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将军府内,听了李罡的一番话,赵因和江松袏齐齐点头应是。
李罡见状笑道:“陆零反则反矣,此事多半已成定局,恐难有回天之力。今rb将请两位过来,主要是相商究竟如何应对此事的。依本将之见,陆零殊死一搏,也多少会考虑宁州或者我们西州的助力在内,换句话说,上官无妄也会设法将我们西州列入陆零一党,我等也同样是避无可避,如今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多地在这场战事之中争取些利益,为日后举事做些准备,所以请两位不吝赐教,看看有何应对之策。那日松袏、子由建言三策,其中之一就是悦君听,怕是早有先见之明。”
江松袏微微一笑,心中暗忖:难怪子由再三对我推荐,说这西州将军李罡善于识人用人,如今这般待我,既把我一力推举到西州刺史,与他几乎平起平坐的位置上;又给我戴上这许多高帽,那我再继续敝帚自珍,将一些真实想法藏着掖着,怎么也说不过去了。罢了罢了,就依子由之言,尽情发挥吧。也好像自己那个得意弟子欧阳枫雪所说那样,既然战事避无可避,那也只能以战止战,自己越尽展所长,助李罡上位,越能早日诛除上官无妄这等奸佞之辈,还一个清平世界吧。此事虽然自己极端的不愿,但也只能两相其害择其轻了。
想到这里,心中无奈一叹,说道:“将军说得没错,陆零之反势在必行,此人虽然性烈,但也绝非有勇无谋之辈,而是深悉兵法,其手下精兵常年与倭夷作战,身经百战,绝不会让上官无妄一击而溃。即使我们西州与宁州都不出兵相助,想必他也会留有后手,将这战火绵延开去,和上官无妄拼个鱼死网破。我等既然决意不出兵相助,也不会袖手旁观,而是从旁策应,用些手段将此风波不断扩大,相信天下间对上官无妄不满者绝不止西州、定州、宁州三家,或许还会有其他人被牵扯进来;而且我等也可趁机看看上官无妄手中的实力,我相信他布局多年对付西州,一定藏了不少军机。”
李罡恍然而笑:“好你个江松袏,现在本将总算明白你当初为什么要将惑敌情一策中,故意增加流言,将定州、宁州等也卷入其中,原来你也早有此意,要逼迫上官无妄对付宁州和定州,他们势力不如我西州,上官无妄不会乐意看到我们三州联手,所以必然要先各个击破,然后我等便可坐山观虎斗,从中一窥虚实了。不过本将仍略有疑惑,既然我等明知上官无妄要各个击破,难道就不能先行一步,联手定州、宁州就此反戈上官无妄,径行那清君侧诛奸佞之举?”
赵因亦笑道:“这个我倒是明白松袏的意思。首先,这次陆零并非谋定而后动,而是因为其子的一个意外,被上官无妄及时抓住,逼陆零就范,陆零自是不甘束手待毙,所以才无奈举兵,他此番乃是九死一生。毕竟一来准备不足,仓促而动,已是触犯了兵家大忌;二来也名不正言不顺,毕竟他儿子犯事在先,他虽然有苦衷,若是携子上京,必会父子同囚、死多活少,但天下百姓又有几人看得穿其中窍要,只会以为他偏袒逆子,举兵谋反,所以他此番做的乃是贰臣之举,必遭多方诟病,也就失道寡助了。江某之前有说过,认为宁州也有可能不出兵相助,便是出于这种考量,我等看得明白,那宁州也颇有远见卓识之人,自然也会想到同样的地方;如果我等就此出兵相助,也会落到一样的地步,被世人唾弃。第二个方面,我等之前并未和定州通过声气,如果因势所逼,被迫相助定州,则给了一种附骥陆零造反的感觉,反主为客,对我西州大为不利;如果我等暂时袖手,定州多半会派人前来与我等暗中联系,我等反而可趁机行事,攫夺更大利益。”
“有理有理,既然如此说,想必松袏、子由心中已有计较?”李罡听了两人言语,心中一动,问道。
“兵无常态,要说必胜的计较,那自是没有的;不过思来想去,我等既然此番不欲开战,那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多的在战事之余替西州谋些好处。”江松袏笑道:“江某确实有个计划,可以多番而为。将军且稍候两日,待松袏与子由细细商议后,再将此多管齐下的计策报与将军。”
