。
男子面无表情,眸中一片冰寒。
“弟兄们,上。咱们有这么多人在,还怕他一个?”
剩余的大汉拿着棍子一涌而上。
只听得噼里啪啦的一阵声响,以及很有节奏的“哎呦”之声,不过片刻,这些说着要揍季礼的人,便是都交代在了地上。
“滚。”
大汉不敢再停留。从地上慌忙的爬了起来,立刻便是滚了。
“姑娘,公子,多谢两位相助。”
老妇人走过来,感激的对童枝儿和季礼道。
童枝儿笑了笑。闻着院中没有散去的香,睁大眼睛,惊喜的道:“你们是在做香粉吗?”
老妇人脸上的笑容止住,摇头道:“不是不是。”
童枝儿的目光落在院子里已经被打碎的一口大缸上。
缸里,冒着热气的香料,已经沾上了灰尘和各种各样的碎片,脏的厉害。
少年人蹲下身子。颤抖着手收拾着。
“你是不是王家香坊的传人?”
童枝儿瞧着少年,问道。
少年还没有答话,老妇人便是急切的摇了摇头,“姑娘,我们不认识什么王家香坊的人,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们要收拾院子了,姑娘请便吧。”
老妇人明显赶人走的态度,以及她听见童枝儿嘴里王家香坊四个字的激动,完全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童枝儿确定,眼前的少年就是王家香坊的传人。
她看向少年。接着说道:“我听说,王家香坊乃是百年的调香老店,所卖的胭脂水粉和熏香,颇受京城达官显贵的喜爱,后来,据说王家香坊因为贪图利益,使用有毒的香料,致使使用过的人肌肤溃烂。受害之人将王家香坊告上衙门,王家家主和夫人,畏罪自杀,官府收缴王家香坊所有产业。王家至此凋敝,世间再无王家香坊。”
“什么贪图利益?什么畏罪自杀?这都是那些人的阴谋,是他们嫉妒我王家!”
少年人愤怒的吼道。
“檀儿,你在胡说什么?”
老妇人大惊失色。
少年愤怒的瞪视着童枝儿,“我们王家,行事光明磊落,从不会做这些贪图小利,害人害己之事。”
“嗯,我相信。”
少年人面容冷淡的扫了眼童枝儿,蹲下身子,接着收拾破烂缸中的香料。
面上冷淡,少年心头却是波澜起伏。
有多久,他不曾如此的愤怒,如此与人狂吼过了?
自从香坊查出一批带有毒素的胭脂水粉,爹娘先后自杀身亡,官府将香坊给查封,他一直都保持着沉默,与奶奶一道隐居在闹市之中。
百姓一提起王家香坊,仇恨,愤怒,便是接踵而来。
奶奶要他答应,在她有生之年,不能够给王家报仇。
因为,他只是一个人,而那些人的势力太大了。
他若是想要报仇,那些人动一动手指头就能够把他给杀了。
奶奶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便要他发了誓。
可是,他心头如何能甘心?
仇人就在不远处,爹娘的仇恨没报,百年王家香坊饱受百姓的唾骂和侮辱,身为王家人,他岂能眼睁睁的看着王家香坊受辱、没落!
然而,不甘心,又能如何?
在这个世界上,他只剩下奶奶这一个亲人,便是为了奶奶,他也要将仇恨给压住。
“走,你走。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快走!”
王檀思索间,王老夫人用力的将童枝儿往门口推去。
童枝儿瞧着王檀,大声的道:
“我打算开一间胭脂铺。铺子里缺一个制香师,你,愿意来吗?”
王檀顿了顿。
王老夫人也呆了呆。
童枝儿见状,绕过他,重新走到王檀身边,再接再厉的道:“你放心,工钱我会给的很公道。”
王檀抬头看她,面无表情的道:“我不会隐姓埋名。”
童枝儿点头,“我也没想过要你隐姓埋名。”
王老夫人走到童枝儿身旁,“姑娘。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夫人,正如你所听到的,我打算开一间胭脂铺,不过,我不会制香。也不会制胭脂水粉,所以,我需要一个制香师。”
王老夫人呆了呆,接着道:“京城能人异士多不胜数,姑娘去找别人就是,何苦拿我们寻开心?”
童枝儿摇头,“老夫人。我不是开玩笑。”
“那你为何一定要我的孙儿去你店里。既然你知道我们是谁,那你也就应该明白,我王家香坊的人,是如何的被百姓所唾骂,痛恨。”
童枝儿再点头,“正如老夫人的孙子方才所说的。王家香坊不会做自损利益,害人害己之事,我相信,王家人的手艺,更相信。王家人的品德。”
王老夫人惊讶的瞧着童枝儿。
这姑娘小小年纪,周身的气势却是叫人不容小视!
王檀站起身,道:“好,既然你什么都清楚,我就做你店里的制香师。”
说话间,他的眉宇间隐约的闪过一抹快意。
童枝儿微微一笑,“我的店铺目前正在装修之中,大约一个月内能好,其他的我正在安排,十天后,我来找你,这是一个月的工钱,你拿着。”
童枝儿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放在王檀的手上,与季礼转身出去。
院内,王檀握着带着温度的银子,怔怔的出了神。
………
“等回去了,我将王家香坊的事情仔细的查查。”
季礼对童枝儿道。
童枝儿点了点头,感激的看向他,“多谢。”
将童枝儿送回宅子里,季礼回了府中。
“世子,您回来了?”
在门口等候的小厮,一脸欢喜地道。
“嗯,你把我院子里所有的护卫都叫过来。”
“是,世子。”
……
王檀坐在院子里,怔怔的出了神。
院子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再看不出那日的狼狈。
距离那日,已经过去九天了。
王檀的心微微地紧张起来。
那个姑娘说,明日就回来找他。
然后,他可以同爹娘和王家的祖祖辈辈一般的制香了!
王檀闭上眼睛,眼前漂浮着各种各样的香料。
杜衡、甘松、苏合、安息、郁金、和罗、丁香、沉香、檀香、白芷、茴香、细辛、大黄、乳香、玫瑰瓣、冰片、龙涎………
这些名字一一从脑子里闪过,每默念一个字,王檀心中就颤动的厉害。
“檀儿,过来吃饭了。”
王老夫人在屋里头喊话。
王檀站起身,大步的往屋里头走去。
饭罢,闲聊了一会儿,王檀便是回了自己的屋里。
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的,整晚都没有合眼。
第三声鸡鸣响起的时候,王檀忍不住翻身下床,去了厨房,整理采来的香料。
他整理的很是认真,连王老夫人什么时候起来了都不知道。
王老夫人瞧着他,心头一阵酸涩。
这孩子,一定是想着报仇的。
然而,比起报仇来,她更在乎的是这孩子的命,是王家最后的香火。
那位姑娘,识人无数的王老夫人能够感觉的到,没有任何的恶意。
这也是,她能够放心的让王檀跟着那位姑娘去工作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