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白辨认着满船的动物,从洪堡鱿鱼看到伞膜乌贼,从巨口鲨看到狮子鱼,他逐渐意识到,整个海洋,不分海层,所有的动物都来了。
于渊把刀别在腰后,拖起虞韶光拽到夏辞旁边,随后用刀划开缠绕在黛色机甲身上的软体动物,断开的肢节噼里啪啦掉在甲板上,翻转着扭动着,在碰到霜白机甲时猛然收回,就像碰到烫手的热水壶。
连失去生命只剩神经意识的肢节都畏惧她如此。
“所有工作人员回到船舱,清理海面。”于渊下达最后一道命令。
天上盘旋的预警机的驾驶员低头看着脚下,两栖舰上只剩下四个机甲,还有一个站在黛色机甲旁的瘦高人影——于渊,汹涌兽流奔涌而来,被白光扫荡平,又一波兽流赴上,就像在拥护新皇登基。
有飞鱼破空而起,撞在机翼上,谁也不知道它们怎么能飞那么高。
“上升高度到五千米。”季泽靠在椅背上,平静地看着一只飞鱼从侧边玻璃镜前飞过。
随着高度一点点攀升,视野越来越开阔,同时清晰度也越来越模糊,但那汹涌兽流一直都是漫无边际,就像没有尽头一般。
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参与行动,于渊看着蜂拥而来的兽流不免这样想,他也不是每一次都有好运气。
他从后腰抽出唐刀,祖传的名刀,配猛将的他,正合适。
以前,研究所的人都以为于工是谋士,心思缜密,计谋深远;学院的人以为于师哥是武将,能抗能打,爆炸输出。直到后来几次行动,大家终于发现这小伙又能打又有计谋,难得的文武双全,放古代乱世就能称帝的那种!
只有这种人才能一次又一次的活下来,于渊挥刀劈开冲过来的飞鱼,计算着船上的电力还能给激光炮提供动多久动力。
躺倒在地上的季风看到他那个不可一世的师兄做着最孤勇的抵抗,可他却想破口大骂,‘狗师兄你心里只有女朋友?就不能把师弟也拽过去?’
他和林慕白简直要被压进这些海鲜中!老话说得好,求人不如求己,他季风今天就是爬,也要爬到夏辞那,那块虽然有点不长眼的飞鱼,但相比其他地方简直是个避风港!
他刚想挣扎起身,就看到身边有巨大钢铁怪兽站起,抖落一身海鲜,好家伙,都是海胆。
季风刚想说‘漆黑的四号机站起来了!’就一阵天摇地晃,果真是好兄弟,四号机一把提起他,用着滑翔步向夏辞那里跑去。
一只章鱼呼在他脸上,他险些落泪,这世道,只有兄弟靠得住!师哥是什么?是骗学妹舔学姐的大狗比。
季泽在天上看着脚下那一点的灯火,沉思不语,预警机上还带了磷弹,很多很多。
可是于渊一直都没说放,季泽明白他,他是不想把磷弹放下去,这个像流星一样漂亮的魔鬼,能把骨头都燃烧掉。
会烧光这个海域的生物,影响生态平衡,如果此时是时越,恐怕命令早就下达了,但是只要于渊不说,季泽就不会投放,他们是保护者,不是破坏者。
于渊到底在等什么,季泽不知道,耳麦中,工作人员已经说了船上动力只能再维持五分钟激光发射。
还没过五分钟,于渊就喊了停,但是下方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看得到。
但是季风他们看到了,霜白机甲拔出短刀甩了出去,那短刀稳稳扎进船边,随后机甲头部后仰,胸腔的控制台打开,从里面伸出一只纤细莹白的手,夏辞从上面一跃而下,一步一步走向船边。
她是如此熟悉,但是季风感觉从眼前走过的人又是如此陌生,她眼中没有光,带着冷漠和不可一世,所过之地,兽群退散,在甲板上让出一条通道。
季风看着这个场景,瞳孔放大,不自觉地脱口而出——汝是何等妖女?
她走到船边,林慕白瞳孔紧缩,心里还没想明白动作已经做出,他几步垮了过去,拦在她面前,再往前走,她就要掉进海中。
而她眼神冷漠,似乎不认识他是谁,仿佛在问——你拦着我干什么?
林慕白只好退回到她身边,仔细盯着她下一步动作,而她仿佛忽略身边有这样一个巨大机甲,手腕擦过短刀,红色的血喷涌而出,落进海洋。
她的伤口恢复得很快,肉眼可见的在长合,林慕白就看着她又划开,这般自虐的行为令人心脏收紧,于渊沉默地看着,而季风已经从震撼中走出来,他皱着眉,想说够了。
直到第三遍,林慕白踢飞了那把短刀,让它落进海中。
但是夏辞也没看他,她身体里的血液仿佛要流尽,而她站在船边,一个半月前的情景再现,只不过这一次说的不是安静。
“归去。”她的声音不同以往的安静,而是空灵悦耳,如同古老吟唱,歌词只有两个字,归去。
兽群回以长鸣,整个海面是各种叫声,就像新王登基时的朝拜。
季风打开了控制台,各种响声一拥而来,仿佛回到了几百万年前的远古时代,那时野蛮,没有文明。
虞韶光就在他右边,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同他一样听着这场声势浩大的朝拜。
只有林慕白从始至终都没有打开机甲,他只是沉默地站在船边,站在她身边,他甚至没有看这场声势浩大的戏剧,而是一直在盯着她。
果不其然,在兽群退去时,她向前倾倒要扎进海中,一双黑色机械手臂接住了她。
这一幕荒唐,不可思议,预警机里的驾驶员看着脚下的兽潮在一段响天动地的吼声后悄然离去。
林慕白托着失去全身血液的夏辞往船舱里去,他步履不稳,机械手臂发抖。
还在机甲中的林慕白眼角止不住地跳动,他从来不情绪失控,至被师爷捡到后,入观十八年没有什么事值得他在意,可是,他还有一个亲人。
“我亲爱的、姐姐,你不要有事。”他在朦胧视线中看着机甲手臂上毫无血色的人说。