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的夜色被拉伸，月亮挂树梢，学生三三两两结伴回宿舍楼，几乎没有人单走。
渚七失踪后第三天，校园警戒加强，很少出现在校园中的兵器站立在重要建筑前，翼鸟潜于树梢，连河渠也下了凫鱼去搜寻，但是并没有渚七的踪迹。
每一个进楼的学生和教师都要核对身份卡牌，只有兵器手中的检测器亮起绿灯才能通过，如若是红灯，防爆叉便是他的归属地。
门前的队伍并不长，但也不短，是从图书馆晚归的学生。
在这并不缓慢的移动中，有学生窃窃私语，“你看，全是6开头的兵器。”
台阶上站着一排着甲胄的兵器，他们背手而立，身上武器俱全，个子最高的那人应该是领队，没什么表情，不过眼睛亮得很。
有学生说，“看起来很厉害。”她应该是忘了他们师出同门，只不过他们之间也有强有弱。
岛上以6开头的兵器并不多，毕竟第六次行动已经过去了七年，这七年间毕业的学生早已离开，但还是有人留下，只是不常见。
现在，属于过去的勇士又涌现出来，你会突然有种历史没有中断、故事一直在继续的感觉，它只是以另一种缄默的方式在延续，并不热烈，但足以让人激动，并且安心，哪怕他们平时只是被校长派去海底捡垃圾。
检查排到了夏辞，她从图书馆晚归，她几乎每天都在图书馆里，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宿舍实在没有学习的氛围，图书馆人流暗涌，每个人都在缄默地努力，她喜欢人，这是真话，只是不怎么喜欢自己。
极厚的书中夹着金属书签，她低头看着明天上课要用的课件，研究着那幅二叉树图形。
“身份卡。”公事公办的语气在头顶响起，而她头也没抬掏出磁卡递了过去。
“滴。”很短的一声，绿灯，“放行。”
“还在学习？”清朗的男声从头顶传来，身份卡被递回来，那是一只男性的手，不白，健康肤色，指关节突出。
她不用抬头就知道这是谁的手，哪怕只有一面之缘，哪怕这只手与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哪怕他连话都不说，因为她有一个厉害的大脑，储存着一个人相貌、语气、体味、习惯等一系列信息。
烟草味，还有一丝玫瑰香水味，恩？玫瑰香水？
她合上课件抬起头，果然是池震，上一次榕树林来的也是他，只是当时天黑学生少，并没有关心他们胸口的号码。
“选修课。”寡得像水的语气。
这一片的兵器个子都很高，比上一次在树林中的见到要稳重很多，单单收卡这一个动作就能看出有多利落，没有人交谈，好像执行的是什么庄严的任务。
这让她突兀地想起某一段区分军队好坏的话，那话这样说——三流的军队懒懒散散，二流的军队斗志高昂，一流的军队肃静。
他们看池震的眼神充满钦佩，就像士兵敬重将军，这是一支一流的队伍，没什么好怀疑，只不过让她不解的是，不过是学生失踪的案件为什么要动用如此厉害的守卫。
是渚七本身有问题，还是这栋楼有什么值得他们兴师动众的东西。
负责人是池震呢，这多巧，他可不是忠心耿耿的人。
她接过卡放回口袋中，在即将走过时突然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你有一支可以造反的起义军呢。”
说完人也没停留径直走进楼中，池震轻轻笑了一声，是的，他听到了，但他不在乎。
“下一个。”兵器有条不紊的继续监测。
夜晚十一点，在远离宿舍楼的月室大厅，出乎意料的灯火明亮，协会成员围着季风仿佛在劝谏，有种众臣子劝赵匡胤黄袍加身的感觉，不过赵匡胤是真想加身，季风是真一点也不想。
他看着周围这些人，一摊手，就是随便你们怎么说我就是不干。
现在可不像古时候言官还能以死相逼，你杀他人家还求之不得，准备名垂青史。
季风有点体会到古代皇帝的无奈，他磨了磨后槽牙，琢磨着这群言官真烦人，得想个办法脱身，当篮球队长带大家玩行，当兵器协会会长领导众人不行。
以往一直跟在渚七身边的人都有些无奈了，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为什么不愿意？”
季风看向他，收敛吊儿郎当的肢体动作站好，“我不诓你们，会长我做不来，有些人适合当领导者，有些人不适合，我就不适合。”
那人看了他很久，意外地眸光沉沉，说：“你最适合。”
季风愣住，垂下眼角，片刻后又抬起，“理由呢？”
“你善良。”
不是一个人这么评价他了，师姐也是这么说，可他怎么就没发现自己哪里善良，“善良就能当领导者？”
那人没说话，季风笑了下分开人群，路过他时说：“善良的人都软弱。”
他走向门口，即将走进夜里。
“季风。”还是那人，叫住了他。
而他是真不想再纠缠下去，也没回头，就背对着大家，留下一个挺拔的后背。
“你的善良有锋芒。”
季风看着河渠两侧的路灯想要叹气，“非我不可啊？”
“非你不可。”
“那再我想想吧。”说完人便大步走进夜里。
众人目送着少年走过一个个路灯消失在路尽头，有人侧过头问刚才说话的人，“二哥，真的非他不可了？”
这些人都不是新成员，是跟在渚七身边最久的人，而今年根本没有新成员加入兵器协会，很惨。
渚二看着外面的夜色，心下突然五味杂陈，“大哥等他很久了，大哥到底去哪了？”
渚七不叫渚七，叫渚一，真实的渚七在第六次行动后再也回不来，渚一是毕业很久外派出去的人，他顶替了渚七的身份重新回到这里，实际上他的年纪比看起来要大很多。
这里，每个人都有秘密，哪怕是看起来的小人物。
木号楼监察官档案室，季泽看着手中很有年代的档案，是一份被刚戳刻印宣告死亡的监察官，娃娃脸，极其秀气，叫渚一，死于七年前宁远城人质劫持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