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阮青竹听到竟然是定州将军陆零来向自己提亲,虽然心有不豫,但定州将军并非等闲,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同意其父亲向来人见上一见。
来者是陆零的先锋将罗彤,此人也是有名的将领。他是陆零的心腹将领之一,而他得到陆零的信任和重用,则缘起于十年前的一场恶战。定州之地,一直都是兵荒马乱,当地本来就民风彪悍,颇多习武之人,而且周边的贤路、倭夷两族又时常过来烧杀抢掠,乡民往往自行组织武装,与之对抗。定州原来的官方军力并不如何强大,控制力薄弱,这些乡民武装见政府军方不靠谱,自行组织武力抵抗外来侵略后,也渐渐增长了对于晋安军队的不信任,所以官民对立日益严重。直到陆零十年前率领自己的一支亲信军队来到定州就任定州将军之后,情况才略有改变。
当时罗彤只是他这支亲信部队中的一个普通伍长。某日倭夷又来侵犯,这次倭夷来势汹汹,大有一举吞并定州军马、占领整个定州的势头。那个时候陆零也是刚接任定州防务不久,还没扎稳脚跟,各种布防都尚未到位;而倭夷也正是看准这个时机才大举来犯的。在这样的情势下,定州军马很快就被准备充分的倭夷冲得七零八落,只能各自为战。而罗彤就在这样的一次战役中脱颖而出。当时他只是个小小的伍长,手下只有五个小兵,不过这五个兵和他一样都骁勇善战,在乱军之中团结抗敌,连连杀退敌人的攻击。而且罗彤还利用一次自己上级多人战死的机会,接过了自己所在部队的统领位置,率领一堆残兵死守战场,凭借数十残兵,硬斩倭夷三百余人,还斩杀了敌人的一个千夫长。等到陆零亲率大军来援,见到这一幕时,对自己的这个手下大为欣赏,于是很快就将他连升数级,成为了定州军中的一员大将。此战过后,陆零整顿定州防务,屡战皆捷,将倭夷驱逐出境,方保了定州一方此后八、九年的平静。
陆零派出这员心腹爱将来找阮羽飞提亲,也算得上很给画圣面子了。
罗彤能文能武,口才也甚是了得,三言两语之间,道明了来意,也将陆零的这个二儿子陆简好好地夸了一通。陆简此人年轻有为,沙场内外,均是纵横驰骋难遇对手的高手,而且长得也是面如冠玉、目如朗星,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又出身名将之家、名门之后,能与画圣女儿匹配,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听了罗彤的说辞,阮羽飞倒也有些心动,不过他向来宠爱女儿,不想做个武断的父亲,但凭一面之词就定了女儿的终身,于是就对罗彤虚与委蛇,说此事毕竟事关女儿终身幸福,他倒不便替女儿做主,想和女儿先商量一下。罗彤心想,毕竟人家是画圣,在江湖上很有些地位,阮青竹又是他独生爱女,那确实要看得如珠似宝才是,这个要求倒也合情合理。于是也就点点头,同意回去等消息,过了数日后再来。
阮羽飞回去跟阮青竹把这事一说,阮青竹也有些犹豫,如果这个陆简真是这般出色,倒也是自己心目中的如意郎君。但是毕竟这是人家自己的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不是?总还得出去调查调查实情。阮青竹这么一说,阮羽飞想想也是个道理,于是终于同意让女儿出去自己闯闯,打探一下消息。阮青竹之前已经说过无数次要父亲放她出去闯荡下江湖了,但父亲总是舍不得让她离开,但今日为了女儿的终身大事,这个也只能忍痛同意了。
阮青竹离开家以后,向来习惯了和女儿相处的老父颇有些不习惯,觉得家中冷清了许多。本来他家因为要替阮青竹招婿的缘故,往来嘉宾不断,但如今定州将军前来提亲的事一传开,瞬间门可罗雀,别说没了其他求亲者,就连平日常来家中走动的各路人马,也都音信杳然。这就让阮羽飞心中嘀咕,有些七上八下,心中揣测,这定州将军如此强势,他既然要给自己的儿子提亲,那么其他人也确实没几个敢跟他争夺的;这么一来,自己女儿难道就真的只有这个选择了?