“如此甚好,那本将就恭候二位佳音了。”李罡笑了一笑,站起身来。
二人知道他另外有事,此是送客之意,亦笑了一笑,说道:“将军言重了,在下告辞。”
走出将军府中,二人回到赵因府邸,先命何勇、张聪二人分头请欧阳枫雪和薛红梅过来,二人领命而去。这两人是江松袏赵因的得意弟子,在这个要紧关头,自然要将两人叫过来帮手。
如今两人各有各的事要忙,薛红梅在红袖营当个红缨副尉,与柳星雨一道,一边忙着扩充红袖营的人手,也忙着对已经招募到位的红袖营官兵进行训练;还要配合李罡,对北斗七军的合作进行规划完善,为日后的协同作战打好基础;欧阳枫雪比她更忙,她也是新成立的玉衡营统领,她和瑶光营的潘如风倒有些异曲同工,都是名为统领,实则孤家寡人一个,都靠自己去努力建设、招兵买马,不过李罡早说过了,要人放人,要钱给钱,他们只要放手而为,不需有任何后顾之忧。两人感激之余,这动力也是更加足了,所以各种努力,在西州二十万大军中四处奔走,也在街头巷尾各种奔波,从中寻找自己需要的人才。
她俩到处奔走,可苦了何勇、张聪二人,找了大半日总算才将两人找到。其实主要是欧阳枫雪难找,因为红梅毕竟还有个红袖营同僚可以询问,欧阳枫雪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伙伴,有了许多目标,但都未敲定,没有正式招入玉衡营中,所以如今还是一个人居住玉衡营的军营之中,一旦走开就没了音信,可也真是苦了去找她的张聪。他找了一大圈也没有枫雪的消息,只好在玉衡营中苦等,直等到傍晚时分,枫雪才姗姗归来。
听到师傅和义父派人来找自己,她俩不敢怠慢,连忙赶到了赵因府上。
耽误了这大半日,已然到了夜晚,几人匆匆用过晚膳,然后迅速讨论事宜。赵因先将今早与李罡的一席谈话细细告知了枫雪和红梅二人,然后江松袏也将他们之前商量的一些应对之策梳理了一遍,交代枫雪和红梅几件事务,需要她们去酌情办理。
两人听了如今复杂的局势,都是秀眉微锁,不过这两人虽然都很年轻,但也都是沉得住气的人,临危不乱,各自领命。
她们俩都接到了好几桩任务,其中枫雪有一件任务,则与此次陆简风波中的女主角阮青竹有关。
原来,江松袏之前在陈州隐居时,和阮青竹之父——阮羽飞有些交情。阮羽飞身为画圣,在晋安画坛声名显赫,很多擅画之人都曾与阮羽飞有过交往,或向其求画,或向其求艺,江松袏亦是其中之一。阮羽飞今年年届六十,而江松袏则是四十八岁,要比阮羽飞小了十一岁,阮羽飞成名甚早,在他十余岁时就已经在画坛崭露头角,三十余岁时已被人誉为了画圣,前来拜师求艺者络绎不绝,时值少年的江松袏也是其中之一。阮羽飞倒是很看得起这个少年,虽然并未将之收于门下——阮羽飞心高气傲,极少收徒,除了自己的独生爱女阮青竹外,只收了一个弟子余酬——但是他对江松袏的悟性和天分大为赞赏,于是也就用了几年时间不断点拨江松袏,让江松袏在这数年间脱胎换骨,其画工很快就自成一派。江松袏不久后告别阮羽飞,独自外出游山玩水,寻找灵感,增长见识,后来才来到了西州遇到了慕玉容;又因为受到战乱,被迫回转陈州。因此,他和阮青竹其实是有着师门之谊的,虽然他没有阮羽飞弟子的名分,但却有着师徒实质,阮羽飞过了四十方才得此爱女,所以阮青竹可以算江松袏的小师妹。
因此,江松袏要欧阳枫雪去寻找一下阮青竹。欧阳枫雪听到自己竟然有这么一个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岁的小“师姑”,难免心中有些嘀咕,连带与自己姐妹相称的红梅也小了辈分,不过江松袏知道二人心事,笑道:“称呼的事无关紧要,反正我与画圣也无师徒之名,到时你若真能找到青竹,你们姐妹相称也并无不可。”欧阳枫雪这才释然,尴尬一笑。