这般心中嘀咕了好几日,阮青竹总算回家了,跟父亲一说话,让阮羽飞也变了面色,原来这陆简确实是武艺出众,也确实长得一表人才,但那人品就有点问题了。听说仗着自己父亲的势头,以及自己的武艺,还有自己的师门出身——飞云谷,成了地方一霸,欺男霸女的勾当可没少干。定州将军陆零在定州乃是说一不二的角色,所以定州诸人都只知道定州将军陆零,而全然忘了定州原来也是有刺史的。这个定州刺史姓余名建自承安,文采出众,却是生性懦弱,在强势的陆零面前俯首帖耳,完全就成了配角。
听到陆简居然是这么样的一个人,而且陆零也不管这个儿子,那显然陆零这个人的人品也是大有问题的。这样的一户人家,日后肯定要出问题,阮青竹可不能往这个火坑里跳。但是,如此一来,他们阮家又得面临一个巨大问题,若是当面拒绝,那陆零只怕会面子上下不来,他在定州如此强势,谁都不敢惹,即使他阮羽飞头上,唯恐听来的消息不实,就贸然参奏,这个诬告朝廷命官的罪责微臣可承担不起,又恐耽误时机,所以一边先让小蚁子转告,一边自己亲自去打听此事是否属实,如今基本查证明白,这才急匆匆赶来禀报皇上。”
吕梁点了点头:“张统领为人谨慎,做事细心,无论在宫里宫外,这办事都很让人放心,朕自然信得过你。此事涉及朝廷重臣,又是手握重兵的地方大将,按照法理,他纵子行凶,自是要受到严惩;但定州这个州府的情况有些特殊,朕也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得当,张统领可否给朕一些建议?”
张富贵想了一想苦笑道:“皇上大概说的是最近京城里疯传的一些流言吧,虽然微臣有对皇上查探消息、并提供谏言的职责,但毕竟微臣只是个小小的神策中尉,主要负责的是禁宫防卫。这个吏治以及兵家的要事,微臣怕是不好多说,以免僭越之嫌。依微臣看来,皇上还是应该先找太师以及兵部吏部两位尚书相商才是。”
吕梁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那好吧,这事你先不用理会了,待朕问过太师的意见再说;对了,最近京师附近,各种流言传得甚广,影响也大,虽然你等都在或多或少地瞒着朕,但朕还是听闻了一些。”
张富贵听皇上语含不满之意,连忙躬身道歉,却没有下跪,只是恭声说道:“皇上这可有些错怪微臣了,微臣从没有对皇上有任何隐瞒之意。不过正如皇上先前所说的那样,微臣生性谨慎细心,所以对这些空穴来风的流言,在未经微臣查实之前,微臣绝对不敢妄奏。”
“既如此,罢了,那你对这些流言,查得如何了?”
“启禀皇上,这些流言传得甚广,牵涉极多,而且来路五花八门,查探实属不易,微臣仍然在加紧审查之中,尚没有多少可以作结的消息。只是从目前的一些情况判断,微臣倒是觉得,这些消息是有人在故意散播传递,其来源虽有多处,但很多流言似是与西州、宁州、定州以及太师等有关。”
“哦,竟有此事?那你赶紧继续去盘查吧,一定要将这些消息的出处及用意查个水落石出,这么多的流言忽然一下子全部涌现出来,显然是有人在其中捣鬼。”
“皇上英明。”张富贵赞了一声,再道:“皇上还有什么吩咐吗?”
吕梁道:“吩咐倒是没什么了,不过朕忽然想到,如果朕出手拿办那陆简陆零,不知那个阮青竹会否嫁到宫中,做朕的一名嫔妃呢?”
张富贵苦笑一声:“如果那阮青竹说话一言九鼎,那皇上真替她申了冤情,她嫁到宫中也自然不是不可能的事。不过微臣斗胆请皇上三思,那陆零可不是易与之人,就连太师他都不太买账,皇上若要为了这一个女子大动干戈,怕是有些不妥;而且那阮青竹虽然说江湖传言确实貌美如花,但皇上宫中也是燕瘦环肥,沉鱼落雁的绝色佳丽多了去了,天子威仪,宫廷气象,又岂是那江湖中的女子所能比拟的。”
吕梁呵呵一笑:“朕也就是这般想想而已,自然不会轻举妄动,好了你先下去吧,今天已经有些晚了,明日朕要宣太师来见。”
张富贵亦付之一笑,说道:“那微臣先告退了。”
吕梁点了点头,又看向书案,对着阮青竹所绘的那卷《半山秋韵》细细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