江松袏要欧阳枫雪去寻找阮青竹,主要有三个方面的原因。
其一,陆零此番不反则已,若是真被逼反,内因在于上官无妄早对陆零忌惮久矣;外因之一、或者说诱因,则在于陆零之子陆简对于阮青竹的逼婚,气死了阮羽飞。解铃还需系铃人,陆零如果径直起兵,叛逆之名是逃不了了,但是如果能找到阮青竹,将事情前后分析清楚,要她放弃报仇,则可让陆零多了些替自己申辩的机会,可或多或少地给上官无妄制造一些障碍,让他多些迫害忠良、逼陆零造反的嫌疑。
其二,阮羽飞虽然是个擅画的文人,但和江松袏一般,在江湖上结交的武林人士颇多,而且很多武林高手、亡命之徒,否则也不会因为阮青竹的一个声明,替定州将军招来了那么多的刺客了;而且阮青竹自己也是武艺非凡。如今瑶光营正急缺人手,若是枫雪能尽快将阮青竹找到,将其纳入西州军中,或可帮助潘如风招纳一些江湖高手,充实瑶光营;甚或还可替翟清水的天璇营等其他几营增加一些人手。
其三,那画圣阮羽飞之所以能在江湖上拥有这大声望,倒并非完全因为他雅善书画,还因为他除了书画一道外,还是个很有名的能工巧匠;阮青竹既然是他的独生爱女,想必除了书画,他在工匠方面的奇巧技艺也会一并倾囊相授,阮青竹若是来到西州,不是正好帮助欧阳枫雪打造建设玉衡营嘛。
至于如何说服阮青竹放弃报仇,又或者改变报仇的方式;以及如何招纳阮青竹来到西州,江松袏也早考虑过,这个重任非欧阳枫雪莫属。一来他和阮羽飞毕竟有过一些师门之谊;二来枫雪能言善道、又精于变通,而且她也擅长书画以及匠工巧技,想来多半可以打动阮青竹,假以时日,会与枫雪一道成长为西州的中坚力量。而枫雪离去后,玉衡营的招募工作也可以继续进行,枫雪早已制定了玉衡营的招募标准,也有了一定目标,江松袏将请天璇营的翟清水和冯尘这两位统领代枫雪落实。
听到师傅这般吩咐,枫雪欣然应命。
除此之外,江松袏和赵因还告知了他们的另外一些计较,也需要枫雪行走江湖时一并留意。
至于红梅,则由赵因吩咐了另外一些事宜,也让她去江湖上行走一番,她可以先和枫雪同行一段路程,等赶到定州后,再分头行事。红梅听罢,亦连连点头。
诸般事宜交代之后,两人再三提点,如今定州兵乱在即,二女务必格外小心。两女点头应承,告辞离去。
是夜无话,次日枫雪、红梅二人安排好各自事务,一道上路,往定州而去。
西州这边诸事待定,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定州那边,陆零果然按照宁州叶云天、西州李罡那边所猜想的那样,接到朝廷诏令后,冷冷一笑,丝毫不加理会,决意用拖字诀对付,暗里则迅速扩充军备,准备日后翻脸大举兴兵。至于这其中,也挫败了多起江湖中人前来行刺陆零、陆简父子二人的举措,倒给陆零壮了不小声势。
陆零屡次抗旨,自会被上官无妄借题发挥,在晋安元帝吕梁面前多番参奏陆零;而百官也在上官无妄的授意下,开始轮番攻讦,这些话题他们早就准备了多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又何况陆零性如烈火,佣兵自傲,本来就得罪了不少权贵,如今落井下石也是必然。
吕梁听了这许多撺掇之声,他本来就耳根偏软,又有些年少气盛,见此人竟然如此抗旨,龙颜大怒,当即命令从三品的归德将军葛进率领禁军前往定州寻陆零问罪。陆零当庭翻脸,命令左右刀斧手涌上,斩了葛进,将五百禁军全数拿下,或杀或降。
吕梁闻报,冲冠而怒,将手中笔墨一摔,当即命太师上官无妄整顿人马,讨伐逆臣。上官无妄欣然应命,当即命令岩州将军成虎、云州将军和悦,各点检十万兵马,分从定州西部和西北两个方向前来讨伐陆零。陆零早有准备,引领大军,分头迎战。
一时之间,天下大乱,举世喧哗。